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要下苦功夫
馮侖的父親在接受“馮侖風馬牛”微信公衆号的采訪中，講到小時候的馮侖屬于“乖乖娃”，人很靜，不惹事，就是在家看書。據馮老爺子說，這一點繼承了家族傳統，“長輩都是讀書人，不僅在當地學校擔任校長、教師，還開辦過私塾。”或許根深蒂固的家庭基因也為經商後的馮侖，成為“地産思想家”埋下伏筆。
1991年，在曆史的潮流下，作為文化人的馮侖“下海”經商成為“萬通六君子”之一。但是，骨子裡對于思想、文化的研究和表達欲望一直沒有消褪，反而因為商場的豐富閱曆，使他思想的開合度和語言的辛辣度都經過淬煉般，讀之酣暢淋漓。
馮侖是愛讀書的人，尤其喜歡讀曆史和哲學，在上大學前，最花精力去讀的就是這兩類。談到讀書方法，馮侖說就是——刻苦讀書，有時經常一天讀到半夜，使勁讀，反複看。因為喜歡《史記》《漢書》，不懂文言文，他就使勁鑽研，把句法反複弄懂。據馮老爺子說，那時在西安還買不到《史記》，隻在他的辦公室有，馮侖甚至想要抄一套，後來是托人從天津買到。為什麼喜歡讀曆史？他形容道：“曆史是個望遠鏡，你一看遠了，什麼妖魔鬼怪都能看清；離得近，妖魔鬼怪看不見。”他發現，史書很多都是講人物沖突與權力之争，現在依然适用。用曆史的眼光看問題，可以培養大格局，穩定心性，而經商最主要的是判斷大勢，所以“更有利于做成事情。”他相信，“錢心”跟着人心走。“全世界最聰明的人最終都是先研究人心和制度，反過來才能‘駕馭’金錢。”他曾這樣解讀财富與學問的關系。
而讀哲學，馮侖認為更要死下功夫。“如果對一些經典能下狠勁盡可能‘吃下去’，融化成自己的智慧、生命、思考方式，對你的一生都有受益。”。他把自己現在思考問題時相對清晰的邏輯思路，歸功于當初研究黑格爾哲學，比如“大前提、小前提，最後結論，基本上是訓練你的思考。”
王石評判他說：“絕頂聰明、俠義肝腸。嬉笑怒罵皆文章，百計千心成萬通。”對當年“萬通六君子”分家有過指點——應以現代商人的退出機制操作的著名經濟學家周其仁讀完《野蠻生長》評論道：“大作讀畢，是我看過的讀物中最好的！”雖然不乏溢美之詞，但是也能看到馮氏文章背後的才情。遇事講邏輯、愛思考，他認為，人一出生沒有不同，但随着人的狀态、相貌、衣着、語言、教育等綜合實踐，人才開始産生差異，而讀書則可以培養大局觀。
重回25歲的青年階段
馮侖曾說，讀書可以延長人的精神年齡。不過問起他現在的精神年齡他卻說，“對于未來，我認為我的精神年齡也就是在25歲左右，屬于人生的青年階段。”有這樣強烈的感悟是馮侖在整理出版《歲月兇猛》之時，這也是他“商業三部曲”的收官之作。
回看《野蠻生長》和《理想豐滿》，其實包含了他一生的全部階段和感悟。“《野蠻生長》比較激憤，《理想豐滿》凸顯理想和激情，《歲月兇猛》則像一杯溫熱的老酒，飽含人生滋味。喝了這杯酒，一覺醒來，已經走過一個生命輪回。”一個輪回過後，他發現世界未知的東西更吸引人，比如太空。我覺得生命是很有意思的，就更加激發繼續折騰的願望、勇氣和激情，所以我的人生又重新進入了青年階段。
不怕折騰是從體制裡出來的“92派”民營企業家的特質。當研究經濟學出身的馮侖“不務正業”到海南辦公司時，很大程度是自由和理想主義驅動。當然，也開始了與他口中的“妖魔鬼怪”鬥智鬥勇，一路艱辛。
在《野蠻生長》一書中，馮侖把改革開放以來，民營企業的發展分為三個時代。第一，1978年到1990年代由“個體化+官倒”的“前公司時代”；第二，1990年代到2001年，經曆“全民經商”浪潮，頭頂暴利、圈錢等“原罪”逐漸到《公司法》頒布後的“公司時代”；第三，從2001年之後到寫文章時的2006年，是海歸歸國創業潮，互聯網行業崛起的陽光“創富時代”。創立于1991年的萬通，經曆創始團隊分家，到萬通地産于2007年借殼上市成功，2011年非上市部分更名為萬通控股，26年發展也一路踐行着馮氏哲學——這也是他對青年創業者的建議——減事、減是非，追求自由和健康。
如果以2014年“大衆創業，萬衆創新”口号提出為節點，目前應是民營企業第四個發展階段。而此時，重新回到“青年時代”的馮侖作為投資人，開始支持“第四代”年輕創業者們。
