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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惱夏令營

時間:2024-10-25 12:19:36

“能夠快速奏效的心理咨詢也是科學範疇,但是價值理念卻影響更深遠。”

劉直從牛津大學畢業後進入英格蘭皇家銀行工作。外表上看,他高大,思維敏捷,從小遊曆廣泛,博覽群書,以任何一種标準,都是典型精英教育下的成功青年。“臨近畢業的時間,每周平均三個面試,高強度的生活,每天24小時不夠用,睡覺都隻能保證兩三個小時。我身邊所有的人都很優秀,所以執念也特别強。”在英國求學的日子裡,劉直處在競争和壓力都非常大的狀态下,盡管他已經竭盡全力地平衡,依然覺得所有人都跑得很快,而且不允許失敗。“我要的是應急的解藥,到這裡來幹什麼?”

睡大通鋪,止語,每天17個小時的修行。僅僅是第一天,打坐已經讓所有年輕人幾乎崩潰。既不風花雪月,也不裝神弄鬼,紀錄片《禅門七日》平實尖銳,剛剛獲得了好萊塢洛杉矶電影節最佳紀錄片獎。拍的是河北石家莊一個已經進行了25年的禅修夏令營。營地位于禅寺之中,隻收18歲到30歲之間的青年。絕大多數來者都是在校大學生。他們的煩惱千奇百怪,但也都帶有年齡的共有特征。

看起來他們都生活得相當理性。理智,頭頭是道,分得清利弊。然而這些并不足以解決他們的煩惱。導演兼制片人諸葛虹雲在2016年夏天來到這裡,她觀察到的是一種“封閉狀态下的健康的傳統文化生活”。這位經驗豐富的媒體人觀察到,年輕人在體驗中暴露的煩惱,代表了這個社會各種各樣的問題。

諸葛虹雲沒有把重點放在禅修和夏令營上,而是讓一個個大學生的故事和人生苦惱跳了出來。“道理和概念我們聽得太多了。”當用理性來面對生活的時候,這些年輕人發現面對不了自己的生活。現在教育越來越趨向于将人塑造得過度理性,忽視了人的情感訓練。

小溪穿着寬大的白色T恤、松快的褲子,從自己精算專業女博士的枯燥生活中暫時脫離出來。長年以來,她一周很少得到休息,從早到晚,坐在電腦前,面對文獻,搞數據,她的迷茫日漸加深,不知道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然而母親打來電話卻隻能唠叨家裡養了幾隻小雞,有一隻身體可能不太好。小溪對母親極為失望,“你怎麼關心小雞都不關心我?”

看起來好像是母女之間溝通的矛盾,但小溪知道,她的痛苦不是長輩們說的“讀書讀多了”,而是發現自己和長輩已經無法建立理解,自己又非常需要理解,甚至解脫。完全與數字打交道的專業、未來收入不菲的工作、名校博士男友,這一切都不能真正解決小溪内心的迷茫。

國内以禅文化、禅修生活方式為主題的夏令營不少。諸葛虹雲從事國際傳播20多年,覺得西方人把現世與宗教分得很清楚,什麼時候追求物質上的成功,什麼時候以信仰引領自我,在兩者之間能夠比較自如地切換。“但是中國人要去相信一個外部的東西很難,西方文化向外看,東方文化強調内觀。”

在夏令營裡,這些年輕人覺得“一上來就是煎熬”,打坐、讀經使他們全身都痛。何況手機沒收、禁止交談、三餐吃素、四點起床。23歲的劉直有天之驕子的自信,他說母親也喜歡禅文化,但是自己明白,“我的人生一直在走上坡路”。當這種上坡路出現了要終止或者放緩的迹象,劉直的内心被不确定性給包圍了。他有一個女友,對方尚未畢業,是否能留在英國還不得而知。“如果我努力了,結果卻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怎麼辦?”就是這麼一個不确定,使劉直來到了這個夏令營。

劉直的煩惱很快得到了直接的來自于禅修師父的建議:以他的能力,即使不在英國,回國也許能發展得更好,但心愛之人卻此生難再有。這個看似平白直接的回答,像一面鏡子,把劉直的真實想法照了出來。“我是學經濟學的,這個專業本身就有功利色彩。”師父沒有說破,“在你心中,工作、前途、女友其實早已排好了順位。”

直面内心,不做道德和價值判斷。訓練營并不宣講,隻做“生活禅”,用大學生能接受的行為方式和溝通方式去強調心靈的重要性。例如吃飯,每個人都把面前的碗刷幹淨喝掉再送去洗。很多在成長過程中,既接受西方觀念,也被東方傳統習俗深刻影響的年輕人,對于這種訓練感到了新鮮和活力。“禅的初心很開放,充滿了好奇和熱情,但是需要修行才能保持住。”

