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锂礦之王

時間:2024-10-28 06:52:42

中國最大最好的在采锂礦,一台年産10億元淨利潤的印鈔機,怎樣在監管的眼皮底下,可能将從一個6萬人持股的上市公司中失去。可以肯定,退市後的中小投資人損失慘重,而金鑫礦業的最終接盤人卻将獲益巨大,他會是誰?莆田方面至今未實質推動衆和破産重整,保殼時間漸漸湮滅,或造成莆田金融生态惡化,又為了什麼?

*ST衆和終止上市後将進入老三闆。進一步的破産重整隻需提請莆田中院,無須上報最高法院、省政府和證監會。退市損失最大的是中小投資人,也非常不利債權人的獲償率,是對當地金融生态的一次巨大打擊!锂,扼守電動車産業鍊上遊咽喉,淨利潤率堪比茅台。

川西,擁有中國一半的锂礦儲量,各路資本必争之地。

2012年,上市公司福建衆和股份有限公司(現股票簡稱*ST衆和,002070.SZ)開始跨界涉锂,子公司金鑫礦業所屬四川省阿壩州馬爾康縣黨壩鄉锂輝石礦是中國規模最大锂輝石礦之一,是國内少有的高品質大型锂礦資源。

金鑫礦業一年可生産330天,按照2018年年初碳酸锂的價格計算,滿産後年淨利潤超過10億元。從2016年停産至今,包括北汽新能源、中植系、甯德時代(300750.SZ)、興業礦業(000426.SZ)、川能投、盛屯礦業(600711.SH)等各路資本角逐過,好幾個地方的首富級的大佬“坐着直升飛機”來看過。

如今,這家擁有“金山”的上市公司正遊離在退市邊緣。8月30日,自2018年5月15日起暫停上市的*ST衆和公布的2018年中報顯示,公司上半年淨利潤虧損1.17億元,三季報預告虧損1.5億-2.1億元。此前,*ST衆和20152017年連續三個會計年度經審計的淨利潤均為負值,若無法在2018年年内扭虧,公司将終止上市。截至2018年6月30日,*ST衆和股東總數為61476。

而就在2017年11月,*ST衆和所在地福建省莆田市一位陳姓副市長曾面對前來維權的投資者們動情表述:“隻要有一線希望也要走下去。”2018年4月,公司公告接受興業礦業财務資助6億元,按測算,這6億元投下去,公司可當年實現約0.6億元淨利潤,成功保殼。

但截至目前(9月中旬),*ST衆和的破産重整提請,已耗時10個月仍未獲得法院受理。6億元财務資助也因“擔保措施仍未落實”而未實施。多個信源對《證券市場周刊》稱,是莆田地方政府、個别債權方不積極,導緻環環相扣的破産重整遲遲不得推進,而時間已快耗盡!

可以預見的是,*ST衆和終止上市後将進入老三闆(兩網與退市公司股份轉讓系統)。進一步的破産重整隻需提請莆田中院,無須上報最高法院、省政府和證監會。

“在當地就可以運作了,選他們中意的重整人。”知情人士說,“莆田隻有兩家上市公司,退市損失最大的是中小投資人。退市非常不利債權人的獲償率,可以說,是對當地金融生态的一次巨大打擊!”

這樣一家擁有優質資源的上市公司,是怎樣一步步走向連年虧損,董事長深陷囹圄,信披嚴重違規,瀕臨退市邊緣的?

锂的誘惑

莆田,海上“媽祖”的故鄉。自市區向南沿S202省道行駛30公裡,廣袤的棕色土地上伫立着一片連體白色建築,莆田的第一家上市公司就發源于此。

1987年,許金和創辦了莆田市民政福利印染廠,這是衆和股份的前身。2004年,衆和股份獲得證監會發審委通過,并于2006年登陸深交所中小闆。上市後的衆和股份盈利一直平穩,到2010年公司利潤總額首次突破1億元。

