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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網絡中的雪域詩聖

時間:2024-10-29 07:10:19

古老的轉經筒(供圖秋天)倉央嘉措一躍成為『網紅』級别詩人,是許多人始料未及的。一個來自雪域高原的六世達賴喇嘛,行走在宮殿深處,卻被千裡之外的青春男女瘋狂惦記,迅速傳播,短短的幾年之内,他的詩歌以病毒式的傳播與感染力,一下子占據了各種朋友圈與封面頭條。

若不是因為倉央嘉措,也許許多人根本無從關注在遙遠的藏地,一個達賴喇嘛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人們對他的故事津津樂道,更多的從他的詩歌裡挖掘出愛情的味道。一個喇嘛的愛情?在一個遠離世俗的修行地,竟然會有愛情的萌芽?這種巨大的反差,讓人們對倉央嘉措産生前所未有的好奇,他毫無疑問是獨特而另類的。

在無孔不入的網絡時代,倉央嘉措既是他自己,又是一個人們想象出來的多情郎。他的形象如此豐富,以至于不斷有書籍或作品試圖去還原或描述他,他卻越來越模糊,擁有迥然相異的面容呈現在世人面前。有時候,他是為愛不顧一切,破除禁锢的情郎與浪子;有時候,他是悲情劇的男主角,他既不能娶自己最愛的姑娘,也不能擁有實際的權勢,隻能郁郁而終;有時候,他是渴望外面世界的簡單人,有一心向往自由的心,最終隐居青海一隅,放棄達賴喇嘛的身份,成為一名普通又自由的牧民。

但哪個才是真實的他?在網絡世界裡,真實性有時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倉央嘉措,就這樣逐漸成為了青年男女們在網絡的天空下對追求自由和愛情的美好象征,如同一個符号,标簽已經悉數貼好。即使學術界對倉央嘉措的出身、曆史和詩歌仍存在諸多争議,但這并不能阻擋年輕人們對倉央嘉措一如既往的熱愛。人們朗誦着他的詩歌,互相以他的詩歌傳情,在朋友圈表達心情。哪怕已經被證明的《見與不見》是來自廣州詩人紮西拉姆·多多的原創,但多數人依然用手投票,把這首詩安在了倉央嘉措的頭上,而這一切,隻是因為喜歡倉央嘉措的粉絲,已經不在乎其真實性,在網絡上,真實往往沒有這麼重要,重要的是,倉央嘉措就是他們心儀的“白馬王子”。

情詩王子倉央嘉措的詩歌之美

1683年倉央嘉措出生于門隅的一個甯瑪派持咒喇嘛家庭,1685年被确定為轉世靈童,15歲登上六世達賴喇嘛的法座。20歲的時候,他抵達了拉薩,入住到宮殿之中。宮殿生活怎麼能約束得了一個熱愛自由的青年呢?

如今,在拉薩的布達拉宮裡,還珍藏着倉央嘉措詩歌的木刻版本,足以證明,倉央嘉措确實創作了不少詩歌。

倉央嘉措的詩經漢譯編成詩集。因為無法确定譯本的來源,譯本多樣而豐富,所以即使不是倉央嘉措真正之作,也以倉央嘉措的名義得到廣泛的流傳。不少詩句經過譯者的主觀再創作,以及後人的潤色加工,被人們廣為流傳。

究竟倉央嘉措寫了多少首詩?如今尚無定論。據藏文研究的專家佟錦華先生對倉央嘉措的詩歌數目做過詳細統計工作,他在《藏族文學研究》一書中曾經提到:“解放前已流傳的拉薩藏式長條木刻本57首,于道泉教授1930年的藏、漢、英對照本62節66首;解放後,西藏自治區文化局本66首;青海民族出版社1980年本74首;北京民族出版社1981年本124首;還有一本440多首的藏文手抄本,另有人說有1000多首,但沒見過本子。”但一個常見的說法,倉央嘉措的原作不滿100首。但流傳到民間發展到數萬言,這隻能說明倉央嘉措的詩歌已經被喜愛的人們以标簽式的方式迅速傳播,人們對他的詩歌津津樂道,至于真實與否,已經不太重要。西藏大學藝術系教授噶德,根據傳說創造的倉央嘉措的情人瑪吉阿米形象在藏區乃至更廣泛的地方已經深入人心,此畫據說是畫在牦牛皮上,更顯出傳說的古樸與神秘氣息。(供圖/澤朗旺青)每個轉發或引述倉央嘉措詩歌的人,都用倉央嘉措來證明自己的深情或眷念。在流行時代賦倉央嘉措詩一首,就如同彼此之間找到了同類,也找到了默契的暗号,于是朋友之間互相點贊,在那一刻達到了一種認知,這也讓倉央嘉措的詩歌得到瘋狂地傳播。

