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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桃A謀殺案

时间:2024-08-15 06:54:02


   

我特别喜歡蘇希在牌桌上的樣子,無論手裡握着什麼牌,都氣定神閑。他的面前放着紅桃同花順,用幹淨的手指敲着最後一張底牌。那節奏,不疾不徐,卻敲得人心煩意亂。蘇希說:“想看我這張底牌,就要拿錢。”


   

  老邢第一個洩了鬥志,說:“算了,我不玩了。”小畢也扣了牌說:“我還得留點回家打車的錢。”隻有我豪爽地拍着鈔票說:“看你們這些沒出息的,我就不信是張紅桃A!”


   

  蘇希對我挑了挑眉毛,翻開底牌,滿桌唏噓。他的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圈走了桌子上所有的錢。老邢“嘩”的一下,拉開卷簾門,陽光滿滿地照了一桌子。蘇希的那張紅桃A輝映着淺淺的光。


   

  我們是一家外貿公司的駐外辦事處人員,全勤四個人,周五習慣性地打一夜牌,然後去街角廣東人開的酒樓吃早茶。我站在門口,正想透透氣,老邢從後面走過來,拍着我的肩膀說:“嗨,你個女人,這麼熬夜不怕老得快啊。”


   

  我不以為然地說:“老得快好啊,省得讓你們這幫色狼惦記着。”


   

  同事久了,就會變得口無遮攔,好像他們不是男人,無性别差異。小畢從廁所跑出來,大呼小叫地說:“蘇希那小子呢?怎麼沒了?”


   

  “不會吧?你再去找找。”我回頭看了看屋裡說,“剛才他還在這兒點錢呢。”


   

  “真的沒有!”小畢一臉詫異地沖着我們喊。


   

  老邢卻用相當質疑的口吻說:“他不會是怕請客,自己跑了吧!”


   

  我驚奇地說:“怎麼會呢?咱們就站在門口,怎麼沒看見他?”


   

  老邢總歸是個頭兒,大方地擺了擺手,說:“算了,别管他了。今天我請吧。”


   

  那是上午七點三十分,我檢查了辦事處三間屋子的全部門窗,鎖上卷簾門。我沒看見蘇希,也沒看見他離開。現在回想起來,這确實是件可疑的事,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平白無故消失了?但當時卻沒想那麼多。畢竟我是個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一成不變的生活裡,竟然會出現一件離奇的事……


   

  那已經是下午三點半了。我和老邢接到了警察的電話,被叫回了辦事處。消失的蘇希終于出現了,但是他已經死了。小畢回來取東西的時候,才發現了他,直挺挺、赤裸裸地躺在牌桌上。


   

  小畢一看見我和老邢,就大呼小叫地說:“喂,蘇希被殺了。”


   

  老邢向牌桌上努了努嘴,說:“那還用說嗎?都擺在那兒了!”


   

  蘇希死的造型很奇特,一絲不挂地躺着,隻有一張紅桃A擋在私處。他的皮膚又細又白,脖子上有瘀紫的屍斑。如果不是具屍體,畫面相當香豔。我和他共事這麼多年,都不知道他有這麼一副好身材。小眼睛的趙警官說道:“這模仿的是哪出啊?亞當,還是夏娃?”


   

  小畢說:“不會吧,他模仿的應該是《獨唱團》的封面,還沒出版呢。”


   

  法醫根據屍體推測,蘇希應該死在五個小時前,手法很暴力,被掐碎了喉骨。這個死法很恐怖,人不會馬上死去,要忍着刺痛,一點點地窒息而亡。趙警官也感到很意外,說:“這可是專業手法,沒練過武的根本不行。”


   

  他的話音剛落,我和老邢齊齊看向小畢,他是我們辦事處惟一練過散打的人。小畢一驚,瞪着眼睛說:“看我幹嗎?我那兩下子,唬唬人還行,哪裡夠專業。再說了,五小時前,咱們可是剛分開不久,我去浴場洗桑拿,一池子證人呢!”


   

  他這麼一起頭,老邢也連忙攤開手說:“對啊,五小時前,我在陪老婆逛街,一步行街的證人。”


   

  他們兩個飛快地把自己推幹淨,我也不能落後說道:“我在SPA睡美容覺,按摩師能證明。再說了……”我比了個武打片中的鎖喉功說,“這個我肯定做不來。”


   

  趙警官用他的小眼睛對着我們三個人打量了一圈說:“你們急什麼?我也沒說是你們啊!”


   

  我們三個立時窘迫地笑了,不知道說什麼好。趙警官慢慢地戴起手套說:“知道兇手為什麼要脫光死者的衣服放一張牌嗎?據統計,百分之八十的兇手給死者擺造型,事實上是在用花哨的形式,掩蓋證據。我猜死者的衣服上一定留下了兇手的東西,兇手才會脫掉他的衣服銷毀了。”趙警官拿起蘇希身上的那張牌,語調格外沉靜,“所以說用這張牌換走他衣服的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這不是廢話嗎?不是兇手脫的,難道還有誰?


