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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一生最快樂的角色

时间:2024-08-09 01:31:40


   

  德兒出生後,我就開始改口叫他“爺爺”。他跟我當了44年的父子,前26年我叫他爸爸,後18年我都叫他爺爺,因為爺爺是他最愛聽到的一種稱呼。我雖然算早婚生子,但德兒出生時,爺爺已經62歲,他們當了18年的爺孫,隔代的爺孫情,比我跟他或我跟德兒的父子情,更親也更濃。


   

  我從小一直以為,我父母隻生了六個小孩,好多年後才聽我母親說,我還有個應該排行老二的哥哥。他出生在抗戰結束後,但因為罹患肺炎(那個年代肺炎的流行率與緻死率都高得吓人)而早夭;我父親得知消息後,不假擅離軍營,風雪夜裡一個人循着鐵道走了一個晚上,趕回家去見他兒子最後一眼。


   

  那年我父親30歲,既有戰功,又是黃埔軍校出身,軍旅生涯正被看好,但他為了早夭之子卻甯願當個逃兵。我母親每次講起這段故事都還餘悸猶存:“逃兵在那個時候可是要槍斃的啊!”後來因為我外公與長官的說情力保,我父親才僥幸逃過軍法制裁。


   

  我那個早夭哥哥的離開,好像也帶走了父親的部分生命。他雖然還有六個子女,但他的父親角色卻始終很淡也很遠,他跟我們兄弟姐妹中間好像總隔着一層難以言說的什麼東西。一直到德兒來到世間,才又喚起了他早已遺忘了30多年的角色記憶。他是以爺爺的身份在扮演父親的角色。用我母親的話來說就很清楚了:“你們六個小的時候,你爸從來沒替你們把屎把尿過,但他對孫子卻什麼事都做,比他對自己的孩子還更像個父親。”


   

  德兒在小學畢業前的12年,他們爺孫倆幾乎是須臾不離。台中中清路稻田旁的社區裡,爺爺每天等孫子放學後,牽着他的小手穿過大街小巷,一路玩回家,沿途熟識的店家看到他們都會打招呼:“老爺爺又接孫子放學啊。”聽到這樣的招呼,木讷的爺爺也會笑着回應:“是啊,是啊。”


   

  爺爺過世後這幾年,我常跟德兒開玩笑:“你是我兒子,怎麼生活習慣跟我那麼不像?”比方說,我愛吃酸澀的橘子李子,他卻隻吃甜蜜多汁的蘋果,因為從小爺爺就隻買蘋果、削蘋果給他吃;我愛吃魚蝦蟹蚌,他卻怕刺不愛吃魚,因為爺爺以前都幫他把魚刺拿掉,他吃慣了沒刺的魚肉;當然,他們爺孫倆個性之拗、之頑固,簡直是一個模子捏出來的……隔代教養的潛移默化顯然比基因隔代遺傳的影響還要大。


   

  爺爺不但是他孫子的保姆,也是他的保護神。任何人隻要對他孫子大吼,輕者被爺爺怒目以瞪,重者必遭爺爺厲聲斥罵,連我有時候想要履行一下當父親的權責,也常因他護孫心切而棄權投降。


   

  有一年,德兒在學校玩單杠,不小心跌下來摔破下巴,爺爺把血流不止的孫子送到醫院後,立刻打電話回南部給我母親。“你爸在電話裡哭得不像話,一直怪自己沒把孫子照顧好。”我老媽每次描述這通電話時,都不忘加個批判性的注腳:“來台灣幾十年,我沒看你爸哭過,你哥小時候調皮搗蛋常常受傷,但也沒看他傷心成那個樣子。隻有在你另外那個哥哥走的那天,我看他哭過。”她指的是那年我父親雪夜送子的故事。


   

  德兒出生那天,我從醫院打電話給我父親:“老爸,你當爺爺了。”一個月後,他隻帶了一個行軍袋,裡面塞了一床棉被和幾件衣服,就搭火車到了台中,住進我租的一間房裡,開始扮演他一生最快樂的一個角色:爺爺。但他這個角色隻扮演了18年,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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