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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原:絲路重鎮的新生

時間:2024-10-18 10:31:23

編者按

2018年是甯夏回族自治區成立六十周年。過去六十年裡,甯夏各項事業都取得了巨大成就,尤其是十八大以來,各領域發展都步入快車道。2016年7月18日至20日,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到甯夏考察,并對甯夏發展寄予厚望。在曆史上,甯夏曾是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一站。現在,它在“一帶一路”倡議中、在互聯網領域,也發揮着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如樞紐一般。

鎏金銀瓶7月18日,固原市小馬莊小學的操場塌了。

值班老師到現場查看後,馬上撥通了固原市文物局負責人趙志祥的電話,要他趕緊過來看一下。接到消息後,趙志祥馬上趕到現場查看,覺得“很危險”。好在,當時暑假,學校并無學生。他立刻向領導彙報情況。

小馬莊小學位于固原市區西南郊外,校舍連同以北的600多公頃土地,都被劃為固原北朝隋唐墓地群的保護區域。由于新校舍還未建成,舊校區仍在使用。文物局特意囑咐學校,發生什麼情況,一定要盡快報告。

7月25日,由六名隊員組成的考古隊,駐紮進小學,拿着洛陽鏟開始向下鑿孔,整個操場被翻了個遍。一個月後,勘探工作結束,塌陷處周圍一萬多平方米内,發現了各類遺迹13處,其中多數為隋唐時期墓葬。

固原市位于甯夏南部六盤山,遠居黃土高原西北緣。鮮有人知的是,這座城市的地面之下,埋藏着曆史上衆多秘密,最重要的一段是絲綢之路。曆史上,甯夏曾經是中國與西方交往過程中的一個樞紐,無數商人、旅者從這裡經過,貿易之外,更促進了中西文化的交融。2014年以來,甯夏正在努力讓這段曆史,重回人們的視野。

希臘神話

從小馬莊小學出來往東走,“保護文化遺産構建和諧社會”“依法加強管理保護文化遺産”這樣的紅色标語随處可見。路口處,沿一條一米多寬的土路北上,便進入了墓葬群腹地。目之所及,一派普通的鄉村景象,光秃廢棄的電線杆和房屋殘骸間,夾雜着即将收獲的玉米地,和一叢叢高不過膝的雲杉苗。偶爾有土丘冒出,很難憑肉眼分辨它的來曆。

1983年秋,甯夏的文物工作者,正是在這樣一片荒野之地,發現了這座城市的巨大秘密。

當時,甯夏博物館和原固原縣文物工作站的考古工作人員,正對城南一座夫婦合葬墓進行挖掘。從現場痕迹看,這座古墓曾遭遇塌方和盜墓者的侵擾,墓室東半部幾乎被盜掘一空,文物留存狀況堪憂。接下來的工作中,墓室西壁下部與女棺間的塌土被除去,一個腹部環有六個半浮雕人物的銀瓶,吸引了考古人員的目光。

事後分析,瓶身所描繪的,是古希臘神話傳說中的“帕裡斯裁判”和“特洛伊戰争”。這件鎏金銀瓶日後被奉作固原博物館的鎮館之寶,1996年又被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鑒定為“國寶”。

一座中國内陸省份的古墓中,竟然發現了如此具有西方色彩的文物,這引起文物工作者的極大興趣。人們由墓志得知,古墓主人為北周大将軍李賢及其妻子吳輝。李賢為原州人(今固原),北魏、西魏、北周三朝為官,尤與北周政權的開創者宇文泰家族關系密切,鎮守邊疆數十載。

考古學家夏鼐和宿白認為,這件鎏金銀瓶及與之共同出土的凸釘玻璃碗、金戒指等物,是西方傳入的手工藝制品。

“後來研究發現,鎏金銀瓶就是波斯(今伊朗)的”,固原博物館學術委員會辦公室主任黃麗榮接受本刊采訪時說,它有可能是李賢從戰場上得來的戰利品,也有可能是被絲綢之路上的商人帶來的,或者是皇帝的賞賜。但無論哪種渠道,鎏金銀瓶都不是産自中國,公元六世紀的北周人,不可能知道希臘神話,并且将它用于銀瓶制造。

這不是固原發現的第一件來自異域的文物,更不是最後一件。1981年,固原東郊鄉雷祖廟村北魏墓出土的波斯畫風描金彩繪漆棺,驚豔世人。1982年到1995年,固原城南相繼發掘了9座隋唐墓葬,6座墓的墓主人為從中亞遷徙而來的粟特人。1993年,北周宇文猛墓發現了近百件彩繪陶俑,不乏胡俑。1996年中日聯合發掘北朝忠臣田弘墓,出土文物中包括五枚東羅馬金币。

這些羅馬金币,屬于拜占庭帝國。據黃麗榮介紹,中國與拜占庭自公元2世紀前後就開始交往了,絲綢之路就是連通兩國的紐帶。因此,拜占庭金币和波斯薩珊王朝的銀币,就成為絲綢之路上廣泛流通的貨币。除了田弘墓外,固原其他墓地也發現了羅馬金币。中國其他絲綢之路的沿線省份,也曾出土發現過拜占庭的羅馬金币,但甯夏固原無疑是最集中的。