   

  小畢瞥了一眼光溜溜的蘇希,感歎說:“哇,真小!”老邢在一旁幫腔:“一張牌就擋住了。”


   

  我清了清嗓子說:“喂,認真點,人家警察講的廢話也是很重要的。”


   

  趙警官一臉黑面地說:“那你們誰來說一下,這個儲物櫃是誰的?”


   

  說着,他走到一個黃色的儲物櫃前,很顯然,門鎖已經被鑒證科的人打開了。小畢有點結巴了,說:“是……是我的,怎麼了?”趙警官緩緩打開櫃門,裡面露出一大袋衣物。那正是蘇希的。原來趙警官的那番廢話,在這兒等着呢。小畢忍不住尖叫起來:“這是有人在陷害我!”


   

  如果說蘇希是小畢害死的,我絕對相信。辦公室裡的那點兒事都是明擺着的。面子上嘻嘻哈哈,暗地裡鬥得你死我活。不久前,小畢費了牛勁拉到的新客戶,被蘇希搶走了。為了這件事,他們還打了一架,最終是我做的調解人。


   

  老邢在一旁“啧啧”地咂着嘴,領導派頭都端上了:“小畢啊,你這樣做可就不對了。同事之間,有什麼矛盾,你應該攤開來說。哪能意氣用事呢?”


   

  這下小畢可急了,大聲嚷着:“哎,老邢,你這話怎麼說的,你要往死裡害我啊。”


   

  這時,警察把儲物櫃裡的衣服拿了出來,滿屋立時彌漫起一股幽幽的香味。香味是從衣服口袋裡發出來的。原來,裡面有一隻漂亮透明的香水瓶子,可惜碎了。瓶口挂着一張心形的紙簽,上面有一行幹淨的筆迹寫着:給我最愛的小美。


   

  小美全名叫許緻美,就是我。


   

  小畢像突然挖到寶似的指着我說:“我揭發,她和蘇希有私情。後來她踹了蘇希攀高枝去了,但蘇希對她不依不饒,一直不放。”


   

  “你少胡說!不想幹了是不是?”說這句話的不是我,而是老邢,口吻相當兇悍。他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架勢,讓趙警官都聽樂了。他說:“你就是許小姐的那個高枝吧?你不是結婚了嗎?”


   

  小畢說的沒錯,我扔下蘇希,做了老邢的小三。畢竟他是經理,對我的“錢途”和“前途”都大有裨益。不過這個時候被曝内幕,時機實在不對,弄不好就要惹禍上身。我在一旁忙給自己撇清說:“喂喂喂,我哪有那手勁兒,能掐碎他喉嚨?”


   

  “那可不一定啊!”趙警官邊說邊拿出二号物證。那是一把銀色的金屬扳手,夾口處包着松軟的布,“知道為什麼包布嗎?因為隻有這樣才能不會刮傷表面皮膚,造成用手攻擊的假象。”


   

  “那和我有什麼關系?”我不自覺地提高了音調。


   

  趙警官指了指扳手的金屬柄說:“這是我同事在窗外的樹叢裡找到的,盡管指紋已經被擦掉了,但我們卻找到了一些指甲油的碎片。”


   

  小畢在一旁幸災樂禍地說:“是粉紅色的吧!”


   

  我下意識地把擦着粉紅色指

甲油的手插進衣袋。趙警官卻瞥了一眼說:“藏什麼藏?采個樣,化個驗,就知道是不是了!”


   

  “不對!”我突然嚷起來,“蘇希不是三點半死的嗎?我們都有不在場證明啊!”


   

  我這樣一提醒,老邢和小畢都來了精神,他們對趙警官抗議說:“你這個警察怎麼當的,在這兒胡攪個什麼勁啊?”


   

  可是在一旁的法醫卻說:“蘇希不一定是三點半死的。你們仔細看這個香水瓶子,從裂紋的走向上來看,它不是擠裂的,是凍裂的。大夏天的,哪來這麼低的溫度?這隻能說明屍體經過冷藏,延緩了腐敗。如果這樣算起來的話,至少再加三個小時。”


   

  小畢回頭看了眼放樣品存貨的冰櫃,扳着指頭算了半天,說:“不可能吧?那就是早晨七點半死的。我們剛剛打完牌。”


   

  而我卻看着老邢說:“有什麼不可能呢?蘇希就是在那個時候失蹤的啊。而且那個時候,和蘇希獨處過的,隻有老邢你呀!”


   

  老邢怒了,他望着我,一臉的憤憤不平。他大概覺得,我既然與他有了私情,就該和他站在一邊。可是,都到這份兒上了,誰還管得了誰?再者說,面對一個占着我便宜、又不想給我名分的男人,我有機會潑髒水,為什麼不潑?于是我迅速地把手頭現有的條件排列了一下,為老邢編出一個可信度極高的故事。


   

我清了清嗓子,對老邢說:“我想起來了,打完牌,我站在門口透氣,小畢在上廁所,蘇希在桌子邊數錢,你一定是在這個時候害了他,把他的屍體藏進了冰櫃。一方面你讓我們誤以為蘇希不想請吃飯,偷偷跑了;另一方面屍體在冰櫃裡,延緩了腐敗時間,讓你可以找到不在場的證明。而你在我們分開之後,又回到辦事處布置現場。你一定是偷了我的指甲油,弄出碎屑撒在扳手上。其實仔細想想,有這麼笨的殺人犯嗎?把兇器丢在窗口,或者是把血衣藏在自己的儲物櫃裡,除非是有人蓄意陷害我和小畢!”


