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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陪伴

时间:2024-08-12 02:01:23


   

  一


   

  我把目光投向窗外,閃爍的霓虹燈将夜色攪得零亂起來,都市的夜已不再隻是濃密的黑。茶吧裡的音樂很輕柔,周圍的人們在親密地交談。


   

  進出的人,會好奇地瞟瞟我。是的,在一個靠近門廳的位子上,一個年輕女子端着咖啡杯獨坐,是很獨特的。更何況,在她右臉頰下面經過纖細的脖頸到漂亮的鎖骨處,一隻彩繪的斑斓蝴蝶,在迷離的燈光下泛着冷豔的光。我将投向窗外的目光收回,于是看到了他。


   

  我沒留意他是什麼時候坐到這裡的。三十四五歲的樣子,身材挺拔,還沒有發福,不勝酒力似地手扶着額頭。我倒了一杯茶遞給他:“需要喝點水嗎?”他擡起頭,仿佛才注意到我的存在。“謝謝。”伸手接過杯子。


   

  “隻不過喝了兩杯,可頭暈得厲害。”他解釋。


   

  “是與不太喜歡的人在一起吧?”我問。他有點驚詫,然後笑了,說是啊,公司的客戶,不得不應酬。你對人性很了解啊。我輕笑,我說我在這裡正好一百天,與形形色色的人聊過天。


   

  看着他詫異的神情,我微笑着說:“你不認為聊天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嗎?”


   

  “哦,是嗎?說真的,我不太會與陌生人打交道。”他認真地回答。


   

  “與生活沒有交集的陌生人打交道最容易,因為不必顧忌與提防,盡可以摘下面具。”我攪動着手中的咖啡勺,悠悠地說。


   

  我和峰就這樣不經意地相識了。許久以後我終于相信,有時候不經意的相識也會改變生命的軌迹。


   

  二


   

  我照例在午夜十一點回到家,第一個動作是打開電腦,卸妝後十指在鍵盤上翻飛。今夜我的思緒像一匹光滑的綢緞,毫不遲滞。定稿并發送完畢是淩晨三點半,窗外已有隐約的曙光。我拉上窗簾開始睡眠。我想起與那個男人的對話,不禁暗笑,覺得很有趣。


   

  第二次見到峰,是在十幾天以後。他走進來時,我正與一個年輕人聊天。他遲疑了一下,走過來坐下。


   

  他專注地看我。然後說,你有一張年輕的臉,卻有一顆蒼涼的心。常在這裡談話,不僅僅是收集素材吧,更像是一種冷眼旁觀的姿态。


   

  我笑起來,别那麼早下結論。


   

  他接着說,感覺你很敏感,敏感的人不容易獲得快樂。愚鈍的心才會刀槍不入,所以人生的最高境界是“難得糊塗”。


   

  我偏頭微笑着看他說,我不會裝糊塗,可是會在疼痛之後很快忘卻,這樣的境界算高還是低?


   

  他笑起來,嘴角微微顫抖。我心一動。這是個有故事的男人,他将是一座寶藏,令我筆下生輝。


   

  他說,你寫愛情故事嗎?愛情會傷人。


   

  我說是啊,年輕時向往愛情,然後陷入,可能受傷,留下印記。就這樣反複,幾乎耗盡了全部精力,一生也就差不多結束了。


   

  他再次專注地看我。然後他說,給你講一個故事好嗎?他深吸了一口煙。


   

  一個剛走出大學校門的男孩,因為工作關系認識了一個大他一歲的漂亮女孩。因她的細心提醒,他避免了一次重大失誤,長期相處下來就這樣簡單而純粹地愛上了她,她沒有拒絕。這場戀愛一談就是六年,二十三歲到二十八歲,男人一生裡最富有活力與激情的歲月,他毫無保留地給了她。可是在籌備婚禮期間,他意外在房間裡發現她與另一個男人在一起。原來女孩等這個男人離婚已經七年,她在與他在一起的時候一直沒有割斷與這個男人的聯系。她沉默地坐在床上望他,沒有忏悔,也沒有乞求。散亂的長發下,赤裸的肩膀格外瘦弱。他的目光漸漸由憤怒變成平靜,沒有過多地責備和怨恨。轉身離開時撞翻茶幾上他精心挑選的台燈,碎裂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裡格外清脆。


   

  他離開那座城市,用繁重的工作填補一切空白時間。浮萍一樣與相遇的女人相處,又分開。他的身心終于不再被愛情羁絆,前所未有的自由與空虛。


   

  他停下,無言地抿滅煙頭,抹了一把臉。


   

