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月亮一樣,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存在呢。
{天才與傻瓜最近的距離}......
如果沒有分班第一天發生的事情,這個學校裡的天才永不可能與傻瓜交集。
開完年級大會,大家興高采烈地回到教室,卻意外地發現教室裡坐着一個不明物體――一大坨粉紅色的Hello Kitty。Hello Kitty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在大家出現在教室門口時很友善地咧嘴微笑,不慎被這個笑容砸中的同學條件反射地抖動了一下身體,踏進教室的右腳很主動地後退,跟左腳站到同一陣線上。大家開始議論紛紛,對Hello Kitty出現在自己班上表示不解。
“她不是傻瓜嗎,怎麼會在我們班上?”
“有沒有搞錯!這裡是文科重點班哎!”
最後,抱怨聲逐漸占據議論主體,有人幹脆提出換班,表示對富二代的不屑。這種熱血情緒最容易在十幾歲的學生中複制,很快成了大家共同的選擇,一齊站在教室外不進去。
顧翔就是在這個時候撥開人群走進教室的。作為班長,他卻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坐到Hello Kitty旁的位子上,從書包裡掏出物理書後才淡淡說道:“這學期的物理老師是學校專門聘請的大學教授,隻教我們班。”
顧翔是學校裡的萬年第一,這個班上聚集的幾乎全是想要打敗他的好學生,再怎麼不願成為潛規則的炮灰,這個時候也知道輕重。于是,陸陸續續地,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開始了一天的學習。
自始至終,顧翔都沒有看旁邊的女生一眼,天才與傻瓜最近的距離,或許隻有這麼近。
{玩COSPLAY的傻瓜}......
坐在顧翔身邊的女生叫周周,是學校公認的傻瓜。據說本校的萬年倒數第一每逢成績單出來之際就無比哀怨地對别人說:“要不是周周的考試成績不算進評測系統,我會一直是倒數第一嘛!”曾經跟周周一個班的學生則視周周每天一套的卡通裝為時裝版的中央台十二套――少兒頻道。
分班那天,周周穿了一身Hello Kitty粉色蕾絲系,Hello Kitty巨大的貓頭就是連衣帽,如果戴上,那就是行走版Hello Kitty。
周周是個卡通控,卡通衣服一天一套都不帶重樣兒的。今天叮當貓,明天皮卡丘,後天你猜不到是龍貓還是史迪奇。目前已知的神奇寶貝有659種,同學戲谑周周一個人就能山寨一套《寵物小精靈》出來。
周周的個頭偏矮,又圓鼓鼓的,加上表情不是很呆就是一直憨笑狀,穿上這些卡通服裝,别有一番逼真的效果。就連學校的COSPLAY社社長都說:“周周要不是傻瓜,我早就拉她入社了。從此肯定不愁服裝費。”
{隻有謝耳朵才是天才}......
對于顧翔和周周成為同桌,唯一開心的恐怕隻有周周。
她整天盯着顧翔,一副随時搭讪的模樣。可是,很多時候是顧翔的視線将她像背景一樣掃過,在她還沒來得及露出招牌傻笑時視線已經移開。顯然周周是不知道洩氣為何物的生物,锲而不舍地尋找着與顧翔說話的機會。好不容易有一次,顧翔回答完老師的問題後下課鈴聲響起,顧翔慢慢坐下去,還沒來得及合上書,周周已經把半個腦袋探過來,說:“我很喜歡謝耳朵,你是跟他一樣的天才哎!”
此時的周周在顧翔眼裡不是傻瓜而是普普通通的跟别的女生一樣的八卦生物。他當然知道謝耳朵是誰,他甚至知道他在學校的外号早就變成了“顧耳朵”。可是,他最清楚不過的事情就是,自己不是天才。
他永遠記得顧媽媽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你要努力地改變自己的命運,很努力很努力。”
{天才最容易被傻瓜感動}......
所有的人都嘲笑周周是個傻瓜,隻有顧翔羨慕她。有時候,他要花很久才能把注意力從周周身上轉移到習題中去。周周太喜歡笑了,雖然是很小聲的,可是顧翔卻能聽得分外清楚。他不知道是因為距離太近還是自己太敏感,他隻知道,自己有多羨慕那樣的笑聲。
他不知道這個圓滾滾的連路都走不穩的女生怎麼會這麼開心的。她每天穿各種各樣的卡通衣服,整個人更像個卡通裡的娃娃。周周就是那種跟大雄一樣的卡通人物,明明過得很慘,總是有人欺負,可是一笑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每次周周小心翼翼地走路卻依舊搖搖晃晃甚至跌倒時,每個人都在笑,隻有顧翔想:她家一定很大,大到有專人司機開車送她進出每個房間。如果不是這樣,她怎麼還不會走路呢?
兒童節那天,周周穿着櫻桃小丸子的經典服裝――紅襯衫、黃裙子出現在大家面前,搖搖晃晃走路的樣子更像QQ企鵝女版。大家開始戲弄她,有個男生把自己吃剩下的半袋曲奇餅幹遞到周周面前,說:“這是兒童節禮物哦!”
