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一歲時,趙家志準備辭職。
他辭職是有些不情願,和他老婆龔悅悅的升職有關。
龔悅悅是一家金融機構的培訓老師,誰敢在家休一年産假,早讓新人頂了。可龔悅悅能力強,剛一上班就被提拔了,還給提拔到了省裡的總公司。
乍一聽到這消息,趙家志的第一反應是:“你走了元寶怎麼辦?”
龔悅悅說:“看能不能讓咱們爸媽過來幫忙照顧,我每周末都能回來。”
趙家志馬上否定:“我爸身體一直不好,要我媽照顧,你媽腰不好,也不行啊,都看不了孩子。”
“是啊,唉,那就請保姆。”
趙家志又否定,“保姆是外人,你看電視上多少報道保姆虐待孩子的,我可不放心。”
“那你說怎麼辦?”
“你就不能不去總公司啊!”趙家志終于說出了心聲。
“好啊,那我辭職在家當全職媽媽,你供房子養活我們娘兒倆。”
“我養活就我養活……”趙家志的聲音很低,氣勢也矮了幾分。
龔悅悅的收入是趙家志的五倍,家裡的大頭開支,像房子的月供,車子的費用,孩子的保險,奶粉尿不濕,都由她來搞定,她是家裡的經濟支柱。
最後商量的結果,趙家志辭職當奶爸,龔悅悅繼續馳騁職場掙錢養家。
妥協的趙家志不想被龔悅悅看扁,他說:“不就是帶個孩子嘛,我這麼大個人還收拾不了一個小人兒,你也太小看我了。”
龔悅悅臨走前把尿不濕、奶粉,還有平時元寶的換洗衣服,玩具都一一交代好了。
一歲的元寶,瞪着眼看倆大人做交接儀式。等龔悅悅前腳出門,他就很識相地大哭大鬧起來,給新上任的奶爸趙家志一個下馬威。
趙家志左哄右哄,把龔悅悅平時用的招兒都使出來了,才算把小祖宗哄好。
以前趙家志上班龔悅悅休産假的時候,他總覺得帶孩子是件容易的事,在家時間還挺自由。可如今親自上陣才知道又麻煩又累,吃喝拉撒睡,哪樣都馬虎不得。但好歹上了戰場,不能讓龔悅悅瞧不起,牛皮不是白吹的。
一周之後,趙家志和元寶終于接受了家裡隻有倆大老爺們的事實,他們的關系也是突飛猛進。元寶開始喜歡黏着趙家志,他剛學會叫爸爸,成天爸爸巴巴地叫個不停,叫得趙家志心裡直樂。
而趙家志也學會了照顧元寶的一切事務,學會給他洗澡沖奶粉做輔食,每天晚上和龔悅悅視頻,兒子都很開心地揮着小手和媽媽拜拜,這下龔悅悅徹底放心了。
曾經的甜言蜜語在忙碌的日子裡變成了劍拔弩張的争吵
龔悅悅戎馬上任,趙家志在家帶娃,兩人算是周末夫妻了,每周五龔悅悅開車回來,周日晚上再走。大家都慢慢适應了。
問題是在一個月後出現的。這周龔悅悅開月度總結,所以提前回來了。下午五點多,一輛高檔奔馳緩緩開進小區,司機還是個衣着得體氣質頗佳的男人。當時,趙家志正帶着元寶和一群老太太在樓下玩得可帶勁了。在所有人的矚目中,龔悅悅從奔馳上下來。
老太太們馬上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個老太太話裡有話地對趙家志說:“你媳婦可真能幹,你還真有福氣。”趙家志尴尬地笑笑,别提有多别扭了,就像被人當面罵戴綠帽子一樣。
生孩子後一年的恢複,龔悅悅身材越發苗條,人也多了幾分當媽的韻味。職業裝一穿就是職場裡的白骨精,标準辣媽一枚。再看看趙家志,天天穿着圍裙,左手奶瓶,右手尿不濕,擠在一群大媽堆裡,交流養娃經。趙家志心理極度不平衡了。
“那個人誰啊?”剛一進家,趙家志就酸溜溜地問。
“我們頭兒。”龔悅悅一邊逗孩子一邊回答。
“他幹嘛送你回來,你自己的車呢?”