這次驅動他的還是對自由和創造的熱望——比如投資1993年出生的“火箭天才”、翎客航天創始人胡振宇。這是國内首家從事航天系統産品研發制造的公司。根據“馮侖風馬牛”節目介紹，預計在2017年8月，“風馬牛1号”将由長征二号丁運載火箭送上500公裡外太空，開啟手機直播模式，用手機看太空。如果發射成功，這将是我國首顆被送上太空的私人衛星。
我覺得生命是很有意思的，就更加激發繼續折騰的願望、勇氣和激情，所以我的人生又重新進入了青年階段。
不靠思想吃飯的地産大佬不是好記者
從2006年開始，馮侖創辦了《風馬牛》電子雜志，主要以他本人的思想為核心，跨界商業、文化等，展現世間萬象和思想觀點。同時，還開展了“風馬牛集中營”之類的線下活動。到了自媒體時代，“馮侖風馬牛”微信公衆号及APP把“馮叔”（馮侖别稱）的粉絲們又遷移到手機上。
雖然，他自稱“我不是思想家，我不是靠思想吃飯的，我是靠房地産吃飯的。”但是，這位崇尚學先進、走正道的企業家卻常常因為直抵人心的“段子”被看做是智者和仁者。他曾經總結自己的性格——資本家的工作崗位；無産階級的社會理想；流氓無産階級的生活習氣；士大夫的精神享受，調侃中顯出豁達。
2016年萬通地産年營收23億多元，與年營收千億級規模萬科地産相比，萬通地産并不是一家大公司。但是，深深打上馮氏哲學烙印的“萬通”品牌形象良好，馮侖提出的“守正出奇”、“學先進、傍大款、走正道”成為萬通企業文化核心。
然而，即使在文化界不斷耕耘，在一問一答間傳播着馮氏觀點，但是，還是有人認為他雖有成為思想家的潛質，但從商限制了他，這是一種遺憾。面對質疑，馮侖說：“其實是一個兩難困境。”他分析到，一方面性格上健談，得到大家的喜歡，會激發自己的潛質。但是，當自己被強化了媒體賦予的符号，比如地産思想家，“大家對你的期待也很高，高到有時候你勝任不了，也會遏制你的潛質發展。”雖然，沒有做成純粹的人文學者，他并不感到遺憾。因為，從商使他不僅僅是一位觀察者，可以看到更多背後的人和事。“說到底，沒有所謂的限制不限制，這可以是一個互補的關系，就像‘風馬牛’要展現給大家的，是追求一種自由與創造的精神。”
充滿好奇心、不斷學習也是馮侖的性格特質。他說，自己從小就喜歡“學先進”，有時看到報紙上有“英雄人物”的事迹，還會寫信跟對方交流。這是一種功利心迫切嗎？他不這麼認為：“客觀地講，這類人和事給你借鑒和學習，對于培養個人品性是有一定的幫助，我沒有借某個人或事有目的地獲取、得到什麼，算不上功利心。”不過，他指出，“學先進”雖然有積極影響，但還受限于宏觀環境和約束條件，“一個人還是要堅持體現出自我，才能活得越來越明白。”
馮侖父親在一次訪談中，評價馮侖做事有“狠心”，很有毅力，一旦有了目标，就會堅定地做下去。比如，最讓他們感動的是1977年馮侖參加高考時，夏天沒有電扇，他就腳踩着一盆涼水，脖子圍塊涼毛巾複習功課。後來，馮侖考上了西北大學經濟管理系。1982年畢業後，又繼續在中央黨校讀法學碩士。做了企業之後，又拿下中國社科院的法學博士。從教育經曆看，馮侖做商業哲學研究也可稱得上是“科班出身。”
對于當下很多企業家、明星回學校深造，他表示，要讓書圍着你轉，而不是你圍着書轉，去學校更能營造這種氛圍。“關鍵要把書中的知識拿來為己所用。從自己感興趣的某個領域開始，漸漸積累，建立知識框架。”
作為企業家群體裡的超級IP，馮侖也在不斷突破自己。在2015年底上線的“馮侖風馬牛”公路脫口秀節目中，馮侖以記者身份，在全世界邊走邊讀，對話人物衆多，從紅燈區走出來的政治家李小牧，到“開挂女王”鄧文迪，以及金星、“網紅”龍泉寺賢二等，“社會學家”馮侖帶觀衆看世界。
面對榮譽和風險：有節制和使命感
從商界跨越到更多平台成為曝光率更高的公衆人物，馮侖是如何看待這種光環的呢？他承認，一個人成為公衆形象代表、公衆心理期待人物會被符号化。人本身就會“脫離肉身”而獲得一種公共性、外部性和完美性。雖然可以獲得很多意外收獲，比如品牌議價、特殊優待等。但另一方面又有脆弱性、易碎性，比如，一個醜聞就可能從天上到地下。他深知當大家給你投去十分感情，但索取時會把二十分都要回來。“這也提醒我們的企業家要承擔一種公衆形象時，就面臨着你要更自律、更節制、更謹慎，要更負責任。”
