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諸葛憶兵望子成龍,是古今中外父母的共同心願。.."/>
人人書

雜誌

保存到桌面 | 簡體人人書 | 手機版
傳記回憶文學理論偵探推理驚悚懸疑詩歌戲曲雜文隨筆小故事書評雜誌
人人書 > 雜誌 > 宋代童子試

宋代童子試

時間:2024-11-08 12:56:50


    撰文/諸葛憶兵

望子成龍,是古今中外父母的共同心願。隋唐時期科舉取士制度逐漸成熟,由此,唐代就出現了專門針對少年兒童設置的童子科考試。童子科乃“歲舉之常選”,《新唐書》卷四四載:“凡童子科,十歲以下能通一經及《孝經》《論語》,卷誦文十,通者予官;通七,予出身。”宋代承此制度,亦有童子科,又稱“神童舉”,專門考試、選拔聰穎早慧、天資過人的兒童,一時父母趨之若鹜。

與唐代相比,宋代童子試有了很大的變化。首先,宋代童子試非“常選”,各地有聰慧的神童,即時向朝廷推薦,朝廷委托相關部門考試。宋代殿試已成常設制度,因此,童子試最後往往也有皇帝親試一項,除了面見神童之外,更重要的目的是鼓勵士人向學之風。各地向朝廷推薦神童的數量和頻率,實際上視在位皇帝的興趣而定。皇帝或以神童試标舉當代儒學成風、天下大治,或以此引導當代政治和文化建設,各地推薦神童的數量就明顯增多,頻率明顯加快。據《宋會要輯稿·選舉九·童子出身》統計,北宋年間童子舉概況如下:太宗朝兩次,真宗朝十二次,仁宗朝十二次,神宗朝四次,哲宗朝三次,徽宗朝八次。宋真宗在位二十六年,宋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換言之,北宋年間童子試頻率以真宗在位最為頻繁。真宗年間,皇帝為了自神其迹、自我吹噓、粉飾太平,自編自導上演了一出天書降、祥瑞現的轟轟烈烈的鬧劇。神童試數量增多、頻率加快,與天書、祥瑞事件的宗旨是一緻的。南宋高宗、孝宗兩朝,童子試突然大量增加。據《宋會要輯稿·選舉九·童子出身》統計,宋高宗朝童子舉一共有二十六次,數量居兩宋之冠。高宗南渡之後撥亂反正的政治和文化建設,有意識地“從娃娃抓起”,頻頻親試童子,倡導風氣。爾後,宋孝宗承繼高宗,親試童子十八次。孝宗年間,甚至出現了女童子試:“淳熙元年夏,女童林幼玉求試,中書後省挑試所誦經書四十三件,并通,诏特封孺人。”(《宋會要輯稿·選舉九·童子出身》)

反之,宋代更多的皇帝意識到童子試拔苗助長的負面作用,多次下達诏令,停止童子試。度宗朝禮部侍郎李伯玉言:“人材貴乎善養,不貴速成,請罷童子科,息奔競,以保幼稚良心。”(《宋史》卷四六)道中了問題的實質。李伯玉認為童子試會引導讀書就是為了做官利己的低俗傾向,而喪失了政治理想追求,即喪失“幼稚良心”。北宋許多君臣對此同樣有清醒的認識,帝王多次發布政令,停止“童子舉”。宋仁宗皇祐三年九月十五日诏:“今後諸處更不得申奏及發遣念書童子赴阙。”宋哲宗元祐元年五月十二日诏禮部:“自今乞試童子誦書,所屬毋得令收接。”宋徽宗政和二年九月七日诏:“童子陳乞誦書,今又九人,愈見滋多。所有近令辟雍長貳等通試人數,并今來并不試驗。”(均見《宋會要輯稿·選舉九·童子出身》)即使最熱衷于童子試的高宗,也很快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建炎三年三月十一日,高宗說:“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蓋由昨嘗推恩一二童子,故求試者雲集。此雖善事,然可以知人主好惡,不可不審也。”(同上)所以,宋代童子試屢罷屢興,時斷時續。一直到南宋甯宗嘉定十四年,尚書省上奏雲:“童子設科,從來未曾立定試期并取放名額。比年以來,多有暗減歲數,州縣複不審核,寖成冒濫。”朝廷因此下诏:“自今後童子舉,每歲以三人為額。仍令禮部行下諸路州軍,須管精加核實年甲挑試,結罪保明,申禮部國子監。定以三月初七日類聚挑試。将試中合格人具申朝廷,用三月十七日赴中書後省複試。”(《宋會要輯稿·選舉一二·童子科》)這項诏令,未見執行推行之文獻記載。反而,度宗因李伯玉的論奏,鹹淳三年罷童子科試。此時,離南宋滅亡僅十年時間了。

