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從部隊複員的張洪波應聘來到南方一座大城市,在金融護衛中心當了一名保安押鈔員,每天的工作就是随護衛中心的運鈔車到各個銀行網點押送錢款。小夥子身強力壯,英氣勃勃,就是快三十了還沒談過女朋友。眼看着周圍的朋友和同事一個個都牽起了女友的手,戀人們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親親熱熱的情景,讓張洪波羨慕不已。自己眼下還是形單影隻,一想到這兒,張洪波就像一隻洩了氣的皮球。
每天一早睜開眼,張洪波就會滿懷希望地自言自語:“今天一定會交上桃花運。”到了晚上,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租住的地方,臨睡前又自己安慰自己:不是自己沒有愛,而是緣分還沒來,明天緣分一到,想逃也沒處可逃。
就這樣過了半年多,張洪波夢想的緣分還真的說來就來了。
這天清晨,和往常一樣,張洪波和幾位年輕的押鈔員從銀行金庫裡提出一箱箱的錢款後,驅車送往一家家銀行網點。一個多小時後,運鈔車來到最後一家銀行,張洪波第一個跳下車,習慣性地前後掃了幾眼,便持槍立在運鈔車的後車門旁警戒,等待其他的押鈔員将車内的最後兩隻錢箱送進銀行裡。這是最後一家,完成後他們就可以回到護衛中心休息一會兒了。
就在這當兒,張洪波的肩膀被輕輕地拍了一下,随之一個年輕女性甜美的聲音飄進了他的耳朵: “嗨,我說你這持槍的姿勢不對啊!手中的防暴槍怎麼能平端着呢?槍口應該向上或者向下,這麼平端着,萬一走火傷了人怎麼辦?”
聽到這話,張洪波的第一反應是什麼人在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他很不高興地扭過頭來,準備教訓教訓這個沒事找事的女人幾句。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一位提着警棍、身穿保安制服、英姿飒爽又靓麗漂亮的年輕女保安。他突然愣住了,本想說的幾句不好聽的話全擱到了腦後,嘴裡說出來的話都變了味:“不好意思,謝謝你提醒,謝謝、謝謝。”他一連說了好幾個“謝謝”。
“不必客氣,知錯就改才是好同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女保安對張洪波莞爾一笑,然後随着運錢箱的押鈔員們一起走進了銀行。瞧着女保安亭亭玉立的背影,張洪波傻了眼,不過他還算清醒,知道這不是在夢裡,敢情這漂亮的女保安不就是自己天天唱的小芳姑娘嗎?
從這天以後,隻要一登上運鈔車,張洪波的心就開始怦怦亂跳。雖說每天隻有兩次能見到那個年輕的女保安,時間很短又說不上一兩句話,可這對他來說已經很心滿意足了。畢竟幹保安這一行的多是男同志,女的少之又少,還都是大媽大嬸,難得見到這麼個美女級的漂亮女保安。于是,張洪波常挂在口上的那首《小芳》唱得更多更響亮起來: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
後來,張洪波得知,這個女保安名叫葉燕娜,也是個退伍軍人,本來公司準備讓她留在機關做内勤的,她卻不願意坐辦公室,非要下基層,就這樣幹上了銀行的保安。其實銀行保安這一行也挺累的,一星期隻能休息一天,既要負責銀行内外的安全,還要維持營業廳裡的秩序,雜七雜八的事特多。不過張洪波看得出來,葉燕娜活潑得很,像一隻快樂的小鳥在大廳裡飛來飛去,誰都喜歡她,張洪波更不例外。打從那次葉燕娜指出自己的持槍姿勢錯誤起,他就将這個年輕的女保安裝進了自己的心裡,并藏在了内心的最深處。