2011年,53歲的許金和提前退休,董事長職位由其獨子——31歲的許建成接替。接管上市公司不到一年,許建成便開始謀劃“雙主業”。

2012年7月,衆和公告拟控股廈門帛石,跨界涉锂第一步由此邁出。

廈門帛石成立于2011年1月,單一股東為廈門黃岩。後者有兩個股東,陳建山、黃鳳英分别持有99.5%、0.5%的股權。

廈門帛石的主要資産是其持有的深圳天驕70%股權以及閩鋒锂業62.95%股權。彼時,深圳天驕是全國排名靠前的锂電池正極材料提供商,閩鋒锂業則擁有中國锂礦中條件開采條件最成熟的金鑫礦業,隻是當時碳酸锂的價格尚在低位。

根據資料,2011年6月,廈門帛石以6500萬元受讓閩鋒锂業33%股權;2012年8月,廈門帛石又以1.94億元受讓李劍南持有的閩鋒锂業29.95%股權,上述交易累計耗資2.59億元。

2012年9月,衆和股份發布增資公告,公司最終決定以3.2億元增資廈門帛石。增資完成後,衆和股份直接持有廈門帛石66.7%股權。同時,衆和股份與閩鋒锂業其餘股東約定,上市公司保有對李劍南、王輝等人持有的閩鋒锂業33.19%股權的優先購買權。

2012年,正值新能源汽車發展方興未艾之時。衆和股份對廈門帛石的控股意味着公司将由此掌握盈利能力極強的中上遊锂業資源,将借此駛入路寬且長的“新航道”。受利好消息刺激,在市場交易整體慘淡的年份裡,衆和股份兀自走出七日漲停,區間漲幅接近80%。

自2010年起,随着國家對電動車補貼政策的持續落地以及鉛酸和鎳氫電池逐漸淡出舞台,锂電池成為最大受益者。伴随各家锂電池廠商産能的大批上馬,锂需求被推向頂點,價格連續飙升。

2011-2014年,碳酸锂價格由2萬元/噸一路攀升至4萬元/噸;2015年下半年起,碳酸锂價格再度陡然走高,最高一度沖至16.8萬元/噸。

閩鋒锂業旗下的核心資産為金鑫礦業,其從事的锂輝石礦采選及锂精粉加工業務毛利高達75.2%(據*ST衆和2016年年報),淨利潤率可比肩茅台。

資料顯示,中國硬岩锂查明資源主要分布在四川、江西和湖南三省,其中,四川锂礦産查明資源儲量占全國的55%以上,主要集中在川西高原的康定-道孚-雅江、馬爾康-金川、九龍和石渠紮烏龍地區,以礦床規模大、品位高、綜合利用價值高為主要特點。

四川境内康定-道孚-雅江交界的甲基卡锂輝石礦區位列亞洲第一大,世界第二大礦。截至2017年年末,探明儲量(氧化锂)約為188.77萬噸。但其所在地甘孜州是“三江源”國家級生态屏障,由于環保問題,甲基卡礦區自2013年至今一直停産。

而距甲基卡250公裡外的馬爾康-金川礦區境況則大不同,金鑫礦業正坐落于此。這裡地處川西高原南緣,礦區所在黨壩鄉幅員面積312.4平方公裡,農業人口2677人,地廣人稀。由于受亞熱帶氣候影響,礦區氣候溫和、日照充沛,全年平均氣溫約12.8℃,區内礦産資源豐富,尤其以锂礦資源儲量大、品位高。

資料顯示,金鑫礦業是中國規模最大锂輝石礦之一,是國内少有的高品質大型锂礦資源。在2016年停産前,也是中國最大的在産锂礦。

據公告,截至2011年,金鑫礦業資源儲量29.56萬噸(氧化锂)。2014年,金鑫礦業探明的資源儲量(經評審未備案)進一步增加至66萬噸。這還隻是探了一小塊面積。

多位前往金鑫礦業調研過的人士告訴《證券市場周刊》記者,金鑫礦業實際已探明的資源儲量(未備案)為95萬噸;同時,由于金鑫礦業的勘探工作尚未全部完成,礦區已探明區域占比不足探礦區總面積的50%,後續報告儲量進一步增加的概率極大,礦區總儲量預計大幅高于100萬噸。

