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誰塑造了《三聯生活周刊》?

誰塑造了《三聯生活周刊》?

時間:2024-10-25 08:35:50

“編一本自以為優秀的刊物,其實是容易的;編一本讓越來越多人認可、尊敬的刊物,其實是不容易的。”

《三聯生活周刊》1000期了。從1995年1月創刊至今,也快24歲了。20多歲,至今還是青春期。我一直說,我是個幸運者,在我的青春期,親曆了80年代思想解放運動的開端;在我的中年期,則親曆了一個紙媒的繁榮發展期。《三聯生活周刊》的1000期中,我有幸主編了800多期,從淨土胡同到安貞大廈,從安貞大廈回到美術館的三聯韬奮中心,從三聯韬奮中心又到霞光裡9号,我在《三聯生活周刊》度過了溫暖的中年期。

《三聯生活周刊》創刊600期紀念時,我寫了一篇文章叫《1995~2010我們與這個時代》,簡單概述了600期的15年裡,我們選擇的道路。值得一提的是,600期紀念回顧與總結我們自己,是廣告公司的孫莉最早提議的。從600期起,回顧與總結自己,就成了固定節目——創刊800期紀念,我又寫了一篇文章叫《1995~2014一本雜志和他倡導的生活》。800期出版是2014年的8月25日,出版後不久,到年底,三聯書店領導就體會到我的辛苦與力不從心,批準了我提出的退休申請。退休時,我曾寫了一篇叫《主編這個崗位》的博客,這篇博客中,我曾寫道:一個主編的工作,其實隻是在可能性之内,尋求一本刊物的發展之路。我曾寫道:一個主編,實際隻是一個協調者而已——協調各方面的需求:讀者需求、市場需求、編輯部成員自身發展的需求。種種需求,其實都構成着能量,主編因此要成為一根繃緊的弦,在感知能量場中,校正自己的位置坐标。

任何一本刊物的辦刊定位,在我看,一開始,肯定隻是主編的一種主觀意願。比如,我在接手這本刊物前,曾經的躊躇滿志。我還記得時任三聯書店領導班子在我接任前,聽取我的辦刊理念的那個考核會。那時,我常興奮地逢人就說,一個時代需要一批人來讨論新的生活态度,重新樹立人和自然、人和社會、人和人之間新的關系。但真要辦刊,定位還是要靠人來實現的。我一開始打算依靠自己在新聞界與文學界的資源來整合稿源,構架刊物的主體,但在實踐中,很快就意識到,不依靠自己的團隊,不形成一個思想的核心,是辦不成一本面對新時代、立場前衛的《三聯生活周刊》的。

好在我有足夠的敏感。初創時,《三聯生活周刊》的形态是由編輯部幾位核心成員塑造的。因為剛開始,讀者隻來自我們自己的判斷;或者說,那隻是我們自己塑造讀者的階段。初創《三聯生活周刊》的塑造者,首先是方向明。因為,當時能寫出厚重影響力“封面故事”的,隻有方向明。《三聯生活周刊》創刊期的前兩年,半月刊,48個“封面故事”中,方向明挑頭做的就有19個,接近一半了。順着方向明的特長,《三聯生活周刊》也許會走向類似胡舒立創辦《财經》的方向,好在當時《北京青年報》的黃利向我推薦了劉懷昭。這個劉懷昭居然成了我接手《三聯生活周刊》的思想動力源,她的銳利,不僅激活了苗炜、王鋒,也激活了我和舒可文。周刊之所以能成功,我以為是一個思想核心的建立。在《三聯生活周刊》的淨土胡同時代,人就那麼十幾個,就在那個昏暗的會議室裡,沒有高低上下,構成了一種在煙霧中直接的思想碰撞。這個思想核心的最初形成,劉懷昭絕對是第一顆種子,是她在我主編的第一期,就提出了卡辛斯基挑戰工業時代與“後撲洛載客時代”的問題,而當時還在紐約的娜斯,正好與她形成了很好的搭檔。

然後,第二顆種子,就是沈昌文先生推薦給我的胡泳。1996年剛開年,他就寫出了1萬字的《Internet離我們有多遠》,這是瀛海威當時在中關村豎起的一塊大廣告牌。我讓他開了一個“數字化生存”的專欄,将尼葛洛龐帝引進了《三聯生活周刊》。1997年底,胡泳一人就編了一本十多萬字,名叫《時代英雄》的增刊,深入介紹數字化時代美國的15位重要人物,這在當時,絕對是站在前沿。