這天晚上,運鈔車接完所有銀行網點的錢箱回到金庫後,張洪波和其他押鈔員接到上面的通知,明天一早要進行一次安全保衛演習,地點選擇在運鈔車送款的最後一家銀行,也就是葉燕娜所在的那個網點。這一次演習,公司領導指定讓張洪波假扮犯罪搶劫分子。他也沒多想,安全演習是常有的事,大家夥輪流扮演犯罪分子,張洪波之前也演過那麼幾次,就幾分鐘的時間,穿個便服,拿個玩具手槍,裝模作樣地比劃那麼兩下就算完事,還蠻好玩的呢。
第二天一早,張洪波沒跟運鈔車走,而是早早來到葉燕娜所在的那家銀行附近蹲着,等着運鈔車的到來。不一會兒,張洪波看到運鈔車準點來到銀行的大門前停下來。像往常一樣,幾個同事擡着錢箱快要到銀行門前時,張洪波像個幽靈一樣冒了出來,持着一把假手槍沖到了同事們面前。可還沒等他說出什麼話來,一件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本來在銀行大門裡準備接應送錢箱的葉燕娜突然沖了上來,二話沒說從側面狠狠給了張洪波一個掃堂腿。張洪波根本沒反應過來,随之重重地摔倒在地,連手裡的玩具槍也飛出老遠,他覺得臉上一陣難以忍受的痛楚襲來。這還不算,葉燕娜手上的電警棍也跟着戳到了張洪波的身上。這一下他可受不了啦,渾身像篩糠般抖了起來,鬼哭狼嚎地叫着。一旁的押運員這才回過神來,連聲喊:“快停下,是演習,不是真的!”
聽到喊聲,葉燕娜愣住了,臉色發青不知如何是好。再瞧瞧此時的張洪波,躺在地上喘着氣還在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五分鐘後,一輛救護車呼嘯而至,直接将張洪波送進了醫院,随着他一起送到醫院的,還有摔掉到地上的兩顆門牙。
“這是怎麼回事?這算怎麼回事啊?”臨被擡上車前,張洪波聽到不知所措的葉燕娜在喃喃自語,他隻能對她擺擺手,卻無法說話。
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因為葉燕娜剛來銀行當保安不久,這次演習居然忘記了通知她,以至于發生了一次不該發生的事故。醫院診斷張洪波受了腦震蕩,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
自張洪波住院那天起,葉燕娜每天下班後都要買些東西,來醫院探望這個因為自己的魯莽而住進醫院的男保安,有時還幫他削蘋果吃。每當葉燕娜來的時候,張洪波就故意裝出一副疼痛難忍的樣子。看到她一臉焦急不安的神情,張洪波在心裡偷偷地笑:小樣,對我肯定魂牽夢萦的,這下再也離不開我了吧?
如此過了近半個月,張洪波躺在病床上都有點樂不思蜀了,他真想就這樣一輩子住在醫院裡,有美人侍候,那該多好啊。
有不明真相的病友偷偷問張洪波:“你妻子對你真不錯,人品好,心眼兒也好,結婚多久啦?”張洪波聞言笑而不語。他心想,這事兒若是傳到他那一幫保安兄弟們耳朵裡,他們肯定會紅了眼狠狠地說道:“真是便宜了張洪波這小子,因禍得福交上了桃花運,咱哥們怎麼就沒遇上這等好事呢?”
每次葉燕娜來看張洪波,二人都有聊不完的話題,談得最多的就是部隊裡的事。在得知葉燕娜曾是武警部隊裡一名女特警時,張洪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怪不得那天對付他時身手那麼敏捷呢,原來是行家出身啊,她不會将自己當作練習拳腳的沙袋吧?
這天晚上,葉燕娜下班後又來到醫院探望張洪波,臨走時她突然冒出一句話,驚得張洪波幾乎跳了起來。
“洪波哥,從明天開始我可不能來醫院看你了。”
“為什麼?”張洪波原本燦爛的笑臉一下子變得慘白起來,難道是昙花一現的愛情?這麼快就玩完啦?
看到他這副模樣,葉燕娜撲哧樂了,明擺着,張洪波心裡在想些什麼,此刻都寫在了臉上,她豈能讀不懂?
