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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西方民粹主義政治的新發展

時間:2024-10-25 10:35:06

DOI:10.19422/j.cnki.ddsj.2017.02.005

2016年,美英、歐洲一系列政治事件顯示,右翼民粹主義正式進入西方政治主流,其浪潮在美英的推動下已經越過大西洋兩岸,向歐洲大陸蔓延。從這個意義上說,2016年成為西方右翼民粹主義的政治元年。左右翼民粹主義在西方世界輪番上場深刻影響着西方政治乃至世界政治,面對這樣一個政治上急劇變化的西方世界,我們必須未雨綢缪。

2016年是西方世界“黑天鵝事件”頻發的一年。6月23日,英國公投決定脫歐;11月8日,特朗普在美國總統大選中無懸念勝出;12月4日,意大利修憲公投被大比分否決。然而,小概率事件大爆發的背後潛藏着大潮流。每一隻起飛的黑天鵝翼下都湧動、裹脅着一股強勁的右翼民粹主義氣流。

因此,2016年是近年來西方民粹主義思潮發展的一個重要拐點。以英國脫歐、美國特朗普勝選為标志,右翼民粹主義從2016年起正式進入西方政治主流。而意大利、奧地利近期發生的事情[1]則意味着:右翼民粹主義浪潮在美英的推動下已經漫過大西洋兩岸,向整個歐洲大陸蔓延。從這個意義上說,2016年是西方右翼民粹主義的政治元年。

2016年:西方右翼民粹主義的政治元年

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是2016年飛出的最大的一隻黑天鵝,是右翼民粹主義的決定性勝利。對這次美國大選的意外結果可以有多種解讀,但是最靠譜、最接近真相的解釋是:美國右翼民粹主義泛濫的民意支持了特朗普,而特朗普适應了右翼民粹的政治需要。大選以來,特朗普以其一系列反移民、反國際貿易、反“政治正确”、“美國第一”等鮮明主張,赢得了越來越多的美國人的支持。特朗普認為,美國社會處于危機之中,國家發展方向出了問題,必須打破“政治正确”的符咒,回歸常識思維,才能讓美國再度偉大。而他所指的常識思維就是:美國在走向衰落;中産階級在萎縮;以往的國内外政策出了重大偏差;美國文明的未來正在受到經濟和安全兩方面的威脅。特朗普說出了大多數美國人的失落感,不安全感,戳中了美國普通民衆的民族主義、愛國主義文化情感的軟肋,從而成功地激發了自“茶黨”運動、“占領華爾街”運動落幕以來美國大衆無處宣洩的反精英、反建制的民粹主義情緒。

誠然,民粹主義不是理性的認識和解決問題的正确方式,但是民粹主義的一個最大的功用卻在于,它表達了常規的民主管道和平台所無法表達的社情民意。在這次美國大選中,右翼民粹主義的民意表達是清晰而深刻的。從現象上看,主流的美國媒體全體選邊站在希拉裡一邊,集體唱衰特朗普。特朗普的支持率卻一路走高并最終取勝,可見美國民衆對傳統政客和精英的痛恨之深和求變心之切。這一次媒體的整體淪陷說明:任憑再大的話語權,也無法左右洶湧的民意。主流媒體的輿論攻勢沒能戰勝民衆的常識,是對當今媒體社會的一個反諷。特朗普敏感地意識到許多共和黨選民和普通民衆并不滿足于對自由貿易、降低稅收等常規的政治承諾,而對基于文化恐懼和民族主義情緒的話語更感興趣。因此,事實上不管此番特朗普是否勝選,他都已經引發了美國民衆對民族國家未來和西方發展道路的思索,引發了一場“價值觀對決”,引發了一場“特朗普革命”。政治學家賈斯汀•格斯特認為民調顯示,特朗普并不是個特例,他能夠代表更廣泛更持久的政治議程。特朗普主義的生命力将比特朗普本人更持久。[2]因此,這場被媒體視作最污、最丢臉的大選,終将被曆史證明是一場改變美國國家發展方向的大選,是繼進步主義運動、羅斯福新政、裡根保守主義革命三次政治大變革之後的又一次重大政治轉向。這将導緻美國的政治理念和公共政策發生重大改變,其基本方向和套路是裡根主義的理念和政策[3]。“特朗普革命”對美國而言是一次拯救,而對其他國家尤其是新興經濟國家而言将是一次可能造成重大損害的逆全球化劫難。