另一方面,金鑫礦業的産能提升空間同樣明顯。據本刊記者2017年夏天實地探訪所知,金鑫礦業此前的锂輝石開采能力為1500噸/天,礦場全年服務天數250天,運輸方式主要為汽運。

一名熟悉金鑫礦業的資深業者說,許家是做紡織印染的,并不懂如何開礦。據他實地考察,“如果以輸送帶運輸礦石,礦區的理論工作天數可增加80天(至330天),金鑫礦業礦脈寬厚,開采難度不大。”

依現在産能,不用增加太多的投入,金鑫礦業将實現年産49.5萬噸锂礦石,約合8.25萬噸锂精粉,8700噸碳酸锂的産能。以近期碳酸锂均價10萬元/噸計算,考慮到碳酸锂成本約為3.78萬元/噸,金鑫礦業碳酸锂業務毛利率超過60%,年毛利潤接近5.3億元。

即便在悲觀情況下(碳酸锂價格7萬元/噸-8萬元/噸),金鑫礦業的毛利率仍能超過50%,年毛利潤超過2.5億元。

若按擴産計劃,金鑫礦業最終的産能将會擴增至5000噸锂輝石/天,即年産锂輝石165萬噸,對應27.5萬噸锂精粉,2.9萬噸碳酸锂産能。這意味着,滿産的金鑫礦業年收入将接近25億元,毛利潤超過12億元。

本刊記者了解到,礦區居民對金鑫礦業的複産十分積極,部分藏民家庭通過銀行貸款購買運輸锂礦用的汽車,隻待金鑫礦業複産。

再加之深圳天驕所負責的電池正極三元材料的研發、生産及銷售業務,衆和股份俨然成為擁有完整的上遊産業鍊資源和锂礦儲備的“印鈔機”,前景光明。

緻命交易

通往地獄之路從來都是鮮花鋪就,衆和股份最終也沒能走向皆大歡喜的結局。

時間回撥到2013年,衆和股份完成廈門帛石66.67%股權受讓事項,進而間接成為閩鋒锂業和深圳天驕的第一大股東。按照約定,衆和股份擁有收購李劍南等股東合計持有的閩鋒锂業剩餘33.19%股權的優先購買權。

令人意外的是,2014年3月,衆和股份放棄了這一優先購買權。同時,廈門國石拟以不低于2.34億元受讓閩鋒锂業33.19%股權。

2014年7月,廈門國石将閩鋒锂業33.19%股權轉讓予母公司廈門黃岩。緊跟着,廈門頤烨受讓了廈門國石100%股權,廈門國石、廈門黃岩、廈門頤烨的所有法人均為陳建山。至此,廈門國石被剝離,其與閩鋒锂業和廈門黃岩“再無關系”。

随後,2014年7月31日,陳建山又以廈門頤烨為法人單位新設立喀什黃岩。2014年8月5日,喀什黃岩又以股權受讓方式收購廈門黃岩100%股權。

2014年8月,衆和股份發布公告,拟以自籌資金受讓喀什黃岩持有的廈門黃岩100%股權。此時,廈門黃岩的主要資産是其持有的廈門帛石(後更名廈門衆和新能源)33.33%的股權以及持有閩鋒锂業(後更名為阿壩衆和新能源)33.19%的股權,即廈門黃岩100%股權的主要交易标的為閩鋒锂業54.15%股權以及深圳天驕23.33%股權。

在2014年年報中,衆和股份表示,“截至2014年年末,公司已以自籌資金支付股權轉讓款2.28億元,代廈門黃岩償還原股東欠款3.15億元,其餘款項3.24億元将以自籌資金支付。”這意味着,收購廈門黃岩衆和股份最終累計耗資8.73億元。

蹊跷皆在這一連串的股權周轉中。

根據《法律與生活》報道,“2014年3月,許建成突然提出由廈門國石購入閩鋒锂業33.19%的股份;當時許建成解釋道,衆和無法出面收購,通過股東會非常麻煩,而廈門國石為他的表弟陳建山所有,李劍南大可放心所有流程。”

