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就要來了，對于“褚橙”來說，2018年的夏天或許是一個新紀元。回想2015年秋天，褚時健的兒子褚一斌和外孫女婿李亞鑫前後召開的兩場自相矛盾的發布會，曾被外界解讀為褚家的“内鬥”“接班人之争”，而褚時健的兩次出席發布會，同樣被認為是“面對兒子與外孫女婿，選擇兩難”。
今年1月17日，在臨近褚時健90歲生日時，雲南褚氏果業股份有限公司宣布成立，公司董事長由褚時健擔任，褚一斌任總經理。據褚一斌介紹，新公司的成立主要是為了收購原來李亞鑫所運營的新平金泰果品有限公司的資産。就在今年夏天，褚一斌将正式接管雲南哀牢山的“褚橙”果園，而褚時健此後将隻承擔顧問的工作，不再管理具體業務。褚家近三年的“内鬥”或許将在這個夏天塵埃落定。
褚橙，這個帶着家族姓氏的品牌，遠遠超過了“煙台蘋果”“台灣芒果”之類的地域性水果。褚橙的成功具有強烈的企業家個人色彩，也正是因為褚橙的崛起，暴露了家族内部的複雜關系。
子承父業是中國傳統文化之一，将家族企業順利傳給後代，可能是每一個家族企業創始人的願望。然而，在現代社會，這種美好的願望往往需要面對殘酷的現實，傳承并非易事。
代代相傳并非大概率
原國家工商總局公布的《全國内資企業生存時間分析報告》顯示，中國民營企業的壽命平均在5-7年。然而，企業規模越大，企業生存的壽命就越長，這确實也是一個世界性規律，世界500強企業平均擁有40-42年的壽命，1000強的平均壽命有30年。在美國，中小企業平均壽命不到7年，大企業不足40年，僅僅約10%的家族企業能夠到達第三代的手中。
其實企業壽命在30-40年左右，大緻剛好是創業一代到退休年齡的時候，而無法傳下去的原因，一方面有行業或者競争的問題，另一方面或許就是家族成員的問題了。例如浙江台州的海翔藥業，創始人羅邦鵬花費40年心血将一家鄉鎮企業打造成上市公司，但二代接班人羅煜竑卻僅用了不到4年時間，就将手中持有的全部5940萬股股份拱手讓出，海翔藥業從此易姓。
整體而言，家族企業能夠代代相傳并不是一個大概率的事情。然而，企業規模越大，被傳承的可能性就越大；對子女的傳承規劃越早越專業，得到傳承的概率也會越大。
因此，企業家們需要破除一種“一定要将企業傳承下去”的心結。對于企業的傳承并不明朗的情況下，應适當降低傳承目标，即使企業得不到傳承，家族的财富也需要安全地傳承下去。後者實現的難度，要低得多。在和平時代，隻要規劃得當，家族财富獲得幾代傳承的可能性是極大的。在家族企業之外的财富傳承中，保險、信托、家族辦公室等，扮演着極其重要的角色。
認真對待多子女的狀況
多子女對家族企業而言，是一個必然需要面對的問題。在中國傳統觀念看來，多子多福，還能多一個培養對象與選擇。但是從家族企業傳承來看，這也意味着家族企業股權的分散，除非隻選擇其中一個子女來傳承企業資産，或者采用股權信托這樣的間接傳承的方式。最差的選擇，莫過于将原本屬于整體的企業生生分拆。
阿裡斯頓是中國消費者所熟悉的品牌，1930年，它誕生在是意大利知名的梅洛尼家族企業，企業創始人是阿裡斯頓・梅洛尼。在二戰前後，梅洛尼家族企業是發展最為迅速的意大利工業企業之一。戰後20年，他們在規模上始終處于意大利企業的前三位。然而，變故就發生在上世紀七十年代。
1970年，阿裡斯頓・梅洛尼去世，之後家族内部始終矛盾重重。1975年，梅洛尼的三個兒子決定将家族企業一分為三，分别由三個兒子掌舵。大兒子維多利奧・梅洛尼獲得了家族企業中的家電闆塊，然而，2014年他将公司出售給了美國惠而浦之後，梅洛尼家族與家電行業便再無瓜葛；二兒子弗朗西斯科・梅洛尼主要負責供熱闆塊，現在已由第三代保羅・梅洛尼掌舵，是家族企業中唯一還活躍的闆塊；三兒子安東尼奧・梅洛尼分得了機械闆塊，隻可惜公司沒幾年就停業了。
四十多年後的今天，這種傳承模式已成為商業教科書的反面案例。盡管相互有所調整與讓步，三個兒子的企業之間還是發生了業務上的競争，此外，分家的同時也分散了家族企業各闆塊的内部協助，弱化了公司的研發能力，使得部分更新換代産品的先發優勢喪失殆盡，而不得不繼續從事傳統的業務領域。實踐證明，并不是所有孩子都适合獨立經營企業。梅洛尼家族雖然仍然是意大利目前重要的家族财團，但與分家之前相比，他們在市場上的地位已經薄弱了很多。
相反，亞洲首富李嘉誠對兩個兒子在财富傳承安排就較為成功。2012年5月25日，長和系股東大會後的記者會上，李嘉誠公開宣布了自己的财産分配計劃。根據李嘉誠的安排，實業部分即未來長和系旗下所有資産，将會交予長子李澤钜管理。他将得到超過40%的長江實業及和記黃埔的股權，除此之外，還有加拿大能源公司赫斯基35%的股權。次子李澤楷将得到父親的現金資産。這樣的安排，使得兩個兒子之間不會産生競争關系，也不會分拆原本屬于一個體系的家族企業。
遇到多子女的傳承，不論這些子女是否來自同一個婚姻，都需要慎重對待。寄希望于子女之間因為同宗同姓而達成自我内部的和諧與一緻，隻是一種美好的願望，而且是最容易破滅的願望而已。
子承父業是中國傳統文化之一，将家族企業順利傳給後代，可能是每一個家族企業創始人的願望。相信制度而不是口号
“沒人能擁有百達翡麗，隻不過為下一代保管而已。”百達翡麗手表的這一廣告用語，正在被借用到家族企業的傳承。類似的說法還有“家族企業的每一代，都是為下一代保管家族企業”等等。這些口号式的表述，體現了誰都不能揮霍家族财富這樣的價值觀，作為家族觀念、家族價值，當然是值得提倡的。但是，就家族企業的傳承而言，僅僅有口号是不夠的，即使上升到“家訓”，最終也不過是一項道德性的約束而已，并無強制力。
就家族及家族企業的傳承預備來看，制定“家族治理（FamilyGovernance）”規範或許是一個較為可靠的選擇。在确定家族企業股權傳承的基本原則與規則之後，制定透明的家族成員利益分配機制，可以保障所有家族成員的利益，平衡家族的整體利益兼顧小家庭的利益。創業者幾十年的心血或許創造了足夠幾代人生活所需的财富，但如果将這些财富分散到每個成員頭上，勢必會造成家族企業股權分散的問題。因此通過制定透明的家族企業向家族成員分配利益的機制，盡量保障每個家族成員所得能終生過上體面的生活，同時還需要兼顧“不養懶人”這樣的家族價值目标。
（作者為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