2014年8月16日,甯夏固原新發掘一唐墓,初步判斷墓主為男性歐洲人,這進一步證實絲綢之路重鎮——固原(原州)在當時中西方文化交流中的重要地位。(新華社圖)

玻璃碗

馬可·波羅

1259年7月,蒙古帝國憲宗蒙哥去世,忽必烈與其弟阿裡不哥開始争奪大汗地位。當時被稱為開城的固原,成為必争之地。雙方皆想借此地,控制陝西、甘肅、四川等地。

曆史上的固原,常為兵家必争之地。拱衛漢唐政治中樞的“關中四塞”之蕭關,就位于固原境内。西漢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漢武帝以固原為中樞設置安定郡,以高平縣(今固原城)為政治、軍事、經濟中心。這是固原曆史上第一個郡州級政權建制,也使固原成為關中通往西北地區的軍事重鎮。

經曆過幾次慘烈的厮殺之後,忽必烈控制住了固原,并以此為樞紐,控制了陝西、四川等地,最終滅掉南宋,統一中原。忽必烈深知固原地區的重要戰略地位,因此封三皇子忙哥剌為安西王,要他到夏天必須居守此地。

對忽必烈來說,固原除了軍事地位外,還有另一個重要作用。

“固原也好甯夏也好,是絲綢之路必經通道,如果把這一塊放棄了,那絲綢之路路都不暢通了”,甯夏社科院曆史研究所前所長薛正昌說,忽必烈之所以要在固原附近設安西王府,就是要守衛這條要道。

絲綢之路,在元代曾經達到鼎盛時期。蒙古帝國是一個重商帝國,忽必烈更是如此,他不但鼓勵中西方商貿交流,而且還設置官方驿站,供商旅休息。絲路沿線的兵站、軍事據點,也成為保護商旅的重要力量。

據考古發現,絲綢之路最早出現于秦末漢初,從黃河中遊北上,穿蒙古高原,越西伯利亞平原南部至中亞分兩支,一支西南行達波斯轉西行,另一支西行翻烏拉爾山越伏爾加河抵黑海濱。之後一千多年,中國朝代更疊,但這條商路卻斷斷續續,一直成為中國與西方商貿、文化交流的重要途徑。

陸上絲綢之路從固原進入甯夏,經中衛進入甘肅,最終到達西域。甯夏固原是絲綢之路東段北道的必經之地,南下直抵長安洛陽,北上可以經河西走廊通達中亞和歐洲。自1980年代起,固原不斷發現的文物,如印有古希臘故事的鎏金銀瓶、羅馬金币,就一再證明了固原的曆史,和它在絲綢之路上的重要地位。

除了墓葬群之外,1980年代初,位于固原城以北55公裡,有一千五百餘年曆史的須彌山石窟,也在沉寂了數百年後,重新得到關注。絲綢之路東段北道的必經之地石門關,就位于此處。1982年,須彌山石窟入選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須彌山石窟的開鑿始于北魏,到唐代迎來鼎盛期,并綿延宋、西夏、金等多個時期。這也恰恰是絲綢之路的繁榮期。手工藝人和僧人從文化傳遞中得來的想象,付諸到了這些造型風格并不統一的佛像上。

“文物是會說話的。”薛正昌接受本刊采訪時說,有具體的文物在,可以直觀證明在絲綢之路上,甯夏是必經之路,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段。

忽必烈執政時代,意大利人馬可·波羅就是通過絲綢之路,最終抵達元大都。在他那本傳世的《馬可·波羅遊記》中,記載了路過甯夏的經曆:“離開西涼王國,向東走八日,到達一個地方,名叫甯夏王國,仍屬于唐古多省,受大汗的統治。”

馬可波羅很可能在甯夏停留、遊蕩過幾日,他對此地有着詳細的描述:“這個區域中有許多城市和城堡,主要的城市叫作卡拉沙(今甯夏銀川)。居民大都是偶像崇拜者,但聶斯托利派的基督教教徒也有三個教堂。居民用駱駝毛和白羊毛制成一種美麗的駝毛布,是世界上最好的産品。這裡還有一種美麗的白色駱駝絨,是居民用白駱駝的毛來織造的。商人大量地購買這些布匹,運銷許多國家,特别是銷往契丹。”

第一次申遺

2014年8月11日,外交部組織的駐華外交官“重走絲綢之路”代表團一行,來到甯夏考察。這些外交官來自俄羅斯、伊朗、巴基斯坦、馬來西亞、阿富汗等17個國家,都是古代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途徑的國家。

在固原博物館,看到陳列的衆多異域文物,一位外交官驚喜不已地說,“這裡到處都有我們國家的印記!”

