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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出的上國風範

時間:2024-10-25 10:54:00

在通常所稱“康乾盛世”的100多年裡,大清三朝天子的對俄交往既一以貫之,也各具個性:康熙帝堅定果決,先兵後禮,簽訂了一個基本平等的邊界條約,帶來了東段邊界的持久和平;雍正帝堅定而不果決,反複猶疑,但也在三個界約基礎上簽署《恰克圖條約》,開通商貿渠道,使兩國有了較穩定的中段邊界;乾隆帝則是尊威無邊,堅定果決加傲慢,識破沙俄“借道黑龍江”的圖謀,而在外交公文中發洩憤怒,肆意羞辱對方,單方面中斷恰克圖貿易,輕視強敵且不修邊備,伏下後世喪權失地的沉沉一線。

簽訂《尼布楚條約》後,中俄雙邊交往很快多了起來。俄國的姿态很主動,不斷派遣人員來華,既有大使、特使、信使,也有傳教士與留學生,更多的是一撥接一撥的商隊。清廷則端着中央帝國的架子,堅持由理藩院(掌管内外各藩屬)辦理涉俄事務,堅持以敕谕代替國書,長期來而不往,直至康熙五十一年(1712)初夏才向俄國派出一個有特殊使命的小型使團。

該使團由太子侍讀殷劄納、内閣侍讀圖理琛等帶領,目的地是駐牧于伏爾加河下遊的蒙古土爾扈特部,賜與阿玉奇汗敕書并宣撫部民。土爾扈特乃衛拉特四部之一,與準噶爾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其時準噶爾仍是清朝大患,此舉帶有明顯的戰略意圖——聯絡感情,切斷準部西竄之路,如能發兵邀擊其後則更好。俄廷疑忌很多,自使團入境始終派軍官陪伴,暗中監視。行前玄烨曾交代如果俄皇要求接見,即“前往相會”,“依彼國之禮見之可也”。而殷劄納等從土爾扈特回到托博爾斯克,西伯利亞總督加加林再次熱情款待,表示彼得大帝盡管正忙于與瑞典作戰之事,若清朝使臣攜有國書,也一定會安排會見。沒見殷劄納等回應,此人大概比較老實,沒帶國書,也就踏上歸程。這算是第一個出使沙俄的清朝使團嗎?準确地說,應是一次借道俄國去宣撫藩屬的行為。圖理琛歸來後寫成一本《異域錄》,記述沿途所見,也附有地圖,但大而化之,沒有太多政治軍事用途。

至雍正七年(1729)夏天,清廷才派出一個正式的訪俄使團,堂皇的由頭是祝賀彼得二世繼位,真實目的主要是與俄國修好及聯絡蒙古土爾扈特部,以切斷準噶爾的外援與竄逃後路。當時噶爾丹策零正與清軍交兵,互有勝負,清廷很忌諱他與俄羅斯聯手。大清正使名叫托時,滿洲正黃旗人,雍正初為内閣侍讀學士,升戶部侍郎,兼禮部侍郎,因事革職,特賞給理藩院侍郎銜率團出使,随團有副都統廣西等四位官員及差役20人,同他們一起的還有滿泰帶領的專赴土爾扈特的一隊。同俄一些赴華使團遭遇相近,他們有差不多半年在邊界等待入境批準,俄方已對使團成員調查了個底兒掉,悉知有一半成員曾被免職,“而因派往俄國又複官”。為什麼要這樣?是否因薩瓦使團在北京曾遭受虐待侮辱,特意挑選一些有承受力的級别較低的官員前往?