  我忽然懊悔自己因私念而令他墜入傷痛的回憶。我不知道應該怎樣表達我的歉意。我遞給他一杯清茶。


   

  那晚我們再沒有交談,各自坐着,然後無言地告别。


   

  三


   

  就這樣,我們常常在這家茶吧相遇,我不再更換談話對象,因為對面這個男人深情而沉重,每次與他的交談都讓我記憶深刻。


   

  峰說,其實生活裡,溫暖的陪伴遠比激烈的愛情更重要。就像此刻我們在這裡互相述說與傾聽,給漂泊的靈魂找一個家,哪怕隻是在顫抖的枝頭做短暫的栖息。


   

  那個休息日,初秋的陽光閃耀着金黃色的光芒。我穿過人群,向約定的湖邊走來。這是我第一次在陽光明媚的白天見他。


   

  峰回轉身來微笑着迎接我,溫暖的。然後,他的目光凍結在我敞開的風衣領口處。一條長長的疤痕,從右臉頰下經過頸部到鎖骨處,蚯蚓一樣伏在那裡。晚上,這裡是一隻冷豔的蝴蝶。


   

  他輕輕地說,為什麼每個人,都有一道傷口?我們并肩在湖邊走了幾圈,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之後,我卻再也沒有在茶吧看到峰。我也不再聊天,常常不自覺地望向門口,期待他像以前一樣推門進來,徑直走到我身邊。沒有他的夜晚,茶吧的音樂格外寂寥。


   

  他就這樣消失了。我們沒有其他任何的聯系方式。像這個茶吧的名字――“季風”,過了季節,就散了。但四季輪回,季風有再來的時候。他會嗎?


   

  我照例在深夜趕稿。有時我站在浴室的鏡子前,輕輕撫摸脖頸間的那條醜陋疤痕,粗糙冰涼。那是一場持續四年卻痛苦不堪的戀愛留給我的永久印痕。那個男人離去的時候甩過一張方椅,我就這樣倒在血泊裡,他卻沒有回頭。


   

  它像一個符咒,讓我在愛情上止步不前。原來很多人可以容忍心靈的傷痕累累,甚至扭曲變形,可是不能容忍形象上的破損。


   

  終于相信這一點後,我在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然後去西藏旅行,把絕望扔在與天最接近的地方。回來後再沒有去那家茶吧。


   

  四


   

  冬季不知不覺來了,城市漸漸被星星點點的雪花覆蓋,記憶也被一點點埋起。我想,到了明年春天,草尖鑽出地面時,我就可以忘記那場際遇了。


   

  那晚,去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郵局支取稿費,離開時,旁邊一個男孩突然追過來問:“你是在季風茶吧裡聊過天的那個女孩吧?”


   

  怎麼?


   

  我是那裡的服務生,你很久沒來了。一位先生打過很多電話找你,可是我們不知道你在哪裡……


   

  哦。我随口應一聲,依然往外走。


   

  那個男孩急急地擋在我面前邊掏手機邊說:我幫你打個電話到茶吧問問他的号碼,他找過你很多次,你應該給他回個電話,他一定很急……


   

  後來我常想,為什麼這個男孩要管一件與自己不相幹的事情?也許答案隻有一個――他的急切已讓陌生人覺得不忍。


   

  那個号碼我攥了幾天,終于還是撥通。我對自己說,出于禮貌也該回一個電話的。


   

  我還沒有出聲,峰問:是你嗎?


   

  他說:我被總部急召回上海工作。我沒有跟你辭行,我本來

不喜歡牽挂的感覺,我以為很快會忘掉你。可是來到上海之後,我時常想起茶吧裡有你坐在身邊的時刻。一個星期後我忍無可忍,托了朋友查找這個茶吧的電話,找到後,你卻已不在那裡。我幾乎要絕望了,我不知道怎樣把你從人海裡面打撈出來……


   

  長久的停頓後,峰說,你願意到上海來嗎?


   

  傷了一次,何必再要一次呢。我輕輕地說。


   

  我甯願要一次銳利的疼痛,也不願要無邊的遺憾,來吧。峰說,我願意把自己交出去,任你傷害一次。


   

  五


   

  我又站在浴室的鏡子前。


   

  一個男人願意與我交換傷口,相互撫慰。是的,生命裡,更能讓人銘記在心的就是溫暖的陪伴。在成串的白晝與黑夜裡,牽着手,一起老去。


   

  很長時間以來,我第一次在十點之前關上電腦,靜靜躺在被窩裡,我決定,明天開始打點行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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