即使在拉薩的八廓街中心區,一家主打倉央嘉措的“網紅”店,也被無數的遊客以打卡式到此一遊為榮。中國人自古不缺乏浪漫,但随着都市生活節奏的加快,浪漫已經被快節奏的生活擠壓得所剩無幾。而“王子”私會情人這種浪漫的橋段,無論過了多少年,都依然被人們津津樂道,似乎隻要到私會地打個卡,就可以浸染到這種雪域浪漫。

而當年倉央嘉措被流浪的悲涼故事,卻被人們選擇性地忽略了。如同人們走進電影院裡,更容易被一段無法實現求而不得的愛情打動。這意味着,倉央嘉措的情詩熱,其關鍵之處,在于他和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也會遭遇求而不得的愛情,也有身不由己的煎熬,人們之所以朗誦、轉發并傳播他的詩,是因為從他的詩歌裡看到了自己,形容貼切,感人至深,引發共鳴。

“雪域王子”走下神壇,在人們的口口傳頌之中,具有了另一種特殊的意義。他的袈裟衣裳是他的束縛,他的身份是他的不自由,但他的詩歌卻是沖破一切約束的光芒。那擅長寫詩的倉央嘉措的愛情真的存在嗎?

無論他的情人是否确有其人,或許隻是一個符号,代表愛情與自由的符号。但他的詩歌在網絡時代的影響力下卻絲毫不減。

如今,倉央嘉措的詩有藏文原著,有衆多漢譯版本,又有口頭形式流傳。此外,還有英、法、日、俄、印等文字譯本。詩的文體也有翻譯成五言、六言、七言的古詩體,或現代自由體、散文詩不等,盡管如此,倉央嘉措的詩歌風格依然獨具一格,更有強烈的雪域色彩。浪行天涯倉央嘉措的隐者意味

若從世俗功利角度而言,從某種意義上,他似乎有些像南唐“李後主”。李煜在成為“王”期間,以《虞美人》等詩歌震驚詩壇,流傳至今,詩詞凄美又感人肺腑。倉央嘉措和李煜的相似之處在于,他們都喜歡寫詩,都曾經是當地最大的“王”,都沒有執着于功成名就,在後世的傳說之中,都遭遇險惡而終的命運。

但倉央嘉措比李煜幸運的是,在布達拉宮之中,雖然實際掌握權力的是桑傑嘉措,但他卻樂得輕松,并沒有被囚禁或受到絕對的人身自由限制。因此他的詩歌裡,少了一份沉重的凄涼,卻多了一份自在的活潑與禅意。

在網絡時代,倉央嘉措的故事被不斷地篡改與推翻。一種網絡版本的表述是:他被放逐到青海之後,被當地的牧民所搭救,進入當地寺廟秘密修行,終日悟道,安詳離世。另一種網絡版本的表述則更具備浪漫色彩:他到了青海,遇見一美麗的藏族姑娘,在美麗的青海湖畔,兩人攜手定終身,決定從此隐居湖畔,隐名埋姓,從此過上了普通又幸福的生活。雖然網絡版如同野史根本無從考證,卻反映的是熱愛倉央嘉措的人們對他的滿滿善意和喜愛。後一個版本的故事,更像是當年的範蠡與西施,隐居西子湖畔,抛卻功與名,隻為愛情長相厮守,隐居山水間。

在倉央嘉措身上找到一種完美的寄托,人們用隐居來為倉央嘉措的消逝做诠釋,用愛情為他增添迷人光彩。在符号意義的時代,他的選擇似乎更接近完美。網絡年輕一代早已厭倦了高大全式的人物,即使這種人物成就非凡。他們更喜歡有缺陷的、不完美的、卻執着于愛情或傳統生活式的人物,他們遺世獨立,不被金錢困擾,無須追趕财富或權力,活得純粹。

他最終是否隐居青海已經無從考證,遇見愛情更像是一個美麗的傳說。但在網絡世界裡,他的形象可以有一千零一種,人們隻會選擇心中最熱愛的那一種。缺愛,就賜予倉央嘉措完美的愛情歸屬;缺精神追求,就賦予倉央嘉措高于衆人的覺悟與修行;缺悠閑生活,就賦予倉央嘉措隐居的修行與自在。而最終倉央嘉措則活成了每個人心目中獨特的形象。

對于倉央嘉措,也許他從未料到,有一天,他的詩歌和故事會掀起網絡世界的一場狂歡,會有如此多崇拜他,喜愛他的粉絲,一遍遍誦讀他的詩歌,想象着他的豐富過往與模樣。但慶幸的是,因為他的詩歌,雪域的浪漫與文化在網絡世界得到了迅速的傳播,影響深遠,對于年輕人和正在老去的一代人而言,倉央嘉措都具備了獨特的象征意味。

或許,隐居終老,在美麗的山水之間,攜手愛人共度默然的下半生,是喜愛倉央嘉措的網絡受衆,對倉央嘉措最美好的祝福和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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