《南方周末》在報道中提及,“幾年前(2011年),許建成的父親許金和找到了他的大伯,希望借用陳建山的身份證信息注冊公司,當法定代表人,并承諾每個月給1000多元的報酬;除了他自己之外,他大伯的兒子,他的堂哥陳建甯也被用來當法定代表人。”據報道,“2014年3月27日,在發布放棄優先購買權第二天,許建成、方隽與李劍南等人簽訂了股權轉讓合同,約定閩鋒锂業33.19%的股權轉讓給廈門國石,作價2.95億元,定金2283萬元。”

對比兩次交易價格不難發現,在一連串的股權交易中,閩鋒锂業的最終估值增幅近一倍,衆和股份為此多支付了接近4億元的交易對價。

貪婪地想得到更多東西,往往會失掉現在所擁有的。

2014年9月,衆和股份完成了對廈門黃岩的收購。但直到年底,李劍南等閩鋒锂業股東除了交易初期拿到的1067萬元訂金外,再無資金進賬。遲遲未能拿到股權轉讓款的李劍南等人随即向馬爾康公安局報案,案由為“陳建山合同詐騙案”。

因與陳建山之間的特殊關系,許建成最終因涉嫌合同欺詐被逮捕偵查。

這筆蹊跷交易引發了更嚴重的後果——将衆和股份推向“萬劫不複”:資金原本就極為緊張,4億元的交易溢價成為企業不能承受之重。

交易前的2013年,公司賬面的貨币資金為1.54億元。同期,公司有短期借款4.44億元、長期借款1.9億元,資産負債率約為44%。

收購後的2014年,公司短期借款升至5.46億元、長期借款升至5.14億元,資産負債率飙升至69%。此後數年,資産負債率連創新高,直至資不抵債。

2014-2016年,衆和股份利息支出分别為6652萬元、1.28億元和1.47億元。巨額的利息費用和傳統主業下滑使得公司經營狀況迅速惡化。2015年,衆和股份巨虧1.47億元。

巨虧的衆和股份并未意識到風險,緻命的惡果還在成長。在接受本刊采訪時,衆和股份前董秘詹金明曾表示,“金鑫礦業的探明儲量一直在增長,增加的儲量都在高爾達八号礦脈,公司希望在儲量探完後再辦理采礦權證。否則,若辦理完采礦權證就不能再探礦了,那就很可惜。”

按規定,當礦山已探明儲量由探礦轉為采礦權證時,原有的探礦權證将滅失,不能繼續進行探礦。因此,考慮到探采權證申報的機會成本,有條件的公司往往會在礦區全部探明後一次轉采。

資金幾近枯竭的衆和股份顯然條件不符。2016年9月,由于缺少環保投入,金鑫礦業無法達到生産标準,公司被責令全面停産。時至今日,金鑫礦業仍因無力支付環保整改所需資金無法複産。

此時,衆和股份選擇了隐瞞。

2016年10月和2017年1月,衆和股份曾兩次發布全年盈利預告。2017年2月28日,衆和股份在業績快報中更是披露實現淨利潤5769萬元。

但直到2017年4月28日,衆和股份發布2016年年報稱,公司當年虧損4830萬元,遠低于此前披露的盈利預期,金鑫礦業停産的真相才被揭露。

即使2016年年報披露前的一分鐘,投資者還相信公司會像業績快報中說的實現扭虧。然而,年報虧損,披星戴帽,立即停牌,陷入重組;6個月後,重組交易對方及方案不确定,董事長被捕,2017年繼續虧損,可能退市。之後,2017年11月3日,不顧巨額融資盤尚未平倉的壓力倉促複牌,上演了A股市場一次空前的融資盤踩踏事件。

這就是一個普通投資者,根據衆和股份發布的公告,在A股市場所遭受的真實經曆。公司業績變臉的直接後果是引來監管層的關注及問詢,直至立案調查。

2017年5月,公司更名*ST衆和,退市警鐘懸頂。

“生”的希望

實控人許氏父子應是最了解*ST衆和境況的人。早在業績變臉之前,許氏父子已開始頻繁與各路資本接觸。

财務投資者意在“殼”資源,各方提出的方案多是保殼思路。按照最初的計劃,*ST衆和原本打算利用體外資金收購上市公司紡織業務或者深圳天驕資産,通過人為制造盈利實現保殼。然而,2017年3月許建成因涉嫌合同詐騙被警方逮捕。幾近失控的*ST衆和與外界的談判因此停滞。到2017年9月,*ST衆和再想通過出售資産實現保殼,為時已晚。

