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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時候命

時間:2024-10-22 04:15:40

候命時,值班機長宋寅有兩種方式接收任務:在救助範圍内且天氣條件允許,明确直升機可出動的情況下,高東機場會響起警報;在邊緣天氣和超範圍等不确定因素下,值班室則打來電話。

2015年11月28日上午9點,她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是救助值班室打來的:“東北140海裡,一船隻翻扣,需要搜人。昨天就翻了,天氣不好沒去。”宋寅所在的東海第一救助飛行隊的最大救援範圍是以高東機場為圓心,半徑130海裡内,這次任務位置已明顯超出救援範圍。“早上救助船員敲船體,裡面有回應。”有生命迹象,能見度在3公裡以上,且救助船在現場,宋寅決定試一試,“即使飛機迫降在海裡,也能得到及時救助。”

宋寅是一名24小時随時待命的搜救機長,且為全國4個海上飛行救助隊共58名救助飛行員中僅有的兩名女性飛行員之一。自2009年開飛至今,她已安全飛行2557小時,執行任務214起,救助189人。

應急小分隊距離機場十幾分鐘車程,如果能快速将潛水員和設備轉運過去,宋寅想應該是有機會的。按往常,宋寅要根據距離、天氣和救援人數計算油量,因為飛機越輕性能越好,但這次,“想都不用想,兩個油箱全部加滿。”

幾年前,宋寅因自己的職業特殊性登上央視。臉小、眼亮、濃眉皓齒,編導們很清楚,這是多上鏡的一張臉啊。1米75的身材被一身連體飛行服罩住,顯得更加挺拔而帥氣。所以宋寅在錄制電視節目時總被要求戴着頭盔并用防曬面罩遮住臉上場,故弄玄虛。摘下頭盔的那一刻,她總能聽到現場觀衆的尖叫聲。嘴角一歪,心裡美滋滋。

2008年,東海第一救助飛行隊成立第7年,人員基數已能跟上飛行任務運轉,便準備試招幾名女性救助飛行員。在上海海事大學讀航海技術專業的宋寅正值大四,剛看完講述香港特區政府飛行服務隊上山下海拯救生命的TVB劇《随時候命》不久,覺得做飛行員實在是一件很帥的事。得知招飛消息後,宋寅便和同專業的兩屆共50多名女生一起報了名。

選拔飛行員的體檢比當初報考航海專業—身高1米65以上,視力5.0以上等要求嚴苛得多。人數随着體檢項目的增多而減少,最後留下的隻有宋寅和萬秋雯,而萬秋雯也是全國目前僅有的另一名救助女飛行員。

飛行隊接到的任務近70%是受傷漁民救援,20%為大型客運船、集裝箱船等救援,而3年前的那次救援屬于最少的10%—船隻相撞、翻扣、落水後等待救援。

10點,因不确定船内待救人員數量,随9名應急小分隊一起到場的還有滿滿一拖車、近2000磅裝備,而每架直升機的運力隻有500到700磅,宋寅立刻提議派兩架副班機組配合,并将設備稱重後裝入挂袋分批吊運。

剛開飛時宋寅上手很快,但她後來發現,飛行操作在救援中隻是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還是腦力活兒,最重要的是做決斷。”宋寅告訴《人物》記者。

10點47分,直升機起飛。若在平時,宋寅早已在接到任務35分鐘内,戴好頭盔、耳機進入機艙駕駛直升機出動。而此時,已是接到任務約一個半小時後。距漁船翻扣已超29小時。

飛行速度攀升至最大空速155節,宋寅腦子裡不斷盤算着最佳計劃。由于搜救位置明顯超出直升機有效飛行距離,在預留返程油量的前提下,飛機很難在現場長時間停留。天公作美,航路上能見度高,海面平靜風浪不大—着艦。宋寅決定将直升機落到救助船後甲闆上。

在執行任務中,機長對事件處置擁有絕對權威,但在接到任務做評估時,副隊長郭正偉等經驗豐富的飛行員會根據具體事件提出操作建議。

郭正偉曾是宋寅的飛行教員,剛說要招女飛時,他心裡也沒底。“不知道女性到底适不适合做搜救的飛行員。在海上風險非常大,女性能不能過心理這道關?”

這是一個絕對男性主導的行業。宋寅和萬秋雯是全國組建海上救援飛行隊17年來,第一代也是目前僅有的一代女性飛行員。

女性的進入極大攪動着這一單一群體世界的秩序,他們新奇、謹慎、滿腹狐疑。

剛進到飛行隊那一周,宋寅和萬秋雯走到哪兒都有目光追随,會有人主動上前跟她們打招呼,“你們是新來的女飛吧?歡迎啊。”

救生員劉成義2012年進隊報到第一天,就在樓下遇到了宋寅和萬秋雯。跟劉成義一起的湖南籍同事指着宋寅說,“她之前上我們湖南衛視了。”劉成義很好奇,“這個行業都沒見過女的嘛。”

