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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瑩:詩歌讓她成為最美麗的「先生」

時間:2024-10-19 08:08:10

2018年6月3日,南開校友總會第六屆理事會2018年(擴大)會議暨第五屆全球南開校友會會長論壇在鄭州召開。捐贈儀式上,葉嘉瑩通過視頻宣布,将全部财産捐贈給南開大學。

94歲高齡的葉嘉瑩,被稱為中國最後一位穿裙子的“士大夫”。她和楊绛同被尊稱為“先生”,不僅因為她們過人的才華與成就,更因為她們所表現出的高尚品格和情操。她們見證了一個國家、一個時代的百年變遷,終選擇抛開個體的悲喜,在内心搭建更遼闊的時空世界,成就了許多傳奇。

于是我們相信,“蓮實有心應不死,人生易老夢偏癡。千春猶待發華滋”。

人們常說:若有詩詞藏于心,歲月從不敗美人。

直到看到她,才明白這句話的真谛。

有這樣一個優雅的老人。

她是中國古典詩詞研究專家;是受聘于台灣大學、哈佛大學等多所大學的客座教授;是2015—2016年度“影響世界華人大獎”終身成就獎的獲得者;她入選“改革開放40周年最具影響力的外國專家”。她将自己的全部财産,捐給了南開大學教育基金會,用于設立“迦陵基金”。目前,已完成初期捐贈1857萬元。

她就是葉嘉瑩。

葉嘉瑩(學生們都喜歡将葉嘉瑩稱為“葉先生”,下文也如此稱呼),号迦陵,1924年生于北京,滿族葉赫那拉氏後裔。南開大學中華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長,曾任台灣大學教授,哈佛大學、密歇根大學及哥倫比亞大學客座教授。主要著作有《杜甫秋興八首集說》《唐宋詞名家論稿》《王國維及其文學批評》《迦陵論詞叢稿》《迦陵論詩叢稿》等。今年的6月24日,是葉嘉瑩93歲的生日,在她90歲生日的時候,溫家寶發來賀詞,稱贊她:心靈純淨,志向高尚,詩作給人力量,“多難、真實和審美的一生将教育後人”。

葉赫家族在清代出了兩個大名人:一個是葉赫那拉家族的被稱為“北宋以來一人而已”的詞人納蘭容若(納蘭成德、性德),另一個是慈禧太後葉赫那拉氏。葉先生自稱在血脈上與納蘭性德那一支更近一些。

葉先生的父母都屬于知識分子,詩禮傳家的家庭氛圍,讓她從小接受到良好教育。3歲開始識字背詩,6歲開始跟随家庭教師誦讀《論語》,四書是她的開門讀物。這些古籍,為她對古典詩詞的熱愛以及淡泊名利之品性的養成,夯下了基礎。

“我年齡大了,很多事情記不清了,不過很多事情我都用詩記下來了。”于是,在葉先生的詩歌中,我們漸漸走入了她的一生。

一世多艱,寸心如水“一世多艱,寸心如水。”這是葉先生所寫的一首詞裡的開篇兩句。

曾經有人從姓名中解構出她的性格和命運,說她柔韌如水,受到外界束縛時,可以暫囿于杯中;解脫無拘時,亦可如大江大河般波濤滾滾一往無前。

王國維說,“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可以說,苦難伴随了葉先生的一生。

成長于風雨飄搖的戰亂年代,她父親與家人聚少離多,直至後來失去聯系,杳無音訊。17歲,母親身患腫瘤去天津開刀,最終因為病菌感染,在歸途的火車上離世。葉先生在《朗讀者》上說,當時她寫了《哭母詩》共八首,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生命的無常以及死生的隔離。

25歲,抵達台灣不久,剛生完孩子,丈夫卻以莫須有的罪名入獄,葉嘉瑩和襁褓中的幼女也一度被拘,随後她又失去工作。“我們從故鄉遠到台灣去,無家無業,有工作就有宿舍,就有薪水,就可以維持生活。一旦被抓,就什麼都沒有了。”

當時正在暑假期間,她隻能帶着懷中的女兒投奔到丈夫的一個親戚家。寄人籬下已是無奈,而這位親戚也剛剛到台灣,生活窘迫,自顧不暇。親戚家祖孫三代5口人,隻有兩個房間,她們母女白天就到外面樹蔭下徘徊,晚上在走廊鋪上一條毯子打個地鋪,勉強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當時葉先生寫了一首名為《轉蓬》的詩,詩中這樣寫道:“轉蓬辭故土,離亂斷鄉根。已歎身無托,翻驚禍有門。覆盆天莫問,落井世誰援。剩撫懷中女,深宵忍淚吞。”她說,“我隻能抱着我吃奶的女兒,在深夜裡獨自流着眼淚。”