“順路嘛,順便又聊了點工作上的事。”龔悅悅回答得合情合理。
趙家志卻總覺得有口氣像堵在嗓子眼兒出不來。
晚上,龔悅悅哄着孩子睡着了。等趙家志上床想和她溫存一番時,龔悅悅迷迷糊糊地說:“我累了,明天吧。”
趙家志吃了閉門羹,龔悅悅的拒絕讓本就不爽的他更來氣了,但他還是忍着沒發作。他安慰自己,淡定,淡定,一定要淡定。
可是沒過多久,又發生了一件讓趙家志心塞的事情。
每晚龔悅悅總會和元寶視頻。這天,她在辦公室裡加班,随手點開了視頻。剛和兒子聊幾句,領導過來向她交代工作。趙家志在視頻裡又看到了那個開奔馳的男人,更抓狂的是,他親密地叫自己老婆小悅悅。趙家志當時就想炸毛,龔悅悅已經關了視頻。
趙家志坐不住了,他不停地撥打龔悅悅的手機,一直被挂斷。半小時後,龔悅悅終于把電話打了過來。
“有什麼急事?是不是元寶有事啊?”龔悅悅着急。
“元寶沒事,我有事。你幹嘛要挂斷視頻?”趙家志火氣很大。
“你吃槍藥了?領導談工作,肯定要關了視頻啊。”龔悅悅反擊。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同處一室,談什麼工作,白天不能談啊。”趙家志醋意橫飛。
“我沒發現你心眼這麼小,以前我不也經常加班,也沒見你這麼敏感。”
“以前是以前,現在情況能一樣嗎?我天天在家辛苦看孩子,你卻在外面和别人鬼混……”趙家志口不擇言,像一個委屈的小媳婦一樣。
“趙家志!你太過分了。我怎麼就和别人鬼混了,你别沒事找事!我在家看娃時,你不也有和朋友聚會到半夜的情況嗎?我有過一句不滿嗎?”龔悅悅也火了。
趙家志一時語塞,等他想回擊時,龔悅悅早挂了電話。
龔悅悅也很委屈。和趙家志剛認識時,他隻是個小程序員,大家都勸她找個經濟條件好點的,少奮鬥十年。可她愛他,愛情偏就不挑條件而是挑人,她覺得趙家志靠譜,談戀愛和結婚後也一直對她很好。
5年過去了,龔悅悅成了金牌講師,而趙家志依舊是個小程序員。那些曾經的甜言蜜語,早在忙忙碌碌的日子裡變成了劍拔弩張的争吵。龔悅悅嘴上不說,心裡到底是有點怨言,她脾氣越來越大,甚至有點得理不饒人。
如果當初她嫁得好點,就不需要這麼累了吧。可怎麼又算嫁得好?不用工作在家做全職太太?有保姆,有别墅洋房?唉,可這些與她的性格與夢想不符,她是一個自強的女人,她不想把這些寄托在婚姻之上,她想用自己的能力去過好生活,和所愛的人一磚一瓦地共同創造實在的未來。
婚姻裡總有一個人要犧牲
一連兩天,龔悅悅都沒和趙家志視頻。趙家志挺失落,反思自己的确有點小題大做。他想道歉,又拉不下面子。
恰好元寶晚上有點發燒,趙家志隻好硬着頭皮給龔悅悅打電話,假意問她退燒藥放在哪裡。龔悅悅不放心,開車連夜跑了回來。
第二天早上,看到兒子已無大礙,龔悅悅才又趕去上班。經過此番折騰,兩人誰都沒再提上回吵架的事,也算翻篇了。
沒過兩天,趙家志的同學在微信上問他,現在幹什麼呢?他不好意思說當奶爸,隻說休假了。
同學約他出去小聚。趙家志天天在家帶孩子早就憋屈得不行,他趕緊把自己爸媽臨時招來當救兵。
兩位老人很久沒見過孫子了,熱情高漲,還囑咐趙家志在外面多玩一會兒。
趙家志和同學喝到興頭上,他媽一個電話打過來把他吓得跳了起來。元寶吃果凍被卡住了,正在送往醫院。
龔悅悅從省裡趕回來時,果凍已經被取了出來,幸好送的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龔悅悅火冒三丈,劈頭蓋臉和趙家志吵起來,“這麼小的孩子你給他吃什麼果凍,你腦袋進水了?”
趙家志像犯錯的小學生耷拉着頭不敢還嘴。婆婆馬上解釋:“是我買來給孩子吃的,不關家志的事。”
龔悅悅這才留意到趙家志身上的酒味兒,更惱火了:“你幹什麼去了?你真可以,把孩子丢家裡自己出去瘋,有你這樣當爸爸的嗎?”
醫院值班室裡幾個醫生和護士,臉上掩不住看熱鬧的笑意。别人家的内部矛盾,向來不缺少吃瓜觀衆。
趙家志覺得面子上挂不住,頂了回去:“嫌我看不好你自己回來帶,老子不幹了。”龔悅悅覺得又可氣又可笑:“你的意思是不給元寶當爹了?”
