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者》主創在探讨創作“如果将《暗黑者》第一季拿來PK《無證之罪》或《白夜追兇》，那一定會‘死得很慘’，畢竟兩個時期的制作規格相差太大了。”資深網劇制作人、靈河文化創始人兼CEO白一骢，這樣感歎網絡劇近幾年來日新月異的變化。
《暗黑者》第一季播出于2014年，這一年也被稱為網絡劇發展的分水嶺。在此之前，網絡劇還滿足于充當段子集結的“搞笑擔當”，而正是《暗黑者》《匆匆那年》等劇的出現，網絡劇的獨特氣質才漸漸奠定。
三年之後，《無證之罪》《白夜追兇》《河神》等一批優質網絡劇的播出，讓網絡劇精品化的趨勢越發明顯，也讓觀衆對網絡劇的期待值水漲船高。
随着視頻網站布局網生内容的程度加深，近年來，會員付費市場的規模也在不斷壯大，用戶的消費習慣已在漸漸形成。網播市場的繁榮，讓網絡劇日益從“開胃小菜”向“正餐”轉變，觀衆對網絡劇的精品化需求已經呼之欲出。
而那些躍躍欲試的“廚師”們，應該如何把握網絡劇這道“非傳統菜品”的秘訣？《沙海》深入沙漠實地拍攝
觀衆能左右劇情走向
與台播劇的2B（即tobusiness，指産品面向平台）模式不同，網絡劇的播出依托于視頻網站，在交互性上具有天然的優勢。
編劇張鸢盎對此深有體會：“網絡劇的成熟和發展，進一步拉近了創作者與觀衆之間的距離，網絡劇播出時的實時彈幕和評論，能夠讓編劇更直觀地了解到觀衆的想法。作為編劇，隻有深入了解觀衆的喜好，才能進一步去斟酌劇本創作。”張鸢盎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近年來，視頻網站付費市場的規模在不斷壯大。根據大數據分析公司易觀發布的《中國網絡視頻市場趨勢預測2018~2020》，2017年中國網絡視頻付費市場用戶規模已達到9763萬人，2020年預計将達到18025萬人。
除了會員付費制度，自2016年起，視頻網站開始試水網絡劇分賬的模式。對于參與分賬的網絡劇而言，會員點擊率、觀看總時長、有效播放次數等标準與分賬收益息息相關，這在激發制作方積極性的同時，也讓“滿足觀衆的觀看體驗”日益成為制作方提高收益、視頻網站拉動新會員的重點發力方向。
若從2008年播出的《嘻哈四重奏》算起，網絡劇已經曆了十年的發展變遷，而觀衆的需求也在不斷發生着變化。
“如果從近幾年縱向看去，其實觀衆對于好題材、好故事的訴求是越來越高了，以前隻要劇作的場景精緻、‘服化道’講究，觀衆就會認可，現在觀衆要求你整部劇都不能有短闆，對劇集的每個方面都會明确提出自己的要求。”編劇湯祈岑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在網絡劇的播出條件下，觀衆甚至能夠左右一部劇集的最終走向。
《你好，舊時光》的編劇卓越土豆曾經在業内分享過自己的一段經曆。
“《你好，舊時光》最後兩集播完後，網友對劇情不滿，都來找編劇，要求将這兩集下架，并給他們道歉，甚至有孕婦觀衆表示看了最後兩集不開心，恐怕要早産。當時後期已經解散，導演在度假，隻能趕緊聯系導演，讓後期團隊回來加班，把播出的兩集下架重新剪輯，最終改成了網友期待的結局。”卓越土豆說。
對此，卓越土豆十分感慨：“網絡時代，觀衆的地位和作用發生了極大的改變，網友不僅決定喜歡什麼點，還能決定劇情怎麼走，你得配合。過去電視劇編劇當爹又當媽，如今的網絡劇編劇當牛又做馬。”
而在骨朵傳媒創始人兼CEO王蓓蓓看來，觀衆對劇本質量的要求日益提高，也讓單片付費模式成為一種可能的發展方向。“過去觀衆可以去買DVD，現在則可以訂閱一部作品，讓制片方精良的制作能夠得到更大的回報，單片付費是個好事，我希望它能出現。”王蓓蓓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要向2C（即tocustomer，指産品直接面向消費者）的方向去深耕，我們不能永遠在2B的道路上成長。”慈文傳媒董事長馬中駿對《瞭望東方周刊》說，這越來越成為網絡劇制作者的共識。