   

  老邢卻氣急敗壞地跳着腳說:“你這個死女人,竟敢胡說害我。我為什麼要殺他?我有什麼理由要殺他?”


   

  “你當然有!”我尖叫着說,“蘇希跟我說過,你逼着他簽假合同,貪污幾百萬。現在總公司要派人來查,你怕蘇希洩露你的秘密,所以殺他滅口,讓他做你的替罪羊!”


   

  老邢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說話要講證據!”


   

  那一刻,我突然呆住了,因為我真的想到了一個證據,身體都在輕輕地發抖。如果那個證據就在老邢身上,那就說明我剛才說的胡話,全部是真的。我死死地盯着老邢的臉說:“錢,你個老财迷。蘇希的口袋裡根本沒有我們昨天晚上輸給他的錢,你說錢去哪兒了?”


   

  老邢的臉一下變了顔色。而我指着他手裡的皮包說:“是你殺人之後,随手把錢拿走了!可惜呀,你一定沒時間一張一張把我們的指紋擦光吧!”


   

  趙警官的同事聽了我的慫恿,一擁而上,搶下了老邢手裡的皮包。而他卻摔倒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叫着:“是他自己給我的,你們不能憑這個就說我殺了人!”


   

  老邢的皮包裡,有兩盒中華煙、一隻Zippo打火機,一雙白手套,幾個文件和3200元現金。這一次,趙警官說話了,他又拿起那張暖昧的紅桃A說:“這個姓蘇的,經常赢你們的錢吧?”


   

  小畢對這事特别敏感,他說:“你怎麼知道?”


   

  趙警官輕輕搖着紅桃A說:“因為這張牌是特制的,是出千用的牌,背面可以做隐形記号。”他小心地撿起老邢的白手套說:“如果你放這張牌的時候是空手的,其實沒什麼大不了,你也玩過這副牌,有指紋也不能說明什麼。但是,如果你自作聰明,帶着手套摸着了這張牌,那你可就要糟了。因為它會粘連下手套上的細小絲織物,隻要讓我們鑒證科的同事回去比對一下,就會真相大白。現在,請你和我們回去一趟吧。”


   

  老邢一愣,突然大叫起來:“冤枉啊,我是被冤枉的,那個手套不是我的!”


   

  趙警官卻搖着頭,說:“省省力氣吧,你還是留到法庭上和法官說去吧。”


   

  三個月後,我被總公司提拔成經理,坐了老邢的位置。老邢不停地上訴,卻始終被維持原判,因為鑒證科真的在那張紅桃A上,找到了和他白手套質地一模一樣的絲織物,成了不容置疑的鐵證。


   

  而就在這個夏天快要過去的一個傍晚,我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那是蘇希委托“熊貓慢遞”寄來的限時專送。我又看見他那熟悉而幹淨的筆迹――


   

  小美,請允許我用這句無比庸俗的話來開頭。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死了。


   

  我知道這一劫躲不過去了。我簽了幾百萬的假文件,到頭采還是死。所以,我不能放過老邢,讓他坐享其成。其實,我早已經計劃好了。小畢每次打完牌,都會憋一肚子垃圾上廁所,而你總會到門口曬太陽。插一句題外話,你站在陽光下的樣子,真的很美。平時,我會遠遠地欣賞,但這一次我會用這個時間,把赢來的錢送給老邢。你知道的,那個見錢眼開的家夥,一向是來者不拒。我就可以借機把摸過紅桃A的手套放在他包裡。之後,我再推他去和你閑聊,自己藏進冰櫃,等你們走後,再完成我後面的計劃。


   

  當然,我不會在冰櫃裡直到香水瓶子凍裂了才出來,我隻是把它裹在衣服裡凍裂掉。我必須先做些白癡的證據來冤枉你和小畢。我想,你足夠聰明,會讓自己脫困的。這樣警察才會相信,你和小畢與這個案子沒關系。


   

  而計劃的最後一段,也是最難的,我要用扳手擠碎自己的喉嚨。你放心,這樣做不會令我馬上死去,我還可以用最後的力氣,把兇器抛出窗外,為自己蓋上那張紅桃A。


   

  對了,你一定還想問我為什麼不穿衣服吧?理由很簡單,因為隻有這樣,我才看起來更像是被有計劃地謀殺的,而不是一個走投無路的自殺者。


   

  小美,其實我的死,有一半也是為了你。沒有了老邢,你終于可以自由了。知道嗎?我從沒怪過你為了些不知所謂的利益和他混在一起。人為财死,鳥為食亡,我也出賣了我自己。不過,你一定要記住,你站在陽光下的樣子,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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