周周不但收下了,還一本正經地掏出一塊巧克力回贈過去。大家樂不可支地看着瞬間面紅耳赤的男生,男生像碰到火一般推開巧克力,說:“傻瓜才過兒童節呢!”周周一副沒有理解的樣子,認真地說道:“我媽媽說,兒童節屬于每一個有媽媽的孩子。難道隻有傻瓜才有媽媽嗎?”
大家仿佛都隻聽到了後半句話,一齊嘲笑那個男生被傻瓜拉到同一水平,然後被傻瓜用經驗打倒。隻有坐在周周旁邊的顧翔感覺到了一股暖流流過自己的四肢百骸,最後彙聚到他的鼻息,刺激了淚腺。
{天才和傻瓜是同一星球上的生物}......
那天起,顧翔開始主動跟周周說話。跟他們在一起,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開心。他會忘記自己的煩惱,任由周周把他帶進她的世界,那裡簡單而美好,是童年時堅信過的童話天堂。
周周會唱很多的卡通片主題曲,跟她的衣服一樣不帶重樣兒。她總是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明明就在那裡,卻像有着另一個更精彩的世界。很快地,顧翔發現,周周不在乎别人如何捉弄她,如何說她是個傻瓜,她唯一會沉默的隻有别人毫不顧忌地讨論着智障和弱智時。
有一次,周周走路的時候不小心跌倒,正巧把一個男生放在桌上的東西弄到地上,那個男生毫不客氣地說:“到底智商是多少啊,走個平地都能摔成這樣!”
周周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哼哼唧唧地說對不起,彎腰去撿地上的東西,卻被男生一把推開。回到座位後,周周沒有像往常那樣哼起歌,表情有些悲傷。習慣了她的笑,看到這樣悲傷的表情時,顧翔的心情更難過。于是他悄悄寫了張紙條遞過去:你知道你為什麼不用去測智商嗎?
“為什麼?”周周回過來。
“因為――智力測量表又叫S-B測量表,隻有SB才整天想着去測。”
看着紙條,周周終于再次笑了起來。然後她很認真地寫道:“大天才,告訴你一個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其實我不是地球人哦,我來自火星。”
顧翔笑了,無比認真地看着周周,說:“真的?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也來自火星。”
“真的哦?你好,老鄉。”
“嘿,你好!在地球還好吧……”
{世界上唯一的你}......
時間倏忽而
過,轉眼已是入冬時節。
這個城市的冬天滴水成冰,大家貪戀教室裡的暖氣,連三餐都拜托别人幫忙帶過來。這種情況下,每天跑到校門口拿班級牛奶就成了一件苦差事,即使有值日生的存在,也有各種推托的借口。那天早晨,周周推門而入,大家懶懶地看了她一眼,繼續埋頭學習。顧翔卻注意到周周與平時不一樣的表情。果然,周周站在講台上,踮着腳,開始從碩大無比的背包裡往外一瓶一瓶地拿牛奶,直到牛奶擺滿了整個講台。
“我媽媽說,營養很重要。大家快來拿營養吧!”
之後,好像是默認了一般,班上的牛奶由周周去拿。
因為這件事,大家對周周的态度好像好多了,可是,顧翔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直到一個星期後,原本應該準時帶着牛奶出現的周周忽然沒有出現,顧翔的不安才被印證。
周周摔了一個大跟頭後昏迷不醒,所有的牛奶都打碎了。那天起,上學也成了周周可去可不去的事情。偶爾有人談起周周,想起的總是她的卡通裝和笨手笨腳的樣子,紛紛猜測,周周或許已經去智障學校了。可是有一天晚自習,顧翔收到周周的短信,她就在操場那邊。
顧翔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屬于翹課,他隻知道現在有個人在等自己,而他也很想見到她。操場上,穿得像隻加菲貓的女生指着散發着清冷光輝的月亮說:“我發現了一件事,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月亮。”
顧翔笑了起來:“本來就隻有一個月亮啊。”
“可是,好像這個世界上也隻有一個你呢。”女生很認真地說道,“你跟月亮一樣,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存在呢。”
{最好的時光都已過去}......
後來,顧翔如願考上最好的大學,成了全國幾百萬大學生中的一員,實習、談戀愛,跟所有人一樣忙着融入社會,漸漸再也沒有人叫他天才。
偶爾,顧翔恍然間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可是回頭除了人流還是人流,沒有人停在那裡等他。他知道,是自己走得太快,陪他走過那段單薄時光的女孩還在那裡,他卻無法停下腳步,走到她的身邊。
當年,班主任讓他做周周的同桌時就告訴他,周周患有先天性小腦萎縮,活不過二十歲。而周周的父母唯一能做的,除了讓她獲得最大程度的快樂,别無它法。
那晚的月光清冷地灑下,顧翔看到了自己的孤單,此後,他最好的時光都在當時的月光之中,陪着那個世上唯一的卡通女孩。而他,将被時光列車帶到更遠的地方,再也無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