因此,周刊開端,其實是由方向明、劉懷昭、胡泳這三位為主的;閻琦作為大管家,起的是将大家親和在一起的作用。遺憾的是,劉懷昭1997年就又出國去紐約了,胡泳則直到1999年才離開。他對早期《三聯生活周刊》的塑造功不可沒,1999年,他已經做了《矽紀元》《PC太陽下山了》這樣的封面,他離開周刊前做的最後一個封面是《中關村元年》。《三聯生活周刊》前主編朱偉(張雷攝)早期《三聯生活周刊》的塑造,還有一個重要人物,就是王小波。王小波從我主編《三聯生活周刊》的第一期(總第5期)起,就幫我寫一個叫“晚生閑談”的專欄。他的第一篇文章叫《個人尊嚴》,他的專欄一直延續到1997年他不幸病逝,共發表了24篇,形成了早期《三聯生活周刊》的另一根思想支柱。

這是周刊初創的第一個階段。

第二個階段,就是苗炜唱主角的階段。其實,苗炜自我接手周刊後,就被劉懷昭激活、由舒可文扶植出了能量。他寫的第一個重要封面是《奧運會:更快更富更殘酷》(總第18期),那時他還是體育記者的身份。1998年,《每個人都想知道關于性的事》(總第65期),進一步展示出他對周刊發展的價值。“一本雜志和他倡導的生活”似乎就是1999年由他提出,才成為《三聯生活周刊》定位的廣告詞的,這是我接手這本刊物,3年後的結果。苗炜在1999年操作的一個最重要封面,是這年最後一期的《90年代:民主的挑戰》。1999年,他還專心編輯了一本《三聯生活周刊》的廣告刊,那是他才華橫溢的時代。

這第二個階段,另一個塑造了周刊的重要人物是高昱。周刊的社會報道,是交與王鋒負責後,才開始做起來的。高昱是王鋒的第一個弟子,王鋒的第二個弟子就是許知遠。高昱進周刊,也是經劉懷昭教導過的,他獨立操作的第一個封面是1988年的《誰來審判張金柱》(總第58期),高昱直到2002年初離開周刊,大約做了25個“封面故事”。

第二個階段中,本來,苗炜、王鋒、劉君梅、邢海洋,都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但1999年,出國好像是大趨勢,胡泳、王鋒、劉君梅、邢海洋好像都是這一年走的。一年後,王鋒與邢海洋再回來,王鋒帶了許知遠,很快又走了;邢海洋則安心留到現在。第二階段中,劉天時走是因為我粗暴地傷害了她的自尊。她到《南方周末》後,我又曾邀她回來,準備給她專辟一個底層調查的欄目,卻終未能磨合成,算是我主編生涯中的一樁憾事吧。

第三個階段,主角就是李鴻谷了。李鴻谷是2001年《三聯生活周刊》從半月刊轉周刊,我從湖北《長江日報》物色來的。改周刊,培養一支有新聞突破能力、做自己特色新聞的隊伍,這個擔子苗炜挑不了,非李鴻谷不可。李鴻谷的引進,就打破了原來編輯部的構架,這個經過,我在800期的《1995~2014一本雜志與他倡導的生活》中已經說過,不再贅述。李鴻谷進了周刊,快速形成了一支由金焱、李菁、朱文轶、吳琪、王鴻諒組成的,力量很強的隊伍。《三聯生活周刊》從半月刊轉周刊的迅速成功,第一歸功于“9·11”系列報道,這是苗炜主導,蔡偉與吳曉東起了很大作用的;第二就要歸功于李鴻谷帶着他的團隊,對貪官報道的突破。

我習慣将2005年看作《三聯生活周刊》一個新階段的開始。從2002到2004年,說實在的,周刊發展遇到過一個沉悶的瓶頸期。這是離開安貞大廈,搬回三聯韬奮中心,在沒有窗戶的格子間裡辦公的那個時期。周刊的人在安貞大廈中懶散地倒在沙發裡慣了,在這樣壓抑的辦刊條件下,很多人選擇了離開。2005年,之所以有一個新階段開始,一個不可忽略的因素是,時任三聯書店領導批準了周刊離開三聯韬奮中心,搬到霞光裡9号的申請。不要小看辦公室文化,辦公室其實是給大家一個舒适的家的感覺,沒有了家的感覺,就難有一種出自内心的凝聚力。