2017年11月3日,停牌半年的*ST衆和複牌,公司股價連續18個交易日跌停,跌幅近60.18%。2018年4月,*ST衆和發布2017年年報巨虧10.4億元,淨資産由期初7.15億元變為-4.74億元。

而此時,碳酸锂價格尚維持在15萬元/噸左右的高位,由于金鑫礦業的真實價值未完全在賬面體現,因此這意味着,誰能成功拯救*ST衆和,誰就能獲得金鑫礦業最終歸屬權。

金鑫礦業的争奪早就開始。

據報道,2017年10月,在政府有關負責人的撮合下,廈門泛華開始與*ST衆和洽談。據知情人告訴本刊記者,廈門泛華開出的股權對價為16.9元/股。遺憾的是,由于定價難以達成一緻,雙方談判最終不歡而散。

本刊了解到,除廈門泛華外,包括盛屯礦業、川能投、北汽新能源等諸多公司均與*ST衆和有過不同程度的接觸。

直到2018年4月23日,*ST衆和發布《關于接受财務資助公告》稱,為解決面臨的債務危機與退市風險,公司拟引入興業礦業作為戰略投資人參與和推動衆和股份重整事宜;衆和股份拟接受興業礦業在2018年度提供合計最高額不超過6億元的财務資助。資本對于金鑫礦業的争奪暫時告一段落。

5月4日,中融信托與興業礦業的大股東興業集團簽訂債權轉讓協議書,約定将其對*ST衆和的《貸款合同》及相關擔保合同項下公司享有的信托貸款主債權、擔保權利等全部權利轉讓給興業集團。

根據資料,中融信托是*ST衆和最大的非銀行機構債權人。2015年1月,金鑫礦業以公司持有的四川阿壩锂輝礦采礦權作為抵押,向中融信托申請2億元信托貸款。2016年2月,金鑫礦業在貸款到期後無力償還本息,中融信托一度向法院提請凍結公司資産,并于2017年3月向江油市人民法院提出司法拍賣用于抵押貸款的锂輝礦采礦權證。但由于金鑫礦業原股東李劍南等人對執行拍賣采礦權提出異議申請,上述拍賣請求最終被綿陽法院裁定發回重審。

興業集團和旗下的興業礦業接替中融信托入局,不在外界的預料之中。但翻看曆史重整案例可以發現,興業礦業承接債權與财務資助的一系列行為都是“有備而來”。

自2007年《破産法》頒布以來,中國已先後發生過幾十場大小不一的破産重整事件。與傳統破産清算相比,新《破産法》摒棄了原有的破産與和解制度,重新設置了破産清算、和解程序與破産重整三類程序。

相比破産清算,破産重整狀态下的債權人清償率會得到顯著提高。另一方面,在破産重整後,随着債務人的經營狀況好轉,出資人(股東)的股權價值回升、利益能夠得到保障。近年來,破産重整被廣泛應用。

根據以往案例,重整方獲取控制權的方式不一,包括債權轉讓、代為清償債務和債務轉移等方式。其中,最常見的受讓方式是通過資本公積金定向轉增股本。

2018年7月,*ST天化(000912.SZ)實施了重整計劃中的公積金轉增股本事項。公司拟以9.83億元資本公積金轉增9.83億股股份。按照重整計劃,上述轉增股份将部分用于清償上市公司及子公司債務;剩餘股份由重整投資人有條件受讓。

與*ST天化不同,*ST衆和資本公積金僅為8412萬元,轉增股本并不足以彌補相關債務。根據會計準則,債權人對公司的債務豁免可計入上市公司其他資本公積金,并在後續實施資本公積金轉股本。