她的丈夫被關了幾年,直到1953年才被從監獄裡放出來。之後又生下了小女兒,家務負擔很重,她的身體狀況又一直不好,一度還得了哮喘病。她的丈夫因為無端被關押了好幾年,而後事業又一直不順,脾氣越來越暴躁,精神上的壓抑一直是葉先生生活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50年代,戴君仁、許世瑛兩位先生在台大教書,經他們推介,葉先生先後在台灣大學、淡江大學、台灣輔仁大學等高校兼職教授詩詞曲。

台灣作家陳映真曾經回憶:“她能在一整堂課中以珠玑般優美的語言,條理清晰地講解,使學生在高度審美的語言境界中,忘我地随着葉教授在中國舊詩詞巍峨光輝的殿阙中,到處發現藝術和文學之美。”

1966年是葉嘉瑩的轉折之年,當時美國人要研究漢學大多要到台灣。“3個大學的詩詞曲,杜甫詩、蘇辛詞,電視、電台的古文講座,都是我在教。他們就跑來聽我的課。”

憑借她的古文詩詞底蘊,葉先生被邀請赴美國密歇根大學講學。哈佛大學遠東系的海陶玮教授正在研究陶淵明,也邀請她到哈佛去做了講學。1969年夏,她欲按原計劃重返哈佛,卻未成行。海教授以為從加拿大去美國容易,讓她先赴加拿大。

彼時,她要負擔一家人的生活,上有80歲的老父親,下有一個念大學、一個念中學的女兒,丈夫在海外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且加拿大的大學要求她必須用英文教書,用英文講詩詞,備課的難度可想而知,往往深夜和淩晨還在查字典準備講稿,而一大早就要上講台去給學生們娓娓道來。

生活剛剛安定下來,1976年,52歲的葉先生又遭遇了新的不幸。當年那個與她相依為命在患難中成長的大女兒,新婚不久就出了車禍,與女婿同時逝去了。之後,她把自己關在家中,拒絕一切友人的問候。因為任何人的關懷,都會引發悲哀。“平生幾度有顔開,風雨一世逼人來。遲暮天公仍罰我,不令歡笑但餘哀。”這是《哭女詩》中的一首,葉先生先後寫了共十首《哭女詩》。

葉先生說:“我是曆盡平生各種不幸的一個人。”她就是在困境中越發堅強。“我們學習古典詩詞,最大的好處就是讓我們的心靈不死!”

歸來講學

1978年,葉先生向政府申請回國教書。她在信中說道,自己一生“很多事情沒有選擇的餘地”,而這次是她唯一的主動争取。

1979年,她收到了教育部批準她的回信,安排她先去北大教書,不久後又應李霁野先生之邀去了南開。每年3月,溫哥華的大學停課放假了,她就飛回國内講學。如此奔波30多年,直到2014年,她決定不再越洋奔波,選擇了定居南開。

有熱愛中國詩詞的友人聽說她年老後将定居天津南開,決定給她捐助,與南開合作為她興建了一棟集科研、辦公、教學、生活于一體的小樓,定名為“迦陵學舍”。

彼時,葉先生白天講詩,晚上講詞,學生聽到不肯下課,直到熄燈号響起。她寫了“白晝談詩夜講詞,諸生與我共成癡”的句子,形容當時的場面。

如今,給年輕人講課成了她最願意做的事。隻要有人邀請,她都欣然前往。在這30多年中,她曾經應邀到幾十所大學講學,舉行古典詩詞演講有數百場之多。她一生緻力于古典詩詞的教學,獲得了使古典詩詞于當代“再生”的贊譽。

從1945年大學畢業至今,她在講台上站了70餘年。“我本來隻教了一個中學,可是學生喜歡你的教書,就傳說出去,于是第二個中學請你教,第三個中學請你教,連第四個中學都來請你教,直到你的課時再也無法排上為止。所以我都是不教書則已,我一教書,就一直教下去了。”

