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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譯”詩祖

時間:2024-11-08 03:00:35

高雲

《詩經》郵票“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歡詩歌或對古典文學感興趣的人,對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總能随口而出吟誦幾句。

今年9月8日,正值白露節氣,中國郵政發行2018-24《詩經》特種郵票一套6枚,分别表現“周南·關雎”“秦風·蒹葭”“秦風·無衣”“小雅·鹿鳴”“小雅·鶴鳴”“魯頌·駉”6個内容。

此套郵票的設計者高雲,是廣大郵迷熟悉和喜愛的設計師之一。一年前,也是這樣一個秋始之際,我與高雲先生就《張骞》郵票設計,還有他的創作特色和藝術道路等,進行過較為深入的交流。

适逢《詩經》郵票發行,我再次與高先生取得聯系,聽他講述這套郵票設計過程中的一些想法和感受。

《詩經》題材難畫起初不願承接

《詩經》是高雲先生跻身郵苑30年來的第9套作品。之前,他設計的郵票也均為清一色的古典題材。

談起新作,高雲直言不諱:“《詩經》是我承擔郵票設計以來,最難的一套票。說其‘難’,首先是因為這個題材難畫,《詩經》的名氣太大了,語言的表述又多為抽象,用于繪畫很不好表現;其次是創作周期較短,像這樣的重點選題從組稿到交稿,通常要一年的時間,而現在隻給我兩三個月,相當局促和緊迫;加之自己又在籌備個人作品展,忙得很。”

時間緊,任務重,難度大,事情多,一連串的現實問題橫亘在面前。所以,高雲“起初是不敢接、也不願意接《詩經》郵票的設計”。然而,郵票圖稿編輯、設計部領導的高度信任和再三邀約,讓高雲不好拒絕,隻有“硬着頭皮”把這樁“苦差”攬了下來。

郵票圖稿編輯設計部副主任史淵告訴筆者說,高雲的書卷氣很适合《詩經》的風格和特點,他對人物、山水和花鳥蟲魚等題材的繪畫都精通,而《詩經》所反映的内容幾乎涉及了當時社會的政治、經濟、軍事、民俗、文化、生産、生活和情愛等方方面面,當這套郵票的選題一通過,即考慮請高雲來設計。

20世紀80年代,高雲曾經參與過連環畫《詩經》的繪制。不過,畫郵票比連環畫難多了,要求更是無法同日而語。

高雲說,承接《詩經》郵票對自己是個新課題,是挑戰也是創新,是嘗試也是突破。從今年3月1日正式收到郵票的選題素材與創作要求,自己花了兩三個月的時間“啃”下了這塊“硬骨頭”。

原作朗朗上口繪畫落筆不易

《詩經》是遠古時期的産物,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500多年的詩歌305篇,分風、雅、頌三大塊。“風”是周代各地的歌謠,“雅”是周人的正聲雅樂,“頌”是周王庭和貴族宗廟祭祀的樂歌。

《詩經》郵票選取了“風”3篇,即第1~3枚;“雅”2篇,即第4、5枚;“頌”1篇,即第6枚。文史專家認為,作為中國古代詩歌發端,《詩經》的主要特點,集中體現在事實虛化、意象空靈、整體象征這緊密相關的三個方面。

高雲說,創作《詩經》郵票最大的難點,在于《詩經》原作比較抽象,寫意的成分比較多。賦、比、興的表現手法在詩中運用豐富多樣,有的甚至令人叫絕,但并不适合于畫作的具象表現。

“《詩經》雖然朗朗上口,畫起來卻特别費神費力,還很有可能花了功夫不讨好。”高雲坦言,它遠不像自己以前設計的《明代地理學家、旅行家徐霞客誕生四百周年》《梁山伯與祝英台》《古代文學家》等郵票那樣主題内容集中,人物個性鮮明,有情節,有故事,畫面感強。

他以自己設計過的《宋詞》作比較。同為古典詩詞,《宋詞》相對曉暢,多有描寫性的句子,環境直觀明了,前後表達的意思和感情色彩也連貫和完整,體現出更多的具象。

如陸遊《蔔算子·詠梅》,“驿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地點、環境和氛圍都交代了,意境鮮明;再如,蘇轼的《念奴嬌·赤壁懷古》,“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羽扇綸巾,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氣勢和畫面能夠随着你的朗讀升騰而起,一念出來,就能想象出是一幅什麼樣的情景。