而興業礦業的計劃則是——通過豁免對*ST衆和的債權,增加資本公積,進而獲得上市公司最終控制權。所以,拿到中融信托的對金鑫礦業的債權,在理論上占據了主動權。

2018年5月15日,*ST衆和完成換屆選舉,公司董事長及法定代表人變更為趙德永。趙曾任赤峰元寶山區副區長兼工業園區主任、赤峰市開發區副主任、赤峰市經信委副主任等職務,在任期間親曆草原興發和富龍熱電重組工作。外界評價他“既有資本市場運作的經驗,又能與政府的語言體系對接”。

截至2017年年底,*ST衆和的負債和擔保(包括君合集團的2.5億元擔保)本息合計約為23億元,其中包括中融信托3億元的債權(本息)。同期,公司的總股本為6.35億股,股價為3.92元。

據測算,在興業集團豁免部分債權後,*ST衆和将約有4億元資本公積金可用于定向轉增股本近4億股股份,約占上市公司轉增股本後總股本的40%,按停牌價3.92元計算,将籌集資金約16億元,占*ST衆和剩餘債務(扣除中融信托債務)後的80%。如果以上述比率清償債權人,其清償比率将大幅高于破産清算的清償比率。至此,*ST衆和隻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了——2018年扭虧為盈,否則公司将終止上市。

一名曾親赴四川調研的投資者向本刊記者分析,“理論上,有興業礦業的财務資助,衆和扭虧并不難。因為上市公司目前僅是金鑫礦業停産,四川的锂鹽廠(衆和新能源)和深圳天驕都在正常運轉。”

一位礦業專家對本刊記者表達了類似的觀點,“隻要有6億元周轉資金,利用上市公司現有的資源完全能夠實現自身盈利。”具體而言,“一方面,锂鹽廠(衆和新能源)可以從澳大利亞進口锂精粉進行加工。按照現行锂精粉價格,衆和新能源可以用3.5億元進口4萬噸锂精粉。通過锂鹽場加工後,預計可生産1600噸氫氧化锂和2800噸碳酸锂,上述産品預計可産生1.8億元淨利潤。同時,深圳天驕保持現有盈利能力,約産生3000萬元淨利潤。合計可産生約2億元淨利潤。即便在扣除紡織闆塊折舊攤銷、員工安置和财務費用合計約1.4億元後,公司仍可實現扭虧。”

本刊記者從多個渠道獲知,在興業礦業對衆和進行财務資助的第一個月,後者利潤表曾實現了單月轉正。

同時,上述專家還建議,“興業礦業可以投入1億元用于推進環保驗收和金鑫礦業的複産工作。”

他表示,“上市公司可以通過‘幹排+填充’的開采方式實現恢複生産。所謂幹排是指經由選礦工藝把礦石中的有價物質提取之後的廢渣制備成含水率10%±2的物料後,輸送至尾礦庫和排土場堆存或再循環他用的一種工藝方式;之後,公司可将幹排物料直接用于采空區充填。這樣做的優點在于,公司尾礦庫的庫容壓力将大幅緩解,尾礦庫建設即無需一次性完工,可分期建設,同時節省時間成本及建設成本。”

此外,他還建議“公司應盡快完成金鑫礦業剩餘探礦區的勘探工作,一次性辦結采礦權證;若如此,*ST衆和最快在2020年就能全面恢複生産。”

退市“迷局”

多位接受本刊采訪的投資人均承認,保住*ST衆和的上市地位是目前的最優選項。但他們的願景正在破滅。

在2018年中報中,*ST衆和稱,由于受紡織闆塊持續虧損、資金極度緊缺等因素影響,公司仍面臨十分嚴重的經營危機及債務危機;由于缺乏必要的周轉資金,公司無法實現扭虧。

根據興業礦業半年報,截至2018年8月5日,興業礦業未向*ST衆和提供任何财務資助,理由是缺少必要的擔保措施。

興業集團花費3億元資金已承接了中融信托的債權,*ST衆和也一度實現了單月盈利。但由于沒有任何抵押物和擔保措施,興業礦業不敢繼續投入更多資金。因為興業礦業作為上市公司,需要對自己的股東負責。