“節制”這一詞還出現在他談民營企業做社會公益的動機時。馮侖在一次發言中指出，對于企業，要想獲得很好的社會價值認同和輿論理解，就必須有所節制。節制對自然資源的使用和浪費，節制對民工的欺壓，節制對客戶的損害，節制對公衆的損害，“什麼都要節制。”
不但要節制，企業還需要承擔社會責任去回饋。馮侖發起并參與了萬通公益基金、愛佑華夏慈善基金、壹基金、阿拉善（SEE）生态協會等公益基金。在一篇文章中他曾說，“做公益會讓你幸福感爆棚，因為會更純潔，接觸到的都是好人，人活得也很有意思，比活在新聞聯播裡還幸福。”除了獲得幸福感，還需要有使命感，這也是馮侖眼中真正企業家精神的體現。重要到什麼程度呢？“就是沒事找事，把别人的事當自己的事，而自己的事不當事。”
馮侖二十多歲時的理想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如果還有時間，就追求一點兒讓自己快樂的事，比如他是個軍事迷，結交了很多喜歡軍事的朋友。這是一個真實的馮侖。
反觀當下，馮侖認為，創業者不僅要有偉大的使命感、創新的思路，還要有責任和擔當。他調侃道，“有句話叫‘勇于犧牲，敢于勝利’。今天的創業者在創新的時候是‘敢于勝利’，在跳樓的那一刹那是‘勇于犧牲’，這都是偉大的企業家。”除此，還看他的小興趣，“更重要的一點就是要看他能不能創造一個好的環境，來判斷他身上是否具有企業家精神。”
我不是青年導師
談到向青年人做閱讀推薦，他說，以自己的年齡來給年輕人薦書是荒誕的事，他不希望扮演青年導師的角色。“我覺得每個人在當下，自己能做很好的選擇。”他補充說，“如果有機會，大家想獵奇，我給一書單全是獵奇的，而不是心靈雞湯的書單。”想必這是一張“奇書”名單，因為，他以前喜歡看些邊邊角角的書、冷知識等。
“非要推薦的話，從我作為商人的角度，我隻說幾個方向。”馮侖講道：
第一，重點放在政治經濟學、社會學和馬列、毛主席有關的著作上，比如《21世紀資本論》。因為隻有掌握一定相關知識才能把握好商業節奏。
第二，要多看一些史書，比如《後漢書》，從粗知到了解，到精通，再到深入。一步一步向前走，才能在身後留下一個個“腳印”。
第三，活躍大腦、拓展思維空間的書。我好奇心重，越看不懂什麼事就越找這方面的書看。可以是科幻書，也可以是小報或者雜志上非常規信息，甚至是娛樂八卦。
但是，現在時間比較緊，他也隻好看一些必須要看的書。更多時候，隻是大概翻翻。正如馮侖所說，“世界上真正需要讀的書很少，需要知道的書卻很多。”
我努力表達好，也願意承擔風險
2017年1月，他的口語體“商業三部曲”收官，這未嘗不是他的“人生三書”。從一個民營企業家化身商業觀察家，講述他所經曆的商場背後的人和事。他之前曾說，寫作的過程，就當自己打了個飽嗝，生了個兒子，最後這個兒子成匪成寇、成盜成聖、成人成英雄，都不是他能控制的。
但選擇成為公衆人物，就必須要承擔發聲的責任。确實，如馮侖一樣樂于分享觀點，并且能分享表達好、拿捏好分寸的企業家并不多。有一次，馮侖談到這一問題，他坦言：“我樂于表達，努力把它表達好，如果我表達得不好，我也願意承擔風險。”
通過他做企業體驗曆史書中的真實，從而思想磨煉成為不一樣的馮侖。當精神年齡仍在25歲的他，開始把好奇心投向外太空時，并非隻是浪漫的俠客之為。正如問“馮叔”如果要到荒島度過餘生，隻能帶一本書，他選擇的是極現實的《魯賓遜漂流記》。
據說，當“風馬牛1号”上天後，可以通過手機花一塊錢體驗從外太空看地球一分鐘。“馮叔”投資是要看商業價值的。商
【馮侖薦書】
《21世紀資本論》作者：托馬斯·皮凱蒂
譯者：巴曙松等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4年9月
《黑格爾著作集》作者：黑格爾
出版社：人民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7年2月
《後漢書》作者：[南朝宋]範晔[唐]李賢等<注>
出版社：中華書局
出版時間：1965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