高雲認為,宋詞的鏡頭感和視覺性較明顯,并有較大的沖擊力,設計郵票時,所畫人物、景觀都能較好地歸納并統一在同一場景或是特定的時空範圍與情形之中。在這方面,在設計《詩經》上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詩經》以四言為主,語言上多采用雙聲疊韻、疊字連綿詞來狀物、拟聲、窮貌。重章疊句也運用得很廣,多為概括性語言,籠統寬泛,跳躍性又很強,回旋跌宕,有點像電影的蒙太奇或意識流的鏡頭切換。即使是描寫性句子也往往是三種或四種并行,意思迥異或是層層遞進。如“蒹葭”全詩三章,每一章隻變換幾個字,其中的“在水一方”“在水之湄”“在水之涘”各有所指;“道阻且長”“道阻且跻”“道阻且右”并不相同;“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沚”也有差别,分别表達了三層意思。

高雲說,《詩經》的這種大幅度時空跳躍和場景轉換形式,對繪畫語言而言卻是“軟肋”。按理,像郵票這種方寸藝術,畫面越集中越好表現、主題越單純越好掌握。

運用疊加構圖破“譯”千古絕唱

在古代,詩與樂,往往密不可分,“詩三百皆有曲調”。《詩經》大都是可以用于演奏的樂歌,風、雅、頌的劃分也有按音樂不同而歸類的屬性在内。《詩經》,節奏感很強,便于誦讀。“一唱三歎”,指的也是其“音樂美”效果。

在高雲看來,詩歌這種文學形式其實是一種提供閱讀的媒介。詩歌表現形式多為抽象的,不同的人讀同一首詩,會有不同的感受和不同的效果;而同一個人在不同的心境下讀同一首詩,效果也完全不一樣。正因為此,其想象的空間極為豐富,不确定性也很大。《詩經》郵票“小雅·鹿鳴”圖稿歌與畫,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藝術形式。《詩經》所顯現的特點或長項,在畫作上便是缺陷和短闆。要彌補、要轉換、要完善,全憑畫家個人的想象、感悟和理解,去發揮、去組合、去再現。

高雲說,要用畫筆繪出詩意來,并得到人們的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文字是抽象的,而畫則是具象的,就算畫得再美,也隻能符合一部分人的審美要求。

同時,郵票是公共藝術,畫面又小,表現出來要符合大衆的欣賞口味與審美習慣,要讓人看得懂,明白你畫的是什麼;還要盡量寫實,能夠與《詩經》風格特點相吻合,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在反映和表現《詩經》的内容;再者要遵循郵票的創作規律與特點,郵票的特點是小而精,畫面應盡可能地精煉、精簡、精緻。

那麼,如何解決上述這些問題,怎樣選取最佳的“情景”再現,用畫筆“破譯”這“千古絕唱”?高雲在創作圖稿過程中可謂煞費苦心。

他介紹,通過對列入郵票的6首詩反複吟詠,幾經揣摩,來回體味,多次試筆,才找到現在郵票上自認為是比較合适的表現手法,即打破時間與空間,采取疊加的手法,繪制的方式盡量簡約一些。就像是拍電影,《詩經》郵票選取的這幾個篇目就像是分鏡頭劇本,按照其所提供的意思,拿捏精準到位,拍出《詩經》的感覺來。

當然,簡約不是簡單。高雲說,以大家所熟知的“周南·關雎”為例,其既寫到了美女,又寫到了雎鸠,還寫到了荇菜,三者同時出現在一首詩中,卻不在同一個場景裡。設計郵票時,在畫面構成上,便将這幾個不同的要素,采取圖像疊加與景觀合成的手法來處理,将看起來不合理的變為合理。“窈窕淑女”是主體,“關關雎鸠”是前景置于右下角,背景是河水和荇菜。整幅畫面人、鳥與荇菜融為一體,渾然有序,看上去不至于讓人感到突兀、别扭或生硬。

圖像疊加與景觀合成,可以說為《詩經》郵票的設計,找到内容與形式珠聯璧合的表現方式。高雲概括道,《詩經》郵票采用傳統工筆手法創作,是寫實與寫意滲透,抽象與具象兼顧,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融。具體說,前景是寫實和具象的,背景則是寫意和浪漫的;畫面構圖是線描,色彩運用是平塗,這是地地道道的傳統方式,而疊加與合成,又是實實在在的現代手法。

畫面統籌兼顧注意整體和諧

傳統的中國繪畫,留白也是一種藝術。高雲善于抓住特點,有所側重,着力提煉,大膽取舍,不平均使用筆墨,不面面俱到、一覽無餘,在畫案上有所為有所不為。虛實相間,藝術化地升華了作品的内涵,渲染了詩歌的意境。

欣賞《詩經》郵票,我們會發現其構思的巧妙處,取材的精彩處。如“周南·關雎”一詩中,寫“窈窕淑女”,就這個4字,隻不過重複了4句;形容“好逑”的“君子”,卻濃墨重彩,不惜篇幅。然而,這個為愛情而“寤寐求之”“寤寐思服”的“君哥”,并沒有在郵票上出現,而是讓觀者看着畫面上的“淑女”、雎鸠和荇菜,去想象畫外的他是如何“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的,念着詩句去咀嚼、體味他又是怎樣“琴瑟友之”“鐘鼓樂之”的。

同樣,“秦風·蒹葭”詩中的關鍵人物—“在水一方”“在水之湄”“在水之涘”的“伊人”,也未見其“倩影”亮相于票端,而是畫了一位對着“蒼蒼”“萋萋”“采采”的蒹葭專注眺望的“君子”,并且是背對着畫面,但看了郵票,你能說感覺不到“她”的存在,感受不到“他”的神态嗎?