這次訪問是順利和成功的,似乎也具有互相進行禮儀示範的特色:俄國人的接待熱情周到,在色楞格斯克、伊爾庫次克和托博爾斯克三城鳴放禮炮,進入莫斯科時更是隆重非凡,使團分乘9輛皇家轎式馬車,在城門鳴禮炮31響,近衛軍持槍敬禮,鼓樂齊鳴;大清使臣進殿後呈上“國書”,走近女皇的寶座恭緻賀辭,然後齊整整下跪,三叩頭,在對方宣讀女沙皇答語時再次跪下叩首,并一直長跪聆聽,站起後躬身碎步後退(注意:不轉身哦),至呈遞國書處,第三次下跪叩頭。我大中華之無上禮儀,也算使羅刹國蠻夷大開眼界,君臣都受到震撼,原來下跪與磕頭,也可以這般莊重典雅,散溢着攝人心魄的高貴氣息!

托時頗能随機應變,不辱使命。本是來祝賀彼得二世的,未想到換作安娜女皇,即改口敬賀女沙皇登基;本以為見不到沙皇,也沒帶國書,便以理藩院緻樞密院的函件充當國書;本無當面向沙皇緻賀的心理準備,場面上一番話竟也說得簡潔得體,像模像樣……更重要的是,女皇表示渴望與中國睦鄰友好,理解清廷對準噶爾的戰争,承諾不支持噶爾丹策零,不許逃往俄國境内的準噶爾人有任何敵對行動,并允許使團前往土爾扈特部。至于俄方提出的商隊進京與邊貿問題,托時隻需表達一定會轉奏皇上,也就夠了。

離開莫斯科,滿泰一行轉赴土爾扈特部(俄人稱作“卡爾梅克”),俄外務委員會秘書巴庫甯陪同,一路走走停停,為布置各項防範措施留出時間。該部首領策楞敦多布被俄廷匆忙任命為卡爾梅克汗,顯得比原先的“總督”更有權力,同時下達指令,命他與清朝使臣交談時必須有俄國官員在場,并盡快請使團離開。策楞敦多布與母親對滿泰等人極其親切,虔敬跪接雍正帝谕旨,經常與來使私下裡交談,還有人當面對盯在現場的巴庫甯出言譏諷。種種情形令俄國人更為猜忌,随即奏報上去,說很難完成交辦的監視任務。

托時還未出境,另一個清朝使團已進入俄國,乃雍正帝得知沙俄皇位更替,特為祝賀安娜女皇派出的,正使為内閣學士德新。俄廷倒也不以為多,仍拿出歡迎姿态,派出幹員迎接陪送。也有一個前往土爾扈特的宣撫團,由内閣學士班第、内務府總管來保等三大臣率領,攜帶大量銀錠,則被俄邊防官員以各種借口阻攔,堅決不許入境。理藩院多次緻函抗議,也沒有作用。

兩個中國使團在西伯利亞的一個村莊相會,迎接與送行的俄國人饒有興緻地觀摩:相逢時托時等人在院中并排下跪,向德新問候皇上健康,恭請聖安;次日分别時則是德新等向歸國使團下跪,要他們代向聖上請安。這既是上國禮儀,也是一次現場示範教學,惜乎老毛子缺乏慧根,相視嘻嘻而已。德新一行受到的接待規格與托時一樣,隻是走得更遠,到了聖彼得堡,适逢安娜女皇加冕紀念日,大清皇帝的“十九箱禮物”加上使臣的個人禮品,也成為一道風景線。德新一定是得到托時提示,也将理藩院公函充當國書,也向女沙皇當面緻賀,也是下跪叩首如儀……嘿嘿,全一個路數,也就不多寫了。

使團離京前陛見時,雍正帝曾對拜見俄皇的禮儀作出指示,行一跪三叩首禮。這在大清典章中屬于臣下拜見親王之禮,仍将俄羅斯以外藩待之,好玩的是沙俄君臣無人知曉其間奧妙,集體懵圈,還頗受震撼與感動。托時、德新等大清使臣當喜不自勝,每一次下跪叩首,都不啻一種外交勝利;而俄人沒有抗議争辯,不也代表他們認了?(待續)

安娜一世·伊凡諾芙娜(俄羅斯帝國皇帝,1730~1740年在位)(東方IC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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