明确拍給哪些年輕人看
深耕2C方向，首先便要找準核心受衆圈層。
“以前電視台黃金檔有時間限制，一個時段内隻能看一兩部劇，現在網絡劇不存在這個問題，大家各有各的觀劇選擇。”王蓓蓓說。
與台播劇相比，網絡劇不受檔期、頻道的影響，在播出時間與劇集數量上顯現出了更多的靈活性，而這就意味着網絡劇将面對審美更為複雜多元的受衆群體。
“過去，電視台播放一部劇，要讓觀衆接個電話回來之後還能接得上劇情，因此節奏不能太快；而網絡劇一是可以随時暫停，二是觀衆還可能用1.5倍的速度去看，在節奏、觀看方式上都有很大不同，而這些不同也就決定了網絡劇觀衆的審美需求很不一樣。”王蓓蓓說。
馬中駿也坦言，“制作公司當然希望自己的劇能夠受到所有觀衆的喜愛，但是每一部劇在立項之初，其實有着很清晰的受衆圈層。像‘這部劇是拍給年輕人看的’這種劃分已經遠遠不夠，還要明确具體是拍給哪些年輕人看的。”
事實上，如今大部分網絡劇，都已開始注意到劃分圈層受衆的重要性。
以近期播出的探險題材網絡劇《沙海》為例，據《沙海》制片人白一骢對《瞭望東方周刊》透露，《沙海》的核心受衆主要分為兩個群體。
“一是原著的書迷，年齡層大概在15~25歲之間；另外由于《沙海》既有懸疑情節，又是雙線故事結構，存在一定的觀劇門檻，所以也希望能吸引到35歲以下學曆較高的年輕人群體。”白一骢說。
與此同時，視頻網站也會根據網絡劇不同的受衆劃分而靈活選擇排播的方式。
例如，《為了你我願意熱愛整個世界》《芸汐傳》等青春題材網絡劇，在愛奇藝的平台上是以“會員一次看全集”的模式上線的，而視頻網站選擇這種排播方式的初衷，便是為了照顧到垂直目标受衆的觀劇需求。
“不是每一個劇集都适合周更、日更，全集上線的劇集更符合網絡受衆的用戶屬性，可以讓暑期有時間的用戶看到全部劇集，所見即所得。”愛奇藝副總裁、自制劇開發中心總經理戴瑩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随着網絡劇對核心受衆群體的不斷細分，更多具有創新性的排播方式和網絡劇類型或将出現。
而在确定了核心受衆圈層之後，如何“突破”圈層、讓劇集獲得更廣泛的關注度，就要依靠劇作本身的質量了。
“過去那種從老人到孩子所有人都看一部劇的可能性越來越小了，因此隻有讓劇集先憑着本身的質量取得所在圈層的全面關注，它才有可能‘出圈’；如果一開始就追求面面俱到，最後做成的劇一定誰也不愛看。”王蓓蓓說。
大類型中的小創新
骨朵傳媒發布的《2018上半年網絡劇分析報告》顯示，2018年上半年新上線網絡劇共涉及26個類型，既包括産量較多的愛情、喜劇、懸疑推理類型，也包括數量頗少的都市女性、金融商戰、體育競技萌寵等創新類型。
近年來，網絡劇由于創作周期短、互動性強等特點，已成為不少劇作類型創新的試驗田，也陸續出現了不少“爆款”作品，擴大了相關類型劇作的受衆圈層。
不過，在類型劇不斷推進探索的過程中，低質化的“跟風”之作也大量推出，卻大都收視低迷，這讓一些業内人士作出了“網絡劇已經失去了類型紅利，難以‘出圈’”的判斷。
王蓓蓓用“大類型中的小創新”來形容類型劇的發展趨勢，在她看來，隻要能夠不斷推陳出新，網絡劇的題材紅利期就不會過去。
“比如說，都是懸疑推理題材，《白夜追兇》與《無證之罪》就很不一樣，今年上半年的網絡劇《骨語》則偏重紀實類，而尚未播出的《古董局中局》，更多是從文物行業這個角度切入，偏向行業劇類型，因此每一部劇都有着自己的獨特之處。”王蓓蓓說。
白一骢曾帶隊制作了《盜墓筆記》《老九門》《沙海》《黃金瞳》等探險題材網絡劇，在他看來，這一類型的創作依然充滿挑戰。