如今,葉嘉瑩正在從事一項浩繁的工程,将多年的講課實錄集結成書。“我教書70年,曆年的講課、講演的錄音,有2000小時以上。”她指指家裡摞着的一個個行李箱,“這些都是我帶回來的曆年講課錄音和錄像。”學生們正在幫助她整理成書。她的著作文白相雜,理論性強,而講課時深入淺出,整理出來更利于向讀者普及。

晚年的葉嘉瑩将傳承古典文化作為自己的責任。她說,有人曾勸我,年紀慢慢老了,該多寫點書,少教些課。這話也有道理,可是當面的傳達才更富有感發的生命力。如果到了那麼一天,我願意我的生命結束在講台上……

要把即将失傳的吟誦傳給下一代将西方文藝理論引入中國古典詩詞研究是葉先生對中國古典詩詞研究的重要貢獻。

在多年的教學研究過程中,葉先生結合西方文論中的闡釋學、符号學和接受美學等理論對中國傳統詞學不斷反思,将詞分成了歌詞之詞、詩化之詞、賦化之詞三大類别。

傳統詞學未能對此三類不同性質的詞做出精微的分辨,往往以評賞賦化之詞的觀點來評賞歌詞之詞,不免有牽強比附之失(如張惠言);也有人以評賞歌詞之詞的觀點來評賞賦化之詞,對南宋長調之慢詞,未得其門徑之妙(如王國維)。這三類不同風格的詞,同樣具有一種屬于詞體之美感特質,葉先生對于這種美感特質在詞體的演進,對于歌詞之詞、詩化之詞及賦化之詞不同體式的詞作中的影響和作用,做了推源溯流的說明。

葉先生在《唐宋詞十七講》中寫道,溫庭筠的“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這就跟中國傳統的文化背景結合在一起了。屈原說“衆女嫉餘之蛾眉兮,謠诼謂餘以善淫”,其中的“蛾眉”是指一種才德志意的美好。李商隐寫的“無題”:“八歲偷照鏡,長眉已能畫”,是代表一個有才學、有志向、有理想的人,對于自己的才能志意的珍重愛惜。可是溫庭筠說的不隻是畫蛾眉,他說的是“懶起畫蛾眉”,這懶起有道理嗎?欣賞詩詞不能從表面上來看,我們讀詩詞要超出外表所說的情事,看出一種精神上的本質才行。你要從屈原的愛美要好,看出一種在精神品質上愛美要好的心情。優秀的文學作品的作用,就是培養讀者一種愛美要好的感情。葉嘉瑩的《人間詞話七講》在“2014中國好書”盛典活動上獲獎除了傳統的講座、授課、著作,葉先生還在喜馬拉雅FM上做了一檔付費課程《詩覽衆山小》,在第一課中,重點分析了中西方詩歌的區别,她認為:中國傳統古典詩歌特别注重“興發感動”的作用,就是說作者在寫作這首詩的時候,是出于内心的感動,而且好的詩在千百年之後再去回味,也仍然能夠讓讀者感同身受。中國傳統詩歌重視此種類型的感動緣起是非常久遠的,早在《書經》的《堯典》中有一段記載,“舜命令掌管典樂的‘夔’去教授國子(卿大夫家中的子弟)能夠配合音樂吟誦詩歌。并且要告訴這些國子,詩應該表達的是詩人的一種情緻。不僅如此,詩還應該用吟誦方式并配合音樂,以此表達。”

因此,在傳統詩詞的學習上面,葉先生不僅提倡多讀,而且要吟誦。吟誦的音樂性能夠幫人更輕易地記憶、理解、感知詩歌的文字與意象。

吟誦是中國傳統誦讀古詩文的方式。直到民國時期,舊式私塾教授詩文,仍會教學生這種讀書方式。趙元任先生在《新詩歌集》中曾說:“所謂吟詩吟文,就是俗話所謂歎詩歎文章,就是拉起嗓子來把字句都唱出來,而不用說話或讀單字時的語調。”它不同于我們日常的朗讀念書,而是具有音樂性的,但和唱歌有明顯的區别,沒有曲調,随意性較強,但行腔頓挫依照詞句本身的發音規律。

她說:“詩要自己跑出來。詩怎麼自己跑出來?你要對詩歌的音樂的這個節奏和韻律非常熟悉,你熟于吟誦,于是你的詩是随着聲音跑出來的,它是一種律動,先于文字,在沒有文字以前,你先有一種節奏的律動,你的語言文字是伴随着這個音樂的節奏自己跑出來的。”

欄目編輯:王芳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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