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馬
再起一月間
2016年7月2日晚,一個号稱4000人規模的“颠覆創新,驅動未來——漢能移動能源戰略成果暨全太陽能動力汽車發布會”在北京奧林匹克公園北部園區附近的漢能控股集團有限公司總部舉辦。
媒體報道,此次發布會的确有“颠覆”色彩,漢能要“颠覆”的是新能源汽車最熱門的産品——純電動汽車的動力補充方式,也即如何為電動汽車的蓄電池充電。
媒體已經不止一次地讨論過電動汽車的充電難和專用充電樁網絡建設難的議題,而且這個議題帶來的壓力離緩解似乎尚遠。漢能在陽光似火的七月為市場和消費者描述了一個不一樣的圖景:全太陽能動力汽車,據稱在“陽光充足的場所”照射5~6小時,漢能産品可以充電8~10度,可以“滿足”行駛80公裡的需要,對上班族已經“足夠”。
在炫彩的聲光效果中,漢能的HanergySolarA、SolarO、SolarL和SolarR四款太陽能發電車型登場。
但到場的媒體或多或少都明白,此次盛大發布會的焦點并非全在于這些号稱有“颠覆性”車,而在于駕駛其中的跑車款SolarR登場的李河君。
李河君駕車登場似乎有“再出發”的味道,而且這個再出發的預備期很短,對于一個曾經坐上“中國首富”冠位的人物,再起并非一件可以輕視的事情。2016年5月21日(周五),在港交所上市的漢能薄膜發電HTF(HanergyThinFilmPower)發表公告,稱李河君“基于公司治理原因”,辭去HTF執行董事和董事會主席職務。當時,漢能在公告的結尾處來了個尾巴:希望媒體和公衆切勿“過度解讀”李河君的辭職。
現在看來,所謂“過度解讀”可能有兩層含義:一是漢能薄膜僅是漢能集團的子公司,李從漢能薄膜辭職并未放棄母公司漢能集團的控制權;二是放棄漢能薄膜領導職務也許是以退為進,蓄勢待發,宛如短跑起跑前的後蹲動作。
一個多月後,李河君如約而來,面對媒體再談自己的事業和商業抱負,這次是追趕新能源汽車的潮頭而至。
毋庸諱言,把李河君推上“中國首富”冠位的是漢能薄膜,這次漢能帶來的四款太陽能電動車也打上了“薄膜”的标簽。漢能上一次在資本市場脫穎而出,離不開“薄膜”二字,作為全球第一大太陽能發電設備生産國的中國,李河君并非行業的先入者,漢能的影響力能夠後來居上逆勢而行,憑借的就是“颠覆”。
中國太陽能電池闆生産商大多數采用晶矽路線,90%的廠商和産品為晶矽系列,李河君暨漢能揀選銅铟镓硒及矽薄膜路線,以轉化率高于晶矽、可彎曲性優于晶矽為賣點,正如今日的漢能Solar系列太陽能電動車以“無充電”為賣點一樣,漢能冀以在資本市場一飛沖天的技巧也是技術路線的“反潮流”,在環顧四周均晶矽的背景下,以薄膜抓取到眼球。
有意思的是,主流媒體特别是财經媒體這次比較謹慎,對漢能系列太陽能汽車的關注并不像前兩年在資本市場關注漢能薄膜發電般熱烈。有理由等待的是,當年漢能薄膜發電在實體業績方面的造詣完全背離其在資本市場的輝煌,漢能汽車在李河君的駕駛下駛入發布會之後的行程,能否再次掀起資本市場的新波呢?