郭正偉在帶宋寅和萬秋雯時都盡量講得慢且細緻,甚至連語調都柔和了幾分,哪怕動作是錯的,内心怒火已爆發,郭正偉也裝作一臉平靜,“咱們可以再慢慢來一次。”後來他發現自己多慮了。從澳洲受訓回來改裝大飛機時,飛行員要做20小時訓練,郭正偉設想給宋寅給萬秋雯提高個20%的限度,“就是你飛到24小時也允許,事實證明她們倆都沒有必要。”

2014年,做了4年副駕駛後,時年28歲的宋寅和萬秋雯先後改裝機長,成為隊内最年輕也是改裝用時最短的機長。

做副駕駛時,有機長當靠山,宋寅隻要做好自己的操作便萬事大吉。但自己當了機長後出任務,哪怕是天氣好時看起來一馬平川的大型集裝箱船救助,回來落地後,她裡面的衣服也都濕透了。

最常見的漁民傷病救援也并不輕松,空間小、障礙物多,再加上天氣不好時的風浪,吊運在下面的救生員很容易被撞到。在救生員劉成義印象中,宋寅在每次進入救援點時都會放緩速度,保證吊運平穩。宋寅記得曾有一名教員說過,“一定要把救生員裝在心裡,這樣你才會更慢,更穩地去操作飛機。”

11點48分,飛行一小時後,宋寅駕駛載有潛水員與最急需裝備的第一架次到達現場。直升機降落在船甲闆上,運送很快完成,她又立刻起飛返航去拉裝備。

郭正偉覺得宋寅兼備男性的膽大與女性的心細,危急時刻的出動他早已不擔心。“我們現在的飛行員所有的标準,她都可以達得到,這是技術高超的體現。”

救助失敗的經曆宋寅還沒有過,但她一直記得一個失去生命體征的人的臉。去年在溫州基地值班時接到的任務,當飛機已經在船上方時,宋寅看到船員将一個人擡到了甲闆上,“隔得很遠,但我能看出那個人已經不好了,就蒼白蒼白的那種。”宋寅趕快讓救生員下去确認,直升機在上空盤旋了很久,希望能有一點生命體征,“後來還是沒有。”宋寅很難過,回去後跑了很長時間的步,那是她排解情緒的方式。

海上救助的工作強度跟氣象條件緊密相關,2015年11月底的那次接力救援剛好發生在海上事故頻發的寒潮期間,此外還有台風和春節過後,前兩者是因為風浪,而後者是因為新船員跟着家人登船了。最頻繁時,宋寅說隊裡一天要出動4個機組。

飛行員的辛苦一般人看不到。救援中長時間高度集中注意力,穿着的救生衣中還藏着十幾斤的氧氣瓶,萬秋雯覺得就像背了個小孩,越來越重,趕上長時間搜尋,一天下來腰酸背痛。而為延長飛行時間,直升機上的空調也被拆換為副油箱,夏日高空艙内溫度升至40°已成常态。

惡劣天氣給救援增添的危險性更讓人難以想象。一次執行任務時,風很大,飛機處于懸停狀态,坐在左側副駕駛位的宋寅突然看到了騎在浪上跳起來的漁船,一陣恐懼閃過,“因為平時在這個位置我是看不到漁船的,挺可怕的。你就無法想象如果碰到一點或者是掉在海裡會是什麼情況。”

招飛時,宋寅的媽媽曾經問她:有危險嗎?宋寅回答說飛機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但其實我那時候自己也不知道這是高危職業。”

高危的職業屬性曾一度成為萬秋雯擇偶的一大阻礙,不少相親對象會被吓跑。“前面說的挺好,說(我)是事業單位的,挺好。那她具體是做什麼的呀?救助飛行員?哎喲喲,這個不行,太危險了,我們吃不消。”好在宋寅與萬秋雯的家人從未對她們的職業選擇進行施壓。2013年,萬秋雯認識了屬于交通運輸行業的男友,對方的理解掃除了她的擇偶障礙。

從業多年,宋寅說當初開着飛機出去救人的職業期待早已完成,而救完人之後的成就感,讓她覺得很難在其他飛行職業中體會到。

宋寅仍記得在隊裡實習時一直很憧憬參加救助,聽到警報拉響,飛機出去救了人回來,“我當時好崇拜那種感覺,真的。當時完全不知道海上救援到底是什麼情況,風浪了、驚險了,等到自己做機長後,找到懸停時那種一口氣屏住去操縱飛機的感覺,你不會知道。”宋寅對《人物》記者說。

那一天,當宋寅将最後一批裝備運到140海裡處的救援現場時,已過下午3點。這是建隊以來宋寅第一次參與海空立體救助,也被她看作自己決斷最為正确和機智的一次。宋寅蹦出了一句中老年語式,“真的,翻開了新的一頁。”

返航途中,在無線電中聽到潛水員成功在翻扣船艙内救起一名被困36小時的遇險人員,迎着冬日的殘陽,宋寅覺得這真是自己看到過的最暖的落日。

剛開飛時宋寅上手很快,但她後來發現,飛行操作在救援中隻是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還是腦力活兒,最重要的是做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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