甯夏不斷發現的這些文物,對世界研究絲綢之路,以及曆史上的國際貿易,都有着重要意義。一直以來,甯夏努力讓外界認識到自己在絲綢之路上的重要意義,不過,這個過程并不容易。

2006年8月,國家文物局、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産中心在新疆簽署《絲綢之路跨國申報世界遺産吐魯番初步行動計劃》,申遺工作正式啟動。2007年12月,絲綢之路聯合申報中國段6省區48處備選遺産名單公布,甯夏有四處入選,都在固原境内。

“一啟動(甯夏)就跟上了。”固原市文物局負責人趙志祥告訴本刊,入選的四處遺址除北朝隋唐墓地、須彌山石窟、開城安西王府外,還有固原古城。

但2012年4月,“中國絲綢之路首批申遺大名單”公布,固原提交的四處遺址中隻有北朝隋唐墓地入選。這一結果讓不少人大跌眼鏡——保存最完好的須彌山石窟沒能入選,開城安西王府、固原古城,也都落選。

由于四處遺址都位于原州區,固原市原州區文管所所長王金铎曾參與固原第一次申遺工作,他向本刊分析,聯合申遺所涉申遺點過多,為了确保質量,除了最基本的真實性外,遺址還要同時具備唯一性和完整性,而北朝隋唐墓地是目前絲綢之路沿線所發現的最密集、喪葬面積最大的墓葬群,便接近這些要求。

2013年3月4日,國家文物局公布了最終22處絲綢之路申遺點,固原北朝隋唐墓地卻意外落選。絲綢之路申遺文本負責人陳同濱解釋,經進一步考察,“發現有的點(隋唐墓地)在曆史研究成果和保護管理上尚有欠缺,故而取消”。

2014年絲綢之路成功入選世界文化遺産名錄後,時任固原市文物局局長周建設接受采訪時道出了落選的原因。他解釋,提交申遺文本首先需要245萬,為了使申遺點符合世界遺産保護要求,單是墓地周圍拆遷一項更是要花費上億,而作為典型的貧困地區的固原,當年度的地方财政收入僅有21.34億元,綜合考量之下,隻好先放棄申遺。

儀仗俑重整旗鼓

2014年7月,固原重新啟動了“絲路”申遺。趙志祥當即從電視台被調到了新成立的申遺辦,後來又兼任文物局負責人。他向本刊提供的一份2015年的工作進展彙報顯示,為了加快絲路申遺工作進度,時任自治區黨委書記李建華、政府主席劉慧分别作了批示。2015年,固原市政府更是安排資金1億用于北朝隋唐墓地的拆遷安置和國道改線。

有形保護外,固原還在制定地方法規以加快申遺工作進程。2017年底,《固原市須彌山石窟保護條例》分别得到固原市人大常委會和甯夏市人大常委會的通過批準,今年1月1日起正式生效。趙志祥很感慨,這是固原市有了地方立法權後,制定的第一部地方法規,足見自治區與固原市“對文物保護的重視”。今年以來,他和原州區文管所所長王金铎,又立即着手起草了北朝隋唐墓地保護條例草案。

“立法一個是為了保護文物,保護文物确實需要這些東西,二也是為了申遺,申遺要是沒地方性的保護法規根本不行。”趙志祥說。

甯夏和固原對相關古迹保護的投入,也和十八大以來,中央對文物工作的重視有關。據《人民日報》報道,十八大以來,習近平多次就文物保護工作作出重要指示批示,對提升文物保護水平提出了更高要求。

如今,北朝隋唐墓地的拆遷已完成大半,綠化工作正在進行,但根據保護總體規劃,墓葬本體展示也是申遺評估驗收的一個重要環節。趙志祥指着規劃圖中紅色保護範圍的一角,以那座代号為“M1401”的無名墓為例解釋道,因早年被盜,這座墓的墓志銘已經消失了,但這裡仍然出土了不少珍貴文物,再加上緊鄰公路,在趙志祥看來,很适合作為展示的範本。

北朝隋唐墓地的文物資源還沒有被完全探明。趙志祥告訴本刊,除了墓葬群所在的600餘公頃保護範圍外,西側226公頃一類建設控制地帶,也極可能埋藏着當地達官顯貴們的過去。他算了一筆賬,光把這兩片800多公頃區域完整勘探一遍,就要花費2200餘萬元,在此之前,他們要時刻防範着盜墓者的侵擾。

而讓趙志祥頗感欣慰的是,随着近年來宣傳工作的推進,當地民衆文物保護意識也提高了不少。雖然北朝隋唐墓地的保護範圍内仍有大片大片的莊稼地,但趙志祥并不擔心農戶們動歪念頭。相反,他能不時收到民衆對盜墓痕迹的舉報,或是發現新墓穴的報告。

北朝隋唐墓地外,今年上半年,固原又向國家文物局争取了1500萬,用于須彌山石窟道路鋪設以及辦公用房的搶險加固,開城安西王府遺址基礎性保護利用設施項目工程也已上報國家文物局審核待批。

趙志祥和同事期待着,這三處遺址都能成為世界文化遺産。“要是不報世界文化遺産,這一塊就沒有人知道。而且你報成世界文化遺産,将來的價值是無法估量的,它的價值遠遠大于現在的投入,它的前景是非常好的。”

●參考資料:

薛正昌《甯夏境内絲綢之路文化研究》(2014.6甘肅教育出版社)

黃麗榮《回首·展望——甯夏固原博物館三十年》(2016.7甯夏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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