在這樣的前提之下,從漢能的崛起、輝煌、速落軌迹中應該得到一些脈絡式的預想。
巨嬰式爆發
2015年開年,港交所上市公司漢能薄膜發電集團HanergyThinFilmPowerGroup(通常稱為漢能薄膜)迎來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開門紅,1月8日媒體報道的漢能薄膜總市值為150億美元(約合990億元人民币),僅僅過了20個自然日,這個市值上升到180億美元(約合1150億元人民币),平均每天(包括周末)市值升高1.5億美元。兩個月之後,這個市值的水平是355億美元(約合2300億元人民币)。
兩個月後,媒體在讨論漢能薄膜時,用的措辭是:全球市值最大的太陽能上市公司。此時,漢能薄膜的市值已經是全球排名第二的美國同行FirstSolar公司的五倍。
市值的超速增加背後是公司創始人賬面身家财富飙升,1月底,漢能薄膜創始人兼最大的股東(持有公司75%股份)李河君在福布斯Forbes中國富豪榜上的排名是第五位,到了3月份,李河君在該富豪榜的排名已經傲視群雄成為“中國首富”。
漢能薄膜在港交所上市的時間是1996年1月26日,發行量6500萬股,每股發行價1港元。
2012年漢能薄膜的一次并購交易開始引起媒體側目,此時漢能薄膜在港交所的股價早已跌破發行價,2012年6月底收市價是0.23港元,處于垃圾股水平。是年6月6日,漢能薄膜宣布收購德國太陽能發電企業Solibro公司全部股權,這家公司當時已經瀕臨破産。
分析認為,漢能薄膜看中的是Solibro公司全球領先的CIGS薄膜(銅铟镓硒)生産工藝,CIGS薄膜據稱有目前頂級的光電轉換率(14.6%),比另外一種太陽能薄膜技術流派晶矽薄膜10%的水平要高,漢能薄膜原先隻生産晶矽薄膜産品,引入CIGS意在提升其産品技術覆蓋面和市場競争力。媒體認為,漢能薄膜此次出手,是乘歐美太陽能産業陷入低潮時撿到“珍寶”。Solibro屬于德國最大的太陽能産業巨頭Q-Cells集團的子公司,在歐洲具有100兆瓦平均産能和150兆瓦峰值産能。Q-Cells與漢能薄膜一樣,主要産能也是晶矽薄膜。
到2012年年底,漢能薄膜的股價開始步入上升通道,此時漢能的股價是0.35港元。還是低于發行價,也還在垃圾股行列。但是,漢能已經開始擺脫媒體上默默無聞的形象,被稱為“中國最大私營清潔能源企業”了。媒體還注意到,漢能宣稱2012年年底其在中國内地已經擁有2GW晶矽薄膜光伏産能,并且将擴充至3GW,成為全球最大的薄膜光伏電池供應商。
事實上,在此期間全球光伏發電原先的最大消費市場歐美的需求還在萎縮或者并無擴大的迹象。
2015年1月底,漢能股價收報3.61港元,是6個月前的一倍(2014年7月底收報1.22港元),半年的持有回報率100%,這種近乎高利貸的收益不能不引起投資人和媒體的關注。
高調複出2016年7月2日,北京漢能控股集團總部,漢能控股集團董事局主席兼首席執行官李河君。當日,漢能正式發布Solar(太陽光)系列全太陽能動力汽車。發布會上,李河君親自駕駛漢能全太陽能動力汽車SolarR跑車繞場一周。股價最陡峭的爬坡在2015年3月出現。2月27日漢能收報4.25港元,一周後的3月6日收報6.8港元。一周漲幅高達60%,而其中有四天的環比漲幅高達75%。至此,漢能股價一年間的漲幅達到550%的驚人程度。
此時漢能薄膜的市盈率約為14%,看起來屬于中等偏高。
但是,即便有亮麗的業績數字支撐,市場上的做空者早已經在尋找擠壓漢能資産價格泡沫中獲利的可能性。一般而言,股價過快上漲的公司會成為做空者的潛在目标。
從2014年開始,有資料表明,對沖基金已經在着手積攢賣空漢能的籌碼。對沖基金經理們也在不斷“借入”漢能股票,把借入的股票在認為的高位賣出,一矣股價下跌再低價買回歸還來賺取差價。
漢能薄膜發電集團向媒體表明,“不清楚此輪(火爆)行情的原因”,但是喜歡刨根問底的媒體對此還是很感興趣,畢竟這種大爆炸型的賬面财富背後也許藏着太多的有趣内幕。
