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大畢業後,我去了一所中學任教。
第一天上課點名時,我遇到了一個叫張海昶的學生。但這個“昶”字我壓根不認識,隻好跳過他的名字,點完其他同學的名字,最後大聲問:“還有誰的名字沒點到?”
“老師,還有我。”一個瘦小的男孩兒站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張海永。”
我一邊裝模作樣尋找他的名字,一邊說:“真抱歉,把你的名字漏掉了。”
一個月後,校領導來聽我的公開課。為了活躍課堂氣氛,我在課堂上談笑風生,并不時點名提問。很快大家的情緒被調動起來,紛紛發言,校領導們不時點頭稱贊。
“張海永,請你回答這個問題。”在課就要結束時,我發現平時内向的張海昶終于舉起了手。但張海昶一動也不動。
“張海永,請你回答問題。”突然,張海昶站起來啞着嗓門說:“老師,我不叫張海永,我叫張海昶。地球人都知道!”課堂一下子騷亂起來,全班哄堂大笑,我的臉刹那間變成了豬肝色。
回到辦公室,我特意查了查字典,發現那個“昶”字确實不念“永”,而是與“廠”同音。
進入初三後,我忙得喘不過氣來,由于有了這場過節,張海昶被我私下裡打入冷宮。
中考成績揭曉後,我們班除了張海昶在我的意料中落榜了,其他學生都考得很好。
五年後,我教的第一屆學生回來看我,師生相聚,格外高興。
“王老師,你還記得那個張海昶嗎?”當年我最為偏愛的學生張偉突然問我。
“嗯,記得。不就是那年唯一沒考上高中的張海昶嗎?”記憶中短暫地搜索後,我有了印象。
“他們家條件不好,母親是個瘋子。其實,張海昶很愛學習,他落榜有很大一部分責任在我。”
“怎麼能怪你呢?是他自己學習不用功。”我安慰張偉說。
“王老師,你還記得那次點名事件嗎?在你接管我們班之前,我們已經換了三任班主任了。每一位班主任點名時總要把張海昶的名字給落下,到最後問誰的名字沒有點到。後來,我們發現,那些老師根本就不認識這個‘昶’字。你來了之後,我們便和張海昶商量,如果你也這樣,就要故意出你的醜,治治你的虛僞――于是,我們合夥導演了那出戲,但我們沒想到那件事會給張海昶造成巨大的心理負擔。其實,張海昶生性懦弱善良,當時他并不同意我們那樣做,在我們全班同學的威逼下,他才勉強答應的……”
“所以你們今天來向我道歉?”我問道。
“也不全是。王老師,或許你還不知道,張海昶他……已經去世了,就在兩個月前……”張偉哽咽着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們學校蓋新教學大樓,張海昶來建築工地做小工,在攪拌水泥時被高空落下的磚塊砸中……就在出事的前一天,張海昶還向我問一道數學題。臨死時,他身上還揣着一本自學考試的書,隻差一門課了,隻差一門課他就可以拿到大專文憑了……”
學生們走後,我把客廳挂着的獎狀統統拿了下來,我不配擁有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