其次,宋代童子試的内容變化不定。《宋會要輯稿》記載的太宗年間兩次童子試,測試的内容都是“念書”,應該與唐代童子科類似,強調對儒家經典著作的背誦。而後漸漸轉向文學創作。太宗試建州十一歲童子楊億,“試賦五篇,皆援筆立成”(《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五),考試的重點已經轉移。真宗鹹平二年試睦州十二歲童子邵煥,“面賦《春雨詩》一篇,援筆而就,賞其敏速,遂命以官”。鹹平四年試南康軍六歲童子重轲,“賦詩一章,亦援筆而就,遂獎錄焉”。此時,也記載這些少年兒童善讀書背誦。至真宗大中祥符年間,多次考試童子,或僅僅強調其“能為詩”、“于内殿賦詩”、“上言其能文”(《宋會要輯稿·選舉九·童子出身》),顯然測試的重點轉向發現少年兒童的文學創作天賦。童子試内容的重大變化,對宋代文學創作的繁榮發生了顯著的影響。最為典型的案例就是北宋兩位大作家楊億和晏殊,就是通過童子試脫穎而出,而逐漸成長為文壇領袖人物的。楊億是“西昆體”代表作家,《湘山野錄》卷上比較詳盡地記載了宋太宗雍熙元年楊億到京城考試的情況:

楊大年年十一,建州送入阙下,太宗親試一賦一詩,頃刻而就。上喜,令中人送中書,俾宰臣再試。時參政李至狀:“臣等今月某日,入内都知王仁睿傳聖旨,押送建州十一歲習進士楊億到中書。其人來自江湖,對揚軒陛,殊無震懾,便有老成。蓋聖祚承平,神童間出也。臣亦令賦《喜朝京阙詩》,五言六韻,亦頃刻而成。其詩謹封進。”詩内有“七閩波渺邈,雙阙氣岧峣。曉登雲外嶺,夜渡月中潮”,斷句雲“願秉清忠節,終身立聖朝”之句。

晏殊是宋詞創作走向繁榮的第一位重要作家,被後人稱為宋詞“初祖”。《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六〇載真宗景德二年他在京城的考試過程:

撫州進士晏殊年十四,大名府進士姜蓋年十二,皆以俊秀聞,特召試。殊試詩、賦各一首,蓋試詩六篇。殊屬辭敏贍,上深歎賞。……後二日,複召殊試詩、賦、論,殊具言賦題嘗所私習,上益愛其淳直,改試他題。既成,數稱善。

這兩人執文壇牛耳後,獎掖後進,選拔人才,又發現與挖掘了更多的文學大家,形成宋代文學創作長盛不衰的局面。在這方面,晏殊更為知名。出自晏殊門下的文學大家有歐陽修、範仲淹、宋祁、張先、尹洙、石介等等。換一個角度,晏殊等文學神童過早進入官場,打磨得八面玲珑,性格相對平庸,對文學創作也有負面影響。

此後,童子試内容的變化,還表現在三個方面。其一,背誦的儒家經典著作數量逐漸增加。最初,僅僅能背誦五經中一部分就可以了。至神宗元豐年間,饒州十一歲童子朱天錫能背誦《周易》《尚書》《毛詩》《周禮》《禮記》《論語》《孟子》七經;其兄長朱天申十二歲,除上述七經外,還能背誦《孝經》《揚子》《老子》三經。到高宗年間,送試童子大約都能背誦經書十種左右,最多的達到十七種。在經典背誦種類無法增加的前提下,童子開始背誦經書之注疏、講解等,号稱既能背誦又能講解,其實隻是增加和擴大了背誦的内容而已。“今之所講說者,不過父兄以講義與之誦念,實未嘗通曉義理”(《宋會要輯稿·選舉一二·童子科》)。其二,為了讨得帝王之歡心,童子在經典背誦之外,開始大量背誦當代皇帝的創作。此風始于高宗年間,應試童子“誦禦制《勸學》《漁父詞》及經子書十四種”,“誦禦制《建炎古詩》《漁父詞》及經子書十六種”,“誦禦制《宣聖七十二賢贊》及經子書十種”,“誦禦制《為君難說》及諸子書十種”(《宋會要輯稿·選舉九·童子出身》)。在宋代,歌詞乃通俗文類,為體不尊,文人皆遊戲為之。一旦高宗的《漁夫詞》進入經典背誦行列,對推尊詞體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這也是童子試意想不到的收獲。其三,與南宋時局有關,童子試增加了武學方面的内容,如“兼習步射,排變陣章”等。


    宋孝宗淳熙八年,朝廷試圖為童子試内容和等級做出具體規定:

(童子試)始分為三等:凡全誦六經、《孝經》《語》《孟》及能文,如六經義三道、《語》《孟》義各一道、或賦一道、詩一首為上等,與推恩;誦書外能通一經,為中等,免文解兩次;止能誦六經、《語》《孟》為下等,免文解一次。複試不合格者,與賜帛。(《宋史》卷一五六)

此外,《朝野類要》卷三載:

神童。十歲以下能背誦,挑試一經或