高雲告訴筆者,《詩經》郵票在設計上的另一個難點,是在畫好每枚票的同時,還要處理好6枚票之間的關系,也就是局部與整體的關系。

《詩經》的創作者及所反映的内容與表現對象千差萬别。詩作來源,有底層草根、文人雅士、高層權貴,作品的格調不一,品位有别,在語言風格上也有差異;題材涉及的對象,既有人物,又有動物和植物,還有風物,如“關雎”“蒹葭”“無衣”主要以人物為主,而“鶴鳴”“駉”則是以動物為主,還有人物、動物、植物同時出現在一個篇目裡的,即使是以人物為主角的,也有文人和武将之别。

為了讓整套郵票有章法可依,使人物、動物、植物這些原本不宜“混居”安排、不好集中處理的對象,錯落有緻、均衡分布在全套郵票之中,高雲在構圖上統籌兼顧,采取“兩兩對應”的辦法解決問題、調和矛盾。如第1枚上的“淑女”與第2枚上的“君子”,一個偏左、一個靠右,一個居前、一個位後;兩枚票、兩首詩在這裡既相對獨立,又有所融合,加上郵票采取兩兩橫着連印,互為觀照,像銀幕鏡頭,在視覺上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畫面:荇菜參差的河畔那頭,風姿綽約、溫婉恬靜的淑女,若有所思,似乎是在等待着意中的郎君;蘆葦叢生、布滿河面的這頭,癡情立于岸邊的“君子”,正思念着心愛的人,他翹首顧盼,分明是看到了河對岸的“窈窕淑女”;兩人伫立相望,遙遙呼應,眉目傳情……

後面幾枚郵票也是如此。第3、4枚,武将與文人對應,一張一弛,正好形成反差;第5、6枚,悠閑的仙鶴與奔騰的駿馬對應,一動一靜,也産生了對比。

區區6枚郵票,将“對立統一規律”運用得恰到好處。整套郵票流淌着韻律感、和諧美,有效地調動并刺激觀衆的情緒與感官,進而有參與感并引發共鳴。當我們看着郵票來讀詩,或是讀着詩來看郵票,自别有一番意味在心頭,令人沉浸在詩情畫意之享受中。

詩詞歌賦郵票選材應當考慮視覺因素

内容與形式結合,詩情畫意合璧,由此構成《詩經》郵票的一大看點和亮點。郵票圖稿提交送審過程中,得到專家們的充分肯定和一緻認可。高雲說,沒有大的修改,幾處細微修改,主要是在人物的服飾和酒具器皿上。

《詩經》是2018年新郵重點票,郵票采用雕刻版和套票版張形式印制,6名雕刻師齊上陣。邊紙上印有6首《詩經》的文字,同時還印上了帶有印章特色的二維碼,郵迷通過掃碼,可欣賞到詩經朗誦。為了保證質量,最大程度還原畫稿效果,印刷采取招标制進行,北京郵票廠中标,獲得《詩經》郵票的印制權。對郵票版張邊飾的設計和最終的整體效果,高雲感到滿意。

有些郵迷對《詩經》郵票中沒有選用“大雅”感到不解,認為搭配不合理。高雲表示,6枚郵票的選題是經過專家、學者遴選推薦的,都是知名度高、入選過中小學教材、極有影響力和代表性的篇目,由于全套郵票的容量有限,實難以兼顧得到。不過,他也非常贊同包括我在内的建議和想法,像詩經、唐詩、宋詞、元曲這樣的古典文學題材,僅僅發行一套郵票是遠遠不夠的,應當分組别、分類型發行。高雲說,《詩經》郵票如能分為人物篇、動物篇、植物篇或是勞動篇、生活篇、情感篇等類型發行,效果可能比現在要好。

言及此,高雲又從設計者的角度進一步延伸,他談到,這類郵票選題篇目或章節的推選要綜合考慮三大因素,一是代表性作品或經典章節,二是要适合于方寸畫面的表現,三是要兼顧到票與票之間的協調性和全套郵票的整體感。鑒于過往專家、學者為郵票内容薦稿和定奪從文學、文字的角度考慮的多,而忽略了畫面感和視覺因素的情況,就此,高雲建議到,今後詩詞歌賦類的郵票選題在取材和設計之前,最好充分聽取和征求美術家的意見,因為這最終是要設計者從視覺的角度、用畫面的維度加以呈現。

(責編:焦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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