在歐洲,民粹主義在各國穩定而強勁地崛起,同樣具有超乎尋常的深厚根基。盤點2016年民粹主義在歐洲各國的政治發展,我們看到,左右翼民粹主義在歐洲共存,具體表現出北右南左的特點。[4]2016年歐洲民粹主義的走向是:左翼民粹主義先揚後抑,右翼民粹主義後來居上。

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在華盛頓國會山舉行的就職典禮上正式宣誓就任美國第45任總統。圖為當日在美國首都華盛頓,總統就職遊行在賓夕法尼亞大道上舉行。左翼民粹主義先揚後抑

歐洲左翼民粹思潮是伴随着1998年以來大規模的反全球化運動而崛起的。經曆21世紀初的“9•11”事件和2008年經濟危機之後,反全球化運動式微,左翼民粹思潮在歐洲大國也相對落潮。但是,老歐洲經濟不振、民生痛苦的基本面沒有緩解,在西南歐、部分中東歐國家,左翼民粹主義思潮和運動生生不息。2016年表現突出的仍是西班牙、意大利和希臘等深陷歐債危機的國家。新興左翼民粹政黨屬于“替代左翼”,是曆史上從未有過的、完全民粹性質的政黨,其主要代表是希臘執政黨“左翼激進聯盟黨”(SYRIZA)和西班牙的“我們能”黨(Podemos)。

西班牙的“我們能”黨作為極左翼民粹主義政黨,自建黨後以火速飙升。它成立于2014年初,僅四個月後便參加了歐洲議會選舉并獲得了全部54個席位中的5個,曾創下20天内10萬人入黨的奇迹,成立僅僅兩年就獲得了近20%的支持率。在當年12月20日議會選舉中,“我們能”黨一舉奪得69個議席,成為西政壇第三大政黨,直接改變了西班牙40年來由右翼人民黨與中左翼工人社會黨輪流執政的政治生态。在2016年6月26日西班牙大選中,它險些取代工人社會黨成為第二大黨。選前一周前的民調表明,“我們能”選票将大幅上揚。然而大選結果“我們能”黨僅獲得20%的支持率。但也有人指出,“我們能”不是什麼左翼或極左翼,不代表工人階級和底層階級,而是坍塌中的中産階級在提出比較激進的政治訴求。這些以往生活無憂的人被持久的經濟危機嚴重損害了自身利益,因而對政府無能、傳統左翼的不作為忍無可忍,奮起造反。“我們能”以反緊縮、反腐敗的鮮明主張,奪走了傳統左翼工人社會黨的大量選票。它的基本群衆是年輕的受過教育的人群,領導層全是知識分子。它的領導人巴勃羅•伊格萊西亞斯(PauloIglesia)年僅38歲,是馬德裡康普斯特大學政治系教授,西班牙國家電視台主持人。他是2001年反全球化運動的積極分子,還當過委内瑞拉查韋斯的參謀。“我們能”黨是歐洲各國左翼民粹的代表和縮影。

希臘是歐洲唯一的由左翼民粹主義政黨執政的國家。2015年9月21日,代表左翼激進聯盟黨的亞曆克西斯•齊普拉斯在提前大選中獲勝,再度當選希臘總理。在希臘危機期間,當時尚在執政的泛希臘社會主義運動領導人喬治•帕潘德裡歐沒能扛住齊普拉斯代表的極左派的競争。他雖然得到了歐元區和國際貨币基金組織的援助,但同時到來的是嚴厲的緊縮政策,無法滿足“憤怒者”運動的各種需求。而齊普拉斯上台後,左翼激進聯盟黨根本無法兌現他們對民粹要求的許諾,解決不了日益嚴峻的經濟危機,隻好持續極左政策,并不惜搞壞與歐盟各國的關系。2016年12月8日,希臘再度爆發24小時總罷工,抗議勞工改革和反對緊縮。由此可見,這個國家經濟前景和改革空間都不樂觀,是否能繼續留在歐盟也是堪憂。[5]歐洲分析師表示,希臘左翼聯盟執政黨造成的“經濟和金融災難”毀掉了歐洲其他(左翼)民粹主義政黨掌權的機會。如果齊普拉斯政府玩不下去,那麼希臘的下一個選擇隻能是走向右翼民粹。