還有媒體試圖從這樣的角度解釋漢能股價的狂飙:滬港通的開行為漢能帶來了大批内地投資人和資金,也是推高漢能股價的可能因素,但無法解釋收盤前10分鐘現象。
瞬息萬變2015年5月20日,全球首座“以太陽為主線,以清潔能源為主題”的專業性展館——漢能清潔能源展示中心在北京正式落成,漢能控股集團董事局主席兼首席執行官李河君出席開館儀式。然而在當天,漢能突遭沽空,股價暴跌近47%,直至實施緊急停牌後才将跌勢止住。受公司股價暴跌的影響,新晉首富李河君的身價縮水近千億元。突發性跳崖
漢能薄膜的空頭投資者最好的機會事後看應該在2015年4月。4月16日-23日港交所交易期間,漢能股價一直在6.9~6.92港元之間橫盤,距離股價爆發式爬高到6.8港元過去了一個月,這種緩行對沒有重大業績和資産突發事件的公司應該是常态,但對長期出現尾盤跳高的漢能未必。
4月23日一支推手發力了。港交所公布信息,在4月23日之前的一個交易周内,已經持有漢能73%股份的李河君不斷買入本公司股票,動用3390萬美元(約合2.37億元人民币,2.64億港元)買入大約3800萬股,創始人兼最大股東買入無非是兩種含義:要麼是股價瀕臨崩潰站出來力撐,要麼是準備加深私有化程度,立足點都在提升市場信心。
市場立馬有正面效應。伴随港交所信息的是漢能股價再次表演調升絕技,一日之内大漲14.2%,收報7.88港元。換言之,李河君一周内增持得到賬面收益480萬美元。
港交所随之做出例行動作,要求漢能薄膜就對此次股價暴漲做出解釋。漢能薄膜發表公告稱,公司不知道有任何原因導緻股價大升14.2%,也沒有隐瞞任何應公開未公開的信息。
此時,李河君持有的漢能股權已經達到74.9%,這個比例幾乎快要觸及港交所要求的大股東持股上限(公衆持股最低要求25%)。
從4月27日到5月19日漢能股價一直在橫盤,介于7.24~7.37港元之間,7月20日市場終于忍無可忍地開始實質性質疑,之前一系列的傳聞在坊間流動,例如有消息稱,香港證監會正在調查漢能薄膜股票交易情況,約談參加漢能股票買賣的機構和券商,發函要求漢能提供相關信息等。媒體還報道,李河君未出席公司的年度股東大會。
5月20日絕對是漢能空頭的一個好機會,當日漢能薄膜發電股價在30分鐘内大跌47%,從7.35港元跳水到3.97港元,港交所啟動應急機制令其停牌。按照市值計算,漢能此次大跌蒸發的賬面資産約190億美元(約合1250億元人民币)。
次日,漢能薄膜的母公司漢能集團發表聲明。聲明表示,漢能集團運營正常,不存在貸款違約,不存在抛售股權套現,也不存在與任何個人和機構進行金融衍生品交易的行為(如業績對賭)等等。創始人兼總裁李河君因在京參加展覽而未出席漢能薄膜年度股東大會雲雲。
慘跌的股價對真金白銀投資漢能股票的機構或個人的感受恐怕相當強烈,其中不乏跨國金融巨頭。比如美國先鋒集團Vanguard和美國黑石集團BlackRock。由于漢能薄膜是衆多股市基準指數納入的成分股,最重要的如MSCIChinaindex(摩根士丹利中國指數)、FTSEAll-Worldindex(富時環球指數),是國際投資基金追蹤的指标指數,而ETF購買指标成分股是慣例。
持股比例74.9%的李河君當然是最大“受損”者,他因此失去了“中國首富”的桂冠。據悉,在此次大跌中李河君曾經出售自救。信息表明,就在漢能股價暴跌當日,李河君以每股均價7.1港元水平增持了5450萬股本公司股票,價差損失1.7億港元。
李河君緣何在一個月前大手買入本公司股票和在大跌時大手護盤,媒體試圖從有關漢能借貸的消息中尋找出些許端倪。