其實更多的情況下,年輕人在夏令營當中,都開始自覺地關注自己的價值取向。許多煩惱看似來自于原生家庭,但實際上,當原生家庭被隔絕開,年輕人反而發現了煩惱的根源,真實的自我有時候很難接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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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禅門七日》劇照:

1.禅修夏令營隻針對18到30歲的年輕人

2.不受夏令營影響的孩子也不在少數

3.短暫創造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對很多孩子已經是難得的機會

“我願意和他生活一輩子嗎?”思思是北外的碩士,因為戀愛,她和一直關系很好的母親起了非常大的沖突。出身于河北農村,她是全家乃至全村最大的驕傲,她考上了武漢大學,進入北外高級翻譯專業深造碩士,理想是成為“總理的翻譯”。在這樣的夢想和人生規劃裡,男友卻成了她和母親之間最大的沖突。

“我這輩子很苦,你絕對不能再走我的路。”母親留下這句話之後,有三年時間,思思和母親無法溝通。她的男友同樣來自農村,家中有四個兄弟姐妹,母親極力反對的不僅僅是這個男孩本身,更不希望女兒好不容易開始的上升通道被限制住。這看起來是很明确的煩惱,出人意料的是,思思決定和男友分手,而且毫無痛苦和自責。“一直以來我并不喜歡我男朋友。僅僅是因為他對我太好了,我不會拒絕。”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确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諸葛虹雲說,雖然傳統文化、禅修都隻是提供一個方法,但是卻不一定對每個人都奏效。集中夏令營的一個好處是把客觀外界的壓力全部抛開。他們的注意力開始集中在一些細枝末節中,為他們服務的志願者的汗流了許多次,把衣服全部浸濕了,樸素的房間裡有一幅水墨畫,古柏發出的氣味在夏天裡清新怡人。這些被歸于“明察秋毫”的思考方式,甚至讓他們可以直面自己的抉擇,思思在夏令營晚會上,還用幽默的形式,演了自己和母親之間的矛盾。《禅門七日》導演兼制片人諸葛虹雲我留意到一個男孩非常有意思,他自稱唯物主義者,平時的生活是和朋友們喝酒遊戲,并不覺得自己是因為煩惱而來。他有一位一直生活在惡劣婆媳關系中的母親,作為媳婦,母親對自己婆婆的恐懼、害怕和絕望,使她常年在深夜偷偷哭泣。但是母親信佛之後,卻一改曾經的痛苦,從惡劣的關系中超脫出來了。男孩很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去夏令營純屬好奇,想知道使得母親解脫的秘密。

缺乏的是對人生和心靈的“實感”,不知如何面對情感和情緒,使很多年輕人看起來脆弱、敏感和容易受傷。有一個女孩甚至無法和父親在一張餐桌上吃飯,因為她從小經常受到父親無緣無故的突如其來的責罵,她的習慣性動作是每到飯點,就一個人端着碗離開。盡管得不到父親的愛,女兒卻沒辦法不愛父親。她的糾結與痛苦全來自于此。盡管因果是如此明确,但是卻不能簡化,讓女兒不受痛苦。

“任何教育的效果,都不是來自于外部的,而是對人本身潛能的挖掘。”諸葛虹雲說,她有意選擇了并不那麼“有效果”,甚至根本融不進夏令營環境的年輕人。還特意把附近去寺院“為老人求平安但自己不信”的遊人也拍攝進來了。

“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裡,哪個出現問題更難解決呢?通過科學,社會科學的理論,制定出各種法規制度,解決了物質層面的問題,可以讓效率更高,質量更好。而精神世界有什麼方法可以幫助?我覺得不是什麼創造出來的新方法,而是早就有的文明和智慧。”諸葛虹雲說。

在相似的年紀裡,有些人特别自信,深知自己在上坡路上,要卸掉一些沉重的包袱。有些人卻極度不自信,連從父親身邊走過都要發抖。“能夠快速奏效的心理咨詢也是科學範疇,但是價值理念卻影響更深遠。”

我們的議題從如何從自身解決痛苦,到了梳理自己的情緒,清晰地觀察痛苦。諸葛虹雲說,自己曾在前年父親去世後有過自責,沒能好好陪伴父親。“但是該做的沒做,這件事已經發生。錯誤與痛苦,對我不歡迎的東西我也要擁抱。”但她也承認,這挺難的。

“這是什麼”代替了“我很痛苦”,答案就會出現。更難的是,當人的認知、觀察事物的能力提升,觀察“什麼是痛苦”,随之也會觀察“什麼是快樂”。盡管這部片子記錄的是年輕人的煩惱,可是諸葛虹雲還是覺得,東方智慧有一點正在被不分哪個年齡層、不分國界的人接納,“人不能偷懶,沒有救世主,你隻能拯救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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