原來,葉燕娜也是剛接到通知,讓她明天去外地參加一個訓練班,為期一個月,所以這天晚上她在醫院裡待的時間特别長。張洪波知道是這麼一回事後,提到嗓子眼的心才
撲通一下落回了原處,看到葉燕娜的笑臉,就像吃下了一顆定心丸。接下來發生的事連他自己也想都不敢想,他居然沒控制住自己,沖動地摟抱住了葉燕娜,還不問三七二十一就吻了她,而葉燕娜一點也沒抗拒,算是默認了。
末了,看着葉燕娜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張洪波的心像揣着隻小兔子似的怦怦亂跳――這是自己的初吻啊!不消說,肯定是一夜無眠了。
第二天,張洪波辦理了出院手續,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因為再“賴”在醫院裡已沒有任何意義。出院後的張洪波顯然如換了一個人似的,白天哼着《小芳》,晚上躺在被窩裡一條接一條地給自己那位“小芳姑娘”發短信,直到葉燕娜回複“困了”,他這才閉上眼睛去做他的美夢。
很快一個月就要過去了,葉燕娜也快回來了。
這天是個星期天,一早張洪波便興緻勃勃地來到位于市中心的大商場,準備買幾樣女孩用的東西作為禮物送給葉燕娜。
買好東西出來時,張洪波在商場門口不禁目瞪口呆,隻見葉燕娜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摟着進了商場,與他擦肩而過,卻像沒看見一樣。張洪波幾乎是跌跌撞撞跟着他倆又轉回了商城,直到最後看着葉燕娜和那個男人上了一輛豪華轎車飛馳而去,他忍了許久的眼淚這才吧嗒吧嗒掉下來,手上拎着的禮物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怎麼會這樣呢?他想不明白。
晚上回到住處,張洪波忍不住看起以前葉燕娜發給自己的短信,看着看着,眼淚不聽使喚地掉了下來。都說女人賤,張洪波現在才明白什麼叫賤女人。可是,選擇誰是人家的自由,自己就一個窮保安,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他每月掙的那點工資如何去和一個大款的别墅和跑車相比呢?這桃花夢還是别再做了。張洪波又寬慰自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吧。想到這兒,氣憤地關了手機。
誰知到了夜裡,不知道哪兒隐隐約約傳來一陣音樂聲,竟然是那首他再熟悉不過的《小芳》,隻是越聽越覺自己那一顆受傷的心在流血。
又一個新的工作日開始了,張洪波強打起精神,随着運鈔車又來到了這家銀行,看到那個手提警棍曾讓自己牽腸挂肚的靓麗身影,他難過地側過身,不敢再看第二眼。
不多會兒,送完錢箱,張洪波慢騰騰地走在最後,快上車時突然感到身後有人用棍子捅了他一下,接着一個熟悉的銀鈴般的聲音在耳邊低低響了起來:“怎麼回事?昨晚給你發了那麼多短信怎麼不回我?”
張洪波本不想再搭理她,可心裡憋不住想譏諷她幾句。這當兒,葉燕娜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一下來電号碼,不經意地對張洪波道:“等一下我接個電話,是我姐打來的。”
“你說誰?”張洪波猛地打了個激靈。
等葉燕娜接完電話,他迫不及待地問道:“你還有個姐姐?”
“怎麼了?我忘了告訴你,我是雙胞胎,我姐去年就結婚了,自己開了一個公司,生意做得不小呢。”
天啊!張洪波聞言差點沒暈倒,這會兒他腦子裡隻有這兩個字:笨蛋。
真笨,自己昨天在商城怎麼不大膽地上前問一句話呢?一問不就啥都清楚了?
張洪波沒敢将昨天在商場發生的事講給葉燕娜聽,而是苦着臉裝出一副難過的樣子道:“我的手機昨天讓小偷給偷了。”
真是好事多磨,他在心裡想,後悔得差點沒抽自己一耳光。自己踢了個烏龍球,還東猜西想地怪别人,腦殘啦。
張洪波和葉燕娜,男保安和女保安的愛情故事,就這樣開始的。我想,他倆婚禮那天放的音樂,肯定還是那首最好聽的歌――《小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