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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習慣

时间:2024-08-09 01:36:41


   

  過年回鄉下的老家,拎着特意從省城帶回來的禮物去看望奶奶。爺爺奶奶怕給兒女添麻煩就在村頭蓋了幾間簡單的小房子,自己過活。


   

  鄉下不比城市,沒有供暖,沒有城市那麼密集的建築,刺骨的寒風沒有任何阻攔肆無忌憚地發着淫威。我不得不小跑,試圖擺脫刺骨的寒風帶來的寒冷。


   

  奶奶住的地方原來是打麥場。前些年,收割小麥主要靠的是人力。那時候,爺爺會率領全家的大人出動,面朝黃土背朝天,在茫茫麥海裡熟練地用手中的鐮刀收割着全家一年的希望。農月無閑人,小孩子們往往會舉着比自己還高的化肥袋子,像麻雀般遍布在收割完的田間争先恐後地拾麥穗。奶奶怕孫子和孫女餓着,就在我們出門前給我們準備一些吃的:一個饅頭和幾個西紅柿。不過我往往會比姐姐和妹妹多幾毛錢的雪糕錢,誰讓我是奶奶最疼愛的孫子呢!收割好的小麥被拉到早已被爺爺收拾的幹幹淨淨的打麥場,晚上再通過吵得我無法在奶奶懷裡入睡的脫麥機變成入囤的糧食。慢慢地明白了為什麼奶奶會去撿被甩出去很遠的麥粒。現如今,農村基本上實現了機械化,打麥場就被遺棄了。十年前,小叔要結婚,未過門的嬸嬸要求要有自己獨立的庭院,否則這婚就不結了。爺爺和奶奶當即決定讓幾個兒子在荒廢了的打麥場上蓋幾間簡陋的房子,老兩口搬了出去自己過。小叔結婚後不久,爺爺召開了一次家庭大會,把耕了一輩子的地分給了兒子,條件是每個兒子每年要定期交“公糧”。就這樣老兩口自己買菜,自己做飯,享受着晚年的生活。中國的父母啊,這一輩子到底圖個啥?!


   

  還沒有到午飯時間,奶奶家哪來的一股濃煙呢?聽媽媽說起過老兩口使用電熱毯發生火災的事,難道? 我兩步并做一步跑到奶奶家的院子裡。


   

  “奶奶,家哪兒起火了?”還沒看見奶奶的身影我就急忙的問。


   

  “咳咳,毛……毛啊?來,快來廚屋幫奶奶把火弄着了。咳咳……”


   

  走進廚房,濃煙嗆得我也咳嗽起來。奶奶在竈台前被一堆幹冒煙的柴火嗆得眼睛裡全是淚水。把禮物交個奶奶,三下五除二地就把火弄着了。


   

  “老嫂子,這就是你在省城裡當大官的孫子吧?”我剛進廚房的時候就注意到奶奶身旁這位頭發銀白、面色枯黃的老太太,隻是一時認不出她是誰。


   

  “可不嘛,這就是老大家的我的大孫子”我分明看到奶奶驕傲的神情。


   

  其實,我隻是碩士畢業後留校,現在隻是講師而且是等級最低的。怎麼被傳成當了大官?看到奶奶幸福、自豪的笑容,我不忍心傷老人家的心,隻好尴尬地點頭應承。


   

  “我孫子打小就聰明,算命的都說将來肯定會有出息,還真靈,你看現在當官了。”奶奶又轉身對我說“毛啊,這是你魁兒奶奶”


   

  可是我翻遍整個兒時的記憶簿也沒有找到與這位魁奶奶相對應的記憶。奶奶見我有些遲疑,就提醒我說是毛蛋她奶奶。


   