希臘的反例導緻各國選民遠離國内的左翼民粹主義政黨,盡管他們仍然反對經濟改革和緊縮措施。雖然法國2016年出現了“黑夜站立”運動,西班牙“我們能”黨上升速度如此迅猛,但是這兩個歐洲大國不可能再出現希臘式的左翼民粹政黨執政。2016年西班牙大選實景演繹了左翼民粹的先揚後抑。在英國脫歐帶來的政治與經濟不确定性面前,又有希臘的災難樣本在先,西班牙人在選舉前一周悄悄行動了起來,接受了首相拉霍伊(MarianoRajoy)對于不要做危害國家經濟複蘇之事的呼籲,選擇了相對安全的中右翼人民黨,并遏制了“我們能”的上升勢頭。12月4日,倫齊政府在意大利修憲公投中的失敗,再度在一個歐洲大國演繹了左翼民粹的先揚後抑趨勢。

民粹面前無理性。極左民粹政黨在這些國家“極速”崛起,分裂了已經式微的歐洲左翼,将社會民主黨逼入絕境。布魯塞爾社會民主黨智庫歐洲進步研究基金會科學委員會高級研究員克裡斯托夫•森特認為,在英國和德國選舉失敗,在法國、荷蘭、比利時和丹麥遇到民粹政黨的競争,社會民主黨派失去了對資本主義社會近乎壟斷的批評資格。他看到,社會主義力量的衰退甚至好像讓人想起它在20世紀30年代面對納粹和法西斯力量上升時的崩潰。其實,歐洲社會民主黨是在為“第三條道路”付出政治代價。左翼民粹政黨動員了社民黨“向中看齊”所抛棄的社會基礎,填補了它們留下的政治空間。然而,左翼民粹政黨除極左口号以外了無新意,難有作為。

2016年歐洲右翼民粹主義後來居上

歐洲右翼民粹主義活躍于21世紀初,崛起于2014年歐洲議會選舉,爆發于2016年夏秋的中東難民潮之後。2014年,歐盟内各國極右的民粹主義政黨取得曆史性的突破,紛紛争取上位。其中,法國國民陣線、英國獨立黨、丹麥人民黨、比利時新佛萊芒聯盟均奪得所在國支持率第一。據統計,歐洲有13個國家的右翼民粹勢力迅速崛起。[6]它們以反移民、反全球化和反歐洲一體化而著稱,其崛起極大地沖擊了歐盟的政治生态。2016下半年,在英國脫歐、法國巴黎恐襲、尼斯慘案、德國爆恐等幾大重大事件的沖擊下,左翼民粹勢頭被遏制,右翼民粹思潮集中爆發。

2016年歐洲右翼民粹主義呈現三大新特點:一是右翼民粹思潮泛歐化,在歐洲全境占了上風。在西歐,代表右翼民粹的德國另類選擇黨(另擇黨)一夜崛起。在一向被認為是自由和寬容的北歐,右翼民粹思潮在民間蔓延。挪威等國城市街頭夜間出現冠名“奧丁士兵”的民兵組織,聲稱隻有他們能夠保障婦女的安全。英國脫歐公投是啟動右翼民粹主義政治元年的裡程碑,也是歐洲民情整體右傾化的标杆。英國人堅持脫歐的理由是,他們害怕中東西亞難民,害怕東南歐窮國負擔,害怕恐怖襲擊,害怕沉重的歐盟債務。這四條理由明顯可歸于經濟和安全的雙重考慮,其中安全考量更高于經濟憂慮。英國民情右傾具有代表性。年中的歐洲難民危機引爆了英國乃至歐洲全境的右翼民粹主義情緒,右翼民粹主義已經構成引發未來歐洲政治不确定性的主因。如果2017年3月英國正式啟動脫歐的法律程序,那麼,依據法律,兩年前舉行脫英公投的蘇格蘭在2017年完全可能重啟公投。留歐派為主流的蘇格蘭如果再次公投脫英成功,留在歐盟,大英帝國将分崩離析。

二是右翼民粹思潮出現在左翼大本營。如希臘“金色黎明”黨在一片反移民和反緊縮浪潮中聲名鵲起,赢得議會選舉中18個席位。2014年歐洲議會補選的21個席位中,“金色黎明”赢得3席,有可能成為齊普拉斯經濟計劃失敗後的替代選項。又如,意大利右翼民粹主義勢力“五星運動”黨于2016年6月19日在地方選舉中一舉拿下羅馬、都靈兩大重鎮,重創倫齊領導的民主黨政府。但是,這類國家在經濟上嚴重依賴歐盟,不會輕言退歐。

