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編寫一篇鄉土教材,我隻身前往一家大型煤礦,礦領導看了我持有的省教委介紹信,對我十分客氣,按照我的議事日程做了專門的安排,派該礦教育科長全程陪同,為我提供一切便利。
通過電腦資料我對該礦煤的儲量、煤質進行了收集整理;至于開采方式與狀況我要求深入礦井,一方面體驗一下生活,另一方面我需要一些井下圖片,帶着相機到井下拍攝,經過煤礦安全部門審核并按要求進行安全着裝。在一個中隊長帶領下乘坐礦車下到井底,坑道裡不僅有枕木制作的安全支架,坑道壁都是用水泥築成拱形,而且還有專門的礦難臨時安全躲避室,充分體現了現在以人為本人本理念。坑道四通八達,燈火通明,宛如一座地下城市,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的地下奇觀,離掌子面尚有一二十米,中隊長就制止了我的行動,我隻能遠遠地看着煤礦工人用高壓水槍采煤,然後拍照。原計劃三天的采訪工作兩天半就完成了。
中午,礦領導舉行了一個小型歡送酒會,有礦長、書記、教育科長等人他們不停地給我把盞,告辭出來許是多喝了幾杯酒,我背着行囊不知不覺就走了礦山背後,見四下裡無人,我放下行囊,背靠一棵大樹打算小憩一會兒。
突然從我面前的地底下鑽出一個活物來,吓得我酒醒了一大半,仔細一看,地下有一個洗澡盆大小的洞口,那個活物全身一絲不挂,到處沾着煤黑,背上背一個藤條框,面向我站着,從高聳的乳房可以斷定是一個女人,想回避已經來不及了,女人放下煤框徑直向我走過來厲聲問道:“你是幹什麼的?為什麼到我們這裡來?”
雖然我素來膽量比較大,但對于一個裸體女人我還是有些不知所措,有些結結巴巴地說:“我是老師,走錯了路胡亂就走到這裡來了,我馬上就走!”
那個裸體女人一聽我說是老師,就放松了警惕說:“喔,我以為是煤礦裡派來的人,沒關系,你坐着吧!你有煙嗎?給我一根!”
我連忙說:“煙,我有!”從兜裡掏出煙來遞給她一支,并且替她點着了火,她猛抽了幾口才對着洞裡喊道:“拴柱,出來,有一個人有煙,上來抽一根。”緊接着洞裡又爬出一個活物來,也是一絲不挂,不過這回是個男人,他也是背一個藤條框,放下藤條框就直奔我而來。我隻好再給他一根煙。
我對夫妻倆問道:“你們的這個洞有多深?是斜的還是直的?有安全支架嗎?”
那個男人說:“看來你是個外行,我們這個洞越掏越深,沒有準确深度,我們沒有機器,洞子都是斜的,好爬進爬出,我們要是有錢裝安全支架誰還來偷煤?”
我說:“這該有多麼危險呀?一點安全措施都沒有!”
那個女人說:“大哥,再給我一根煙吧?”我又拿出兩根煙給他們夫妻倆一人一根。
那個男人說:“大哥,我們命賤,洞子塌了就死了,誰讓我們沒本事養活自己呢?”
我又說:“你們好歹也應該穿一條褲衩呀,這樣多不好!”
那個女人說:“大哥,你是不知道一條褲衩不到半天就磨破了,哪有那麼多錢買褲衩?再說啦,反正在洞裡什麼也看不見,出來也碰不到人,我們在這裡幾年都沒有碰到人了,前幾年礦山總是派糾察隊來抓我們,不穿褲子糾察隊也不敢抓。這幾年他們也懶得抓我們了,我們窮得連褲衩都沒有你抓住你養活。”
我說:“現在外面比較容易打工,看樣子你們倆年齡都不大,出去打一份工吧?收入高一些,也比較安全。”
那個男人說:“哎――我們也想出去打工,首先你得有一套衣服,其次你得有路費,我們這麼走出去人家還不把我們當流氓給抓起來?”
我把手伸進自己上衣兜裡摸了摸,身上還有四五百元,留下返程的路費,于是抽出兩張來說:“我帶的路費不多,這兩百元你們拿去買兩套衣服吧,以後别再偷煤了,這營生太危險。”
那個女人雙手接過錢,晶瑩的淚珠從她烏黑的臉龐上滾下來,洗去了;臉上煤的污濁,出現一條白色淚痕,然後就給我跪下了,我使勁才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對他們倆說:“别這樣,誰還沒有為難的時候?但願你們以後能過上好日子!”
那個男人給我指引走出去的道路,我一步一回頭看着夫妻倆向他們揮手告别。心想:“世界上怎麼還有人冒着生命危險當煤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