漢能集團HanergyGroup在英屬維爾京群島注冊了三家子公司,HanergyInvestment(漢能投資)、ChinaGencoInvestmentGL(中國金科發電投資)、WindFarmInvestment(風電投資)。這三家公司用手中持有的漢能薄膜股票作為抵押物在資本市場融資,就在漢能股價暴跌前兩日,漢能獲得國内四大資産管理公司之一的華融資産管理公司ChinaHuarongAssetManagement一筆2億美元(約合13億元人民币)貸款,擔保者是漢能集團維爾京分支,抵押物為漢能股票,價值7.74億美元,兩天後這些股票大幅貶值47%,僅剩4.1億美元。
媒體分析,漢能股價的不斷攀升背後恐怕有漢能抵押貸款融資需求的影子,用股權作為抵押品在信貸市場是合法行為,漢能充分利用了這個工具。英屬維爾京群島監管機構披露的信息表明,漢能關聯子公司用此方法進行過多次借貸融資。在2015年5月20日漢能股價大跌前一年半時間内,至少有三家貸款機構給漢能融資。在這些融資中股價換算的市值是貸款抵押水平的标準,股價越高,相同數量的股票可以抵押的貸款也越高。換言之,在此期間漢能的股價飙升了500%,其抵押體量也膨脹了五倍。
爬得高摔得重
2015年年底,漢能和李河君的窘态開始明朗化。2015年12月初,位于香港中環CBD的香港中心業主把漢能薄膜告上法院,訴由是漢能自從11月份起就“以各種理由拖欠房租”達170萬港元,盡管漢能薄膜未對起訴書回應,但在該寫字樓租賃的所在次日即人去樓空。媒體認為,漢能母公司已經顯出現金枯竭的迹象。
同時,媒體透露,李河君通過場外交易出手了大約6%的漢能股票,折讓率高達95%,每股僅售0.03美元(約合0.19元人民币、0.16元港元),而李河君手中尚有74.75%的漢能股份。按此價格,漢能公司的估值僅剩11.6億美元,而5月份停牌時的估值是210億美元。
盡管風光散盡,但如果考慮李河君幾乎是“一無所有”地闖入香港股市開始他的财富遊戲,還是不能不說李河君有其不尋常的地方。
漢能在港交所的發迹甚至并非李河君個人或其創立的實體産業走正規IPO的結果,而是來自“借殼”遊戲。
位于港深交界的沙田區的健康城科技中心TownHealthTechnologyCentre是一些小型公司樂于注冊和駐留的所在,一位健康城國際醫療集團TownHealthInternationalMedicalGroup創始人、CEO兼健康城業主的高管,被認為是漢能薄膜的催産者。此人後來曾經擔任漢能CEO和财務總監,直到2015年底辭職。
2010年,一家在健康城科技中心注冊的已經7次易名的公司(最新的名稱是俊陽太陽能JunYangSolar)給了李河君一筆數百萬美元貸款,而俊陽此前是做醫療器械的,後來改做新能源,俊陽的前老闆就是後來漢能的CEO(财務總監)。就此,李河君收購前述紅發集團的行動得以實施,而紅發的CEO此時與俊陽的前老闆是同一人,幾個月後,紅發變身為漢能薄膜。
媒體披露的資料顯示,漢能在成為港交所市場“紅寵”之前和之中,有若幹高利貸借出者在其身後提供流動性,包括香港某位頂級富豪,而這些放貸者所持的公司,與沙田的這座健康城有千絲萬縷的關聯。
與紅發集團一樣,李河君1994年創業時,也是在玩具和電子産品行業打拼。1999年,李河君在西南地區拿到8座水電站合約,最終建成并運營一座,其餘7座轉手給了國企。媒體認為,李河君在太陽能行業投注并且取得爆炸性成功,與盯住新能源政策進行炒作式挖掘不無關系。
然而,李河君在太陽能實體業績方面卻乏善可陳,媒體毫不客氣地指出,李河君旗下的漢能母公司和漢能薄膜之間疑似通過左右手對倒的方法提升業績,然後利用這些存疑的業績炒作拉擡漢能股價,再利用高股價抵押通過海外注冊的分支借貸融資。
7月份,漢能再出發的狀态已經明确,報道稱漢能汽車的規劃是年産30萬台。如果李河君暨漢能的這一招奏效而且堅持住,帶來的效益很有可能發散到資本市場,以李河君的資本傳奇和現代産業與資本市場的高度關聯,也許是一種必然。
但如果把重心放在資本遊戲,玩法林林總總,玩得再好也無非是“空對空”,沒有實業支撐的結果來得快也去得快,爬得高也摔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