趙家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龔悅悅這是給他下套,他怎麼答都不對。他氣呼呼地走出醫院。
晚上九點來鐘,街景還熱鬧。走在華麗的街燈裡,重重的低落情緒包圍着趙家志。他覺得自己無能透了,工作沒了,孩子也看不好,老婆嫌棄,别人嘴上不說,也肯定在背後取笑他是個吃軟飯的。趙家志不敢想,一想頭都大成兩個。
趙家志罷工了,從就職兩個月的奶爸崗位主動下崗。幹脆溜出家,眼不見心不煩。
龔悅悅有點犯愁,她父母在外地指望不上,趙家志的爸媽經過上次的事不敢來了,保姆直接不考慮。還隻有趙家志才是帶孩子的最佳人選。
想來想去,她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第二天是周末,龔悅悅給新公司的同事打電話,交代了一些事,下午帶着孩子坐大巴趕往省裡。
一切安排妥當,已經到了晚上十點。龔悅悅才給趙家志打電話,“我把元寶帶到我們總公司了,麻煩你抽空把孩子的東西收拾一下送過來吧。”
趙家志難得輕松地休假兩天,在外面玩盡興才回來。進了家,一看屋裡一個人也沒,突然覺得空落落的。趙家志安慰自己,現在可以睡個安穩覺了,他倒頭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想想這段時間,每天和那個可愛的孩子在一起,聽着他哭鬧,哄着他玩樂,半夜喂奶換尿不濕,一起吃一起睡,看他胖乎乎的小臉笑成一朵花,辛苦裡滿滿是甜蜜,如今身邊空空如也,好不習慣。
就在這時,他接到了龔悅悅的那通電話。這媳婦太厲害了,就這樣帶着兒子走了,果然是雷厲風行。趙家志一夜都沒睡踏實,總覺得耳朵邊是元寶哼哼唧唧的哭鬧聲,睡夢中他還神經兮兮地沖了一瓶奶粉,等反應過來,哪有元寶的影子啊。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趙家志一大早就開車去了省城。一來他牽挂孩子,二來他很想看看龔悅悅怎麼帶着孩子工作,再則他也有個小算盤,讓龔悅悅求他重新上崗。他需要一個台階。
到了公司,趙家志傻眼了。龔悅悅的同事們,把元寶當成開心果,一圈人圍着他轉。離了他趙家志,人家過得也挺好。他看着兒子,粉嫩的臉,笑得咯咯咯像一隻小母雞,他覺得人生好失敗。
特别是在這群衣着體面的上班族裡,趙家志的運動服很紮眼。最悲催的是,因為走的急,他左右腳的襪子還不是一雙,一隻黑色,一隻藍色。要是他敢以這幅德行出現在龔悅悅同事面前,丢她的臉,估計她得叫嚣着殺了他。
趙家志正打算偷偷溜走,龔悅悅笑逐顔開地一把将他揪過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老公趙家志,元寶的親爹。我有這麼優秀的老公,才能有這麼好的兒子。要不是我老公大公無私地舍棄事業照看孩子,我也騰不出精力奔事業。未婚的姑娘們,擦亮眼睛,要嫁就得嫁這樣的男人。”
趙家志被龔悅悅結結實實地戴了頂高高的帽子,他成了未婚姑娘嘴裡的國民老公楷模。這完全颠覆了趙家志的想象,他斜眼看看龔悅悅狡黠的笑臉,心想怎麼又掉進她的套路裡了?
龔悅悅把趙家志帶到公司附近的一套公寓,說:“以後我們就住這裡了,這裡是我們的新家。”
趙家志一臉蒙圈,他嘴硬道:“什麼新家?我隻是來送東西的,馬上就回去。”
“老公,我鄭重地向你道歉。以前是我太強勢,沒有顧及你的感受,總不給你留面子。孩子是兩個人的,不應該讓你一個人勞累。我把這套房子租了下來,每天我下班能照看孩子,你也可以抽空幹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周末我們像度假一樣,回我們自己的家去。這樣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她說的無比真誠。
趙家志徹底敗下陣來,忙不疊地點頭。其實趙家志挺自卑的,他覺得從一開始答應龔悅悅在家專職看孩子就是錯誤。站在同一水平線上的兩個人,才不可能存在落差。至少心理上,他感覺龔悅悅一直以居高臨下的姿态俯視着他。如今,龔悅悅放下傲嬌的身段,把他高高地捧在天上,趙家志的面子裡子都有了。
再則,沒有什麼瞧不起自己的,婚姻裡總有一個人要犧牲,而犧牲的這個人為什麼就一定是女人呢?小家不易守,她在職場的進和他在家庭的退,都是為了讓生活變得更好。
他親眼看到龔悅悅工作的辛苦,又體驗了她曾經一個人帶孩子的不易,他隻能說對這個老婆心服口服。以前被他視為情敵的男人,也沒那麼不順眼了,因為他發現在公司裡,所有人都叫他老婆小悅悅。
婚姻就像航行的船,兩個人萬般努力、辛苦劃槳隻是為了讓船順利到達彼岸,去看更遠更美的風景,而不是要争個誰赢誰輸誰高誰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