2005年之所以能成為《三聯生活周刊》高速發展的開端,如果說其中有我的貢獻,那就是開創了将一本刊物變成一本暢銷書的模式——用抗戰系列報道的方式,将“封面故事”變成封面專題,一個封面專題做到上百頁篇幅,就改變了雜志原應有的形态,改變了雜志短期消費的性質。2005~2015年,周刊維系了10年的高速發展,從編輯部内部總結是,李鴻谷自己的不斷發展與李菁、邢海洋、魯伊、王小峰,直至後來,李偉、吳琪、王星、袁越、王恺、蒲實這些主筆都可以用自己的獨特性貢獻不同形态的“封面故事”了。這就使《三聯生活周刊》進入了一個中心與群星環繞的态勢。這個中心,實際還是思想核心。到了安貞大廈時期,《三聯生活周刊》已經有二三十人,不能像淨土胡同那樣,圍着一個圓桌碰撞了,但這思想核心一直在。實際上,胡泳離開後,思想核心的主角就一直是舒可文了。2001年,改刊第一期,她帶着吳曉東與高昱,做了《居住改變中國》(總第127期),2002年她帶着苗炜做了《波波族與新文化運動》(總第218期),2004年她帶着朱步沖、李菁做了《成吉思汗熱》(總第306期),2007年她帶着苗炜做了《子曰》(總第416期)……舒可文對于《三聯生活周刊》的重要性,是在讨論“封面故事”時,總是她觸發我最多的。我是主編,“封面故事”的走勢由我拍闆,我的拍闆來自大家的意見、我的選擇。舒可文的難能可貴是,她的思路,往往就能形成一個高度。這對于一本刊物的境界,作用太重要了。一些重要的封面導言,我也會逼迫她寫,盡管她會被我逼得死去活來。比如共和國成立60周年《中國》的主題(總第546期)與上海世博會《理想國》的主題(總第576期),前者她寫了一篇《百年中國讀本》,後者她寫了一篇《這世界早已沒有了理想國的思想》。這兩期刊物,成為了我主編《三聯生活周刊》生涯中,最值得驕傲的兩本。一本刊物要立足,要根深葉茂,依靠的是它站的高度,這才是實力所在。

一個是思想高度,另一個是可提供知識面的廣度。在知識面廣度上,安貞大廈期間,最趾高氣揚的是吳曉東。那時他負責國際部,他手下有魯伊、王星、朱步沖、陸丁、蔡偉、邱海旭,學曆最高,又各有絕活。魯伊最早做了《龐加萊猜想的數學江湖》(總第397期),一個數學封面,她本是學法律的。王星号稱編輯部的活詞典,通五六種外文,是編輯部裡讀雜書面最寬的。這兩位現在也是我的小老師,我有古典音樂的問題,都會随時請教她們。朱步沖、陸丁、邱海旭都是北大碩士,一個是曆史專業,一個是哲學專業,一個是國際關系專業;蔡偉與王星都是北外的,蔡偉則是個軍事專家。我覺得,一個編輯部要培養很多各種各樣的專家,當然,知識面是建立在思想高度的要求上的,沒有思想高度,沒有對知識獨特的認識角度,就變成知識普及了。

從發行量說,2005年後,《三聯生活周刊》才變成真正的大刊。變成大刊後,應該說是讀者、市場的要求參與了對周刊的塑造。因為,随着發行量日益增大,讀者、市場的需求就日益成為一杆不可忽略的标尺,無視這标尺,就會造成嚴重的經濟損失。尤其是2009年市場壓力增大後,我的很多精力都放在注重發行部的市場反饋上,根據讀者與市場需求,調整選題與定位。編輯部的選題要經過發行部論證,封面要發行部通過,要協調編輯部與發行部、廣告公司的關系,這就使發行部體現出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這在當時是引起編輯部很多人反感的。也因此,我一直強調:“編一本自以為優秀的刊物,其實是容易的;編一本讓越來越多人認可、尊敬的刊物,其實是不容易的。”

我想說的是,主編是一個刊物的舵手,這個舵手不能将自己的意志強加于刊物。這個刊物其實是編輯部這個團隊中每個階段傑出人才的特出表現,在讀者與市場的反饋中,不斷改變、塑造而成的。主編在其中是什麼角色呢?辨别流水的方向,不斷修正航程;維護思想平台的高度,以拒媚俗與平庸。維護這高度,就要不斷去發現、寵愛、保護、包容那些能不斷挑戰平庸之才,給他們更多任性發展的空間。因為,挑戰平庸者一定是個性強大的。再說具體點,我雖然做了19年《三聯生活周刊》的主編,但這刊物的一步步成長,塑造這刊物的其實都不是我,我隻不過是這19年裡一個個傑出人才背後的推動者、他們成就的協調人、他們身上銳氣的保護者。我給他們鋪平發展道路,我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

1000期,算是我這個老主編對這本刊物的最後一次發言。我說:我在《三聯生活周刊》度過了溫暖的中年期,因為,19年,這個團隊,一茬茬更新,都包容了我的簡單粗暴,包容了我在稿件面前的不留情面。而這個團隊,走過無數艱辛,我們一起維護了“編一本讓越來越多人認可、尊敬的刊物”。

2012年5月,朱偉帶隊“最美的新疆”封面報道小組(于楚衆攝)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