受訪的律師認為,債務人生産經營和财務狀況均已陷入困境,出于對債務人的控制和保障重整方債權安全的目的,重整方往往會要求出資人為公司重生付出成本——讓渡公司控制權。

換而言之,通過破産重整獲得衆和的控股權,是興業礦業為*ST衆和承擔債務的基本前提。2017年11月,莆田市一個小債權人以*ST衆和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且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為由,向法院申請對公司進行破産重整。

但截至2018年8月31日,*ST衆和尚未公布法院的受理裁定書。興業礦業未提供财務資助,大概率與*ST衆和耗時10個月未進入重整程序有關。

律師表示,“通常情況下,法院都會受理破産重整申請,未裁定應是申報流程尚未結束。”

按照流程,破産重整大緻可分為四個階段,包括破産重整申請、法院受理申請裁定、制定重整計劃提請法院批準和重整計劃執行。其中,申請重整是破産重整的第一步。

據介紹,上市公司破産重整需經曆兩條申報路徑。一方面,上市公司需由所在地政府向管轄法院書面表示同意上市公司重整并出具維護社會穩定預案,由管轄法院對上市公司重整申請進行實質審查後緻函當地政府表示同意受理并逐級上報最高法院批準。

同時,當地省級人民政府緻函證監會知會該上市公司拟進入重整程序,并表示支持;證監會函複該省人民政府表示知曉該事項,同時緻函最高法院表示已了解該上市公司相關情況并由其依法處理。

最終,最高法院會根據證監會的來函和下級法院的請示決定是否受理該上市公司《重整申請》。

上市公司管轄法院在收到最高法院同意受理該上市公司重整申請的批複後,管轄法院将函告當地政府,并對《重整申請》進行審查。在認定符合法律規定後,管轄法院将裁定上市公司重整并予以公告,破産重整程序啟動。

多名投資者對本刊表示,無論從何種角度,保殼都應是最優的選擇,但莆田市的态度令人難以理解。2017年11月,投資者曾去莆田尋求解決衆和問題,當時副市長堅定表态“隻要有一線希望也要走下去”。“現在卻不積極推進。”投資者說。

自8月下旬開始,本刊記者持續數日撥打莆田市政府對外公開電話,但始終無人接聽。之後,本刊記者先後撥打電話至莆田市委宣傳部及金融辦,但工作人員均表示采訪事項不在其職責範圍之内。*ST衆和所在的秀嶼區政府工作人員對本刊記者表示,采訪需要先發送采訪申請函。本刊記者将采訪申請函以傳真方式分别發送至莆田市政府及秀嶼區政府,但截至報道日仍未收到回複。

一位接受《證券市場周刊》采訪的莆田市政府副秘書長表示,“衆和事務非他分管,市場的事情要市場去解決。”

此外,一位知情人士透露,“農業銀行荔城支行不同意以司法重整方式解決衆和債務問題。該支行行長剛發生變更,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農行的決策進度。”截至2017年年末,該支行對*ST衆和的債權約為8億元。

這家*ST衆和最大的債權人,對本刊記者的采訪申請函和連續數日撥打電話核實,亦不回複。

上述人士透露,“6月中旬,莆田當地曾召開了第一次債權人會議,探讨以司法重整方式解決衆和債務問題。包括工行、建行、華夏銀行在内的債權人均表示同意,但農行在會上未表示同意。”

誰有未來?

還有不到4個月,*ST衆和退市已是大概率事件。公司已很難在限期内完成重整,更難以在4個月内實現全年扭虧。

按照流程,法院受理上市公司破産重整申請後,将确定清算組成員,并指定破産管理人。

之後,管轄法院會通知債權人申報債權,并明确規定債權人申報債權的期限,由管理人對債權人的債權申報材料進行登記造冊,并依據對申報的債權審查結果編制債權表。

債權申報期滿之日起15日内,管轄法院将召集第一次債權人會議。債權人及債務人對債權表記載債權無異議的,由法院裁定确認。

此後,債務人或管理人應當自法院裁定之日起6個月内,同時向法院和債權人會議提交《重整計劃草案》(下稱“重整計劃”)。法院自收到《重整計劃》之日起30日内再次召開債權人會議。債權人參加會議進行讨論,并分組進行表決。各表決組均同意通過《重整計劃》即為通過。