“即使曾做出成功的網絡劇，積累的經驗也不足以完成下一部作品，因為觀衆的口味不是一直不變的，依然需要我們不斷地摸索、提高。”白一骢說。
而在探險題材之外，白一骢也在青春、喜劇等類型的網絡劇上多有探索。
在王蓓蓓看來，網絡劇特有的私密性，為青春劇這一類型提供了天然的發展機會。
“過去電視劇主要強調合家歡，而青春劇一直是成長期觀衆的剛需類型，這個類型涉及個體的青春記憶、校園審美，比較适合獨自觀看，網絡劇的播出平台恰恰提供了一個私人觀劇的機會。”王蓓蓓說。
在2018年上線的青春劇集中，也不乏創新之作。如《忽而今夏》聚焦于“異地戀”這一話題性較強的主題，将校園故事發散擴展為青年人追尋自我價值的成長曆程，以小見大；《假如沒有遇見你》則取材于真實的情感故事，在青春題材中融入公路元素，豐富了劇集的底色。
另外，在類型創新之餘，用戶觀看時間的碎片化，也讓網絡劇的結構呈現出更為多元化的發展。
例如，《東方華爾街》探索5集的迷你劇形式，《白夜追兇》《河神》等都在進行第二季的拍攝，而《無證之罪》12集體量的短劇結構，也在被更多的網絡劇所采納。
“從市場需求和用戶的觀劇習慣來看，季播劇将是網絡劇未來重要的發展方向。畢竟一部長劇播下來，如果劇情不夠精彩，觀衆随時可以棄劇；而短劇就可以先拍出第一季來試水，根據觀衆的反應再來調整接下來的内容。”王蓓蓓說。
“大家都是摸着石頭過河”
網絡劇誕生之初，由于成本低、專業人才少，常被業内人士視作“粗制濫造”的代名詞，是用戶觀看台播劇之餘的一種點綴。
而随着一批制作精良的網絡劇成功“出圈”，網絡劇靈活多變的排播方式、花樣翻新的題材創意，在吸引來觀衆的同時，也讓越來越多的老牌影視公司看到了網絡劇的影響力和發展潛力，選擇加入網絡劇的陣營。
作為較早布局網絡劇領域的影視公司，2014年，慈文傳媒便與視頻網站合作制作了《暗黑者》，這部劇一經播出便廣受好評，是網絡劇曆史上的早期優質劇作。
據馬中駿透露，早在2013年新浪網讀書頻道舉辦網絡小說大賽時，慈文傳媒就開始了IP版權的購買工作，IP儲備庫頗為充實，這也為其開發網絡劇提供了較好的基礎。
在王蓓蓓看來，正是老牌影視公司入局網絡劇，促進了網絡劇一步步走向精品化。
“有了慈文、完美影視這樣的公司帶頭，網絡劇生産才從不符合影視規律的‘草台班子’走向了正規軍，他們可以說是網絡劇的中堅力量。”王蓓蓓說。
除了慈文傳媒、完美影視，正午陽光、歡瑞傳媒、華策影視、海潤影視、唐人影視等影視公司也紛紛加大了對網絡劇的投入，推出了《鬼吹燈之精絕古城》《如果蝸牛有愛情》《緻我們單純的小美好》等作品。
“觸網”的老牌影視公司，固然在IP儲備、制作經驗、資本投入上有其過人之處，但是，它們究竟能否在互聯網這片新生的沃土上生根發芽、枝繁葉茂，還要看是否能夠适應不斷變化的觀衆審美。
同時，視頻網站也在開發自制劇、定制劇，與影視公司之間形成了競争與合作并存的關系。
“随着更多專業前輩的進入，良作會驅逐劣作，整個網絡劇市場的發展也會更為健全。”新片場影業總制片人張軍對《瞭望東方周刊》表示。
在馬中駿看來，“網絡劇這樣的新興市場中，大家都是摸着石頭過河，最終留在市場上的會是學習能力和執行能力同樣強的人。”
事實上，靈河文化、五元文化等網生制作公司，都在向着内容供應商的道路邁進，靈河文化正在将内部的編劇、導演、美術、後期等環節，統一在一個整體連貫的創作體系中；五元文化也以弧光聯盟為中心，設立了影視策劃、影視制作、影視發行、整合營銷、藝人經紀等多個業務闆塊。
而像新片場影業這樣的新興網絡劇制作公司，也在新片場社區80萬專業創作人資源的基礎上，開發更适合互聯網内容的自制品牌。
“未來，不具備生産力的銷售型、發包型影視公司，可能就沒有存在價值了。未來的我們，不再是平台的搬運工，而是和它們一起創造内容，再吸引客戶。”白一骢說。
《老九門》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