三是右翼民粹政黨集體沖擊政壇,并有全歐整合的趨勢。近期,法國國民陣線的候選人瑪麗娜•勒龐得票率高企29%,創曆史最好成績。在2017年法國總統選舉中,她或将進入總統大選最後一輪,與保衛共和聯盟候選人菲永一決勝負。在傳統的中右政黨能推出較成熟候選人的情況下,勒龐勝算不多。但如果左翼選民中的底層階級受右翼民粹蠱惑,或屆時出現較大的恐怖襲擊事件,勒龐有可能挾持民意上位。如法國飛出最大一隻黑天鵝,歐盟将陷入重大危機。2016年5月26日,反移民的奧地利自由黨候選人諾貝特•霍費爾以0.3%之差在奧地利總統選舉中落敗,12月4日重選中又輸給綠黨領導人。奧地利雖沒有出現黑天鵝,讓歐盟松了一口氣,但這仍是一場非主流政治對手之間的競争,傳統兩大主流政黨早已出局大選。緊接着2017年歐洲幾大國進入換屆的節奏:3月15日荷蘭大選;4月27日至5月7日法國大選;倫齊政府公投失敗後,如無意外,5月意大利提前大選;9月德國大選。除了德國默克爾獲勝希望很大,其他國家都不能完全排除極右翼民粹政府上台的可能。自由黨參加荷蘭大選。該黨的最大特點是反伊斯蘭教,反對修建清真寺,反對歐盟,尤其是反摩洛哥移民。目前自由黨和執政黨自由民主黨的票數已經不相上下。意大利右翼民粹主義政黨“五星運動”不到十年已成為意大利議會第一大黨。它在2016年12月剛把倫齊政府趕下台,完全可能成為總統大選中的黑馬。法國的勒龐目前是歐洲右翼民粹主義的旗幟,她的勝負影響難以估量。德國大選雖無近憂,但存遠慮。德國主流民意在向右轉,右翼民粹的力量在增長,從而使得德國另擇黨和歐洲愛國者抵制西方伊斯蘭化運動(簡稱“佩吉達”運動)支持率上升。近期民調結果顯示,支持反移民政策的德國另擇黨僅僅成立三年,支持率已升至近10%,成為德國最受歡迎的政黨,2017年将進軍國會。而老牌極右翼政黨德國國家民主黨(NPD)也在多年的持續衰落後滿血複活。此外,2016年春天,金色黎明黨和意大利新力量黨、德國國家民主黨、奧地利自由黨等右翼民粹政黨結夥共赴聖彼得堡的首屆國際俄羅斯保守論壇。這些極右翼民粹主義政客反歐盟,反美式生活方式,支持民族主義訴求,大有右翼民粹全歐整合的趨勢。

總之,右翼民粹主義政治思潮正在歐洲大陸蔓延,歐洲政壇從2016年起全面趨右。極右、中右或以二者為主的聯合執政在全歐普遍出現,将是大概率事件。特朗普勝選助推了歐洲右翼民粹的上升勢頭。然而右翼民粹政治思潮的發力之猛、來勢之兇、影響之大,多少令分析家始料未及。同時,在未來數年間,歐盟各國也将展現“非主流”政府頻現的新政治景觀。毋庸諱言,我們正在面對一個政治上急劇變化的西方世界,必須未雨綢缪。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

(責任編輯:徐海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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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6年12月4日,意大利修憲公投失敗,右翼民粹主義“五星運動”黨迫使總理倫齊下台;同日,奧地利總統大選重新投票,綠黨小比分險勝右翼民粹主義的自由黨。

[2][美]法裡德•紮卡利亞:《民粹主義高歌猛進——西方為何陷入困境?》,載《外交事務》,轉引自觀察者網:http://www.guancha.cn/FareedZakaria/2016_11_12_380340_s.shtml

[3]經濟上奉行哈耶克、弗裡德曼主張的古典自由主義,政治、文化導向和社會政策上回歸傳統的保守主義。

[4]關于民粹主義的概念、左右翼的區别和特點的分析,請參見筆者在2016年10月期《國外理論動态》發表的文章《21世紀民粹主義的崛起與威脅》。

[5]由于齊普拉斯政府2016年12月用歐洲“金援”違約發放6.17歐元聖誕節補貼,歐元區領導人決定暫停希臘救助計劃。希臘此舉對歐盟救助希臘一事帶來不良影響,甚或是否導緻歐盟提前放棄希臘亦未可知。

[6]十多個歐洲國家的極右翼包括奧地利(自由黨)、法國(國民陣線)、德國(國家民主黨)(另類選擇黨)、意大利(新力量黨、五星運動)、希臘(金色黎明)、英國(獨立黨)、丹麥(人民黨)、荷蘭(自由黨)、斯洛伐克(民族黨)、芬蘭(正統芬蘭人黨),以及匈牙利、瑞典和瑞士等國的極右翼政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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