自《重整計劃》通過之日起十日内,債務人或管理人向法院提出批準《重整計劃》的申請。管轄法院經審查認為符合規定的,自收到申請之日起30日内裁定批準,終止重整程序,并予以公告。

《重整計劃》獲批準後,破産重整正式進入執行程序,由債務人負責執行。此時,已經接管财産和營業事物的管理人應該向債務人移交财産和營業事物。在《重整計劃》規定的監督期内,由管理人監督《重整計劃》的執行;監督期内,債務人應向管理人報告《重整計劃》的執行情況和收入财務情況。監督期屆滿,管理人向法院提交監督報告。報告之日管理任監督職責終止。

最後,《重整計劃》執行期限屆滿,債務人執行完畢公司恢複良好狀态的,重整程序結束,公司恢複正常運行。

統計數據顯示,自法院裁定企業重整日起至重整程序終止,上市公司重整期間平均耗時天145天。自重整計劃執行至最終完結,上市公司平均耗時227天。這意味着,上市公司自提請重整到最終恢複正常運行平均耗時近一年。

據統計,自2007年以來,上市公司破産重整最快記錄的保持者是原深交所上市公司新都酒店(000033.SZ)。2015年7月23日,債權人向深圳中院申請新都酒店破産重整。2015年9月15日,深圳中院受理,耗時54天。此後,公司曆經債權人會議、重組計劃制定、重組計劃執行,并最終于2015年12月28日執行完畢重整計劃,累計耗時158天。

盡管新都酒店最終因審計機構出具的非标意見未能恢複上市,但其創造記錄的過程仍值得借鑒。

為争取足夠的重組時間,深圳中院在收到債權人申請後,立即組織對新都酒店進行聽證調查,并創新性的實施了庭前指導,引導當事人完善申請材料,加快審批上報速度。最終,新都酒店僅耗時48天就完成了聽證、調查和層報最高法院批準等事項。

除非*ST衆和能夠打破新都酒店所保持的重整記錄,否則公司終止上市已是定局。一旦*ST衆和終止上市,逾6萬股東将面對慘痛的虧損結局。

*ST衆和或将在2019年4月披露年報後,進入退市整理期,并在經曆30個交易日後終止上市。終止上市後,公司将進入老三闆,考慮到債務清償比率、員工補償等問題,破産重整仍是大概率的選擇。

但退市後的破産重整在流程上會有不同。其中最大的區别在于,非上市公司司法重整可直接提請管轄地中級人民法院,無需上報最高法院、省政府和證監會。

退市後投資者隻剩索賠一路可走,但對于已無資産可執行的*ST衆和而言,索賠無異于是鏡花水月。鍊接

*ST衆和:從上市到退市

2006年10月,衆和股份上市;

2011年4月,許建成出任董事長;

2012年7月,收購廈門帛石股權,控制了深圳天驕和閩鋒锂業;

2014年3月,放棄閩鋒锂業剩餘33.19%股權優先購買權;

2014年8月,收購廈門黃岩股權,取得閩鋒锂業剩餘33.19%股權等,但比直接購買溢價數億元;

2016年4月,2015年報首次虧損,年報非标;

2016年10月,業績預報2016年盈利;2017年2月,業績快報全年盈利;4月29日晚,年報發布,全年虧損,打臉之前的預報和快報,投資者毫無警示;

2017年5月1日,退市警示更名*ST衆合;5月2日,因審計非标申請停牌;

2017年5月2日,深交所發送關注函,關注業績變臉問題;

2017年9月12日,證監會立案調查;

2017年11月3日,債權人申請破産重整;

2017年11月4日,非标審計意見未撤銷,公司複牌;

2017年11月30日,融資盤踩踏,連續18個交易日跌停,累計跌幅60%,投資人因信披違規,連跑路機會都沒有;

2018年4月4日,第二次申請停牌;

2018年4月23日,拟接受興業礦業财務資助;

2018年4月28日,連續三年虧損暫停上市;

2018年8月30日,财務資助未到位,破産重整沒立案,中報持續虧損,面臨終止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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