  這次想起來了,這老太還在我的童年留下過濃重的一筆啊,怎麼會忘?!那是一年的麥季,與往年一樣,我和姐姐、妹妹下地拾麥穗。奶奶突發奇想為我們設計了一項比賽:每天拾麥穗最多者将會得到一塊錢和兩根火腿腸的獎勵。這些獎勵品在當時對我們有絕對的誘惑。一塊錢我可以買很多很多的玻璃球或者買一個夢寐以求的陀螺。看着姐姐和妹妹的袋子裡麥穗越來越多,我怎麼也趕不上。我隻有另辟蹊徑:偷。匍匐在未收割麥田,拿出準備好的剪刀,緊張的把麥穗頭裝進袋子。可好景不長,我感到有一個身影向我壓來。說時遲那時快,我抓起袋子就蹿。你能想象的到: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拖着水桶般粗的袋子像老鼠般在田間地頭逃竄,一位六十有餘的老太太在後面破口大罵、窮追不舍的畫面嗎?我急中生智決定把袋子作為戰略放棄,袋子裡面的剪刀是奶奶家的,丢了剪刀奶奶也不會揍我,最多是愛的教育。可我錯了,這老太抓起我放棄的袋子繼續追趕。我哪裡遇到過這種情況,就邊跑邊哭。結果還是沒能逃脫。累和驚吓使我虛脫的癱在地上就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我被擰着耳朵從地上拽了起來,疼得我哇哇大哭。不知何時,姐姐搬來了奶奶。奶奶看到自己都不舍得打一下的孫子的慘狀,邁着八字步健步如飛地趕到,和她吵了起來。她争吵不過奶奶,就把這件事告訴了爸爸。當天晚上奶奶也沒能阻止爸爸的那場對我的“大屠殺”。她孫子毛蛋也經常欺負我,可我打不過他,隻好把仇記在撫養他的他奶奶身上。舊恨又添新仇,以後每次見到她我都會在她走過去後朝她開槍,可惜的是這槍隻是自己的手指。


   

  頭發淩亂,面色枯黃,從胸前的衣服的污漬能辨得出早上吃的什麼飯。我不敢相信面前這位就是當年追得我心驚膽戰的老太太,頓生同情之心。


   

  在接下來她與奶奶的談話中得知她是剛從鄉政府回來,路過奶奶家門口被奶奶拉進來說說話,奶奶見她凍得發抖,這才在廚房生火給她取暖。寒冬臘月天,她很厚但是單衣套穿,單衣還是早已作古的斜口式藍布衫。火的溫暖煥發了她的精神,她的話也慢慢地多了起來。


   

  “老嫂子,你說我這是啥命哩?”說着眼裡淚水開始打轉“生了五個全是兒子,老理兒說兒多福多、養兒防老。可看我,就說老大――毛蛋他爹吧死得早,媳婦也改嫁了,留下毛蛋還不是我養;接着毛蛋他爺爺也走了,我真的感覺沒法活了;當爹又當媽地把其他四個兒子和毛蛋拉扯大,地和窯後的樹全分給了他們,心想着該享享福了。可不隻是哪輩子造的孽,哎……”渾濁的眼淚終于噴發了出來,順着臉上的皺紋橫流下來。老太太抽噎一會兒之後停了下來,解開六層單衣,從最裡面一件衣服的兜裡取出一封信一樣的東西。此時的老太太竟然是笑着的,好像那痛苦都已過去,幸福觸手可及。


   

  “孩子,你是在省城當大官的,幫我看看鄉長在上面寫了啥,看門的老張說我以後不用去鄉政府了,事兒解決了?”


   

  打開一看,原來這是老太太請人寫的狀紙,内容詳細地陳述了老太太的凄慘遭遇,兒孫們如何不孝、虐待老人。最後寫的是自己上敬老院的請求。在我們這裡,住在敬老院裡的都是鳏寡沒有子女的老人。如果有人把自己的父母送進敬老院,街坊鄰居的流言蜚語會把他的腰壓彎。生養五個兒子的她竟然自願住進敬老院。


   

  “孩子,鄉長在上面究竟寫了啥?”老太太滿懷期盼的問。


   

  看完鄉長的批示後,我不敢也不知道如何向這位受盡人間苦楚的老人解釋。我怕是我毀了她最後一絲生存下來的希望,如果是那樣我的良心會譴責我一輩子的。


   

  可在蓋着紅的刺眼的鄉政府印章的左側,分明是蒼勁有力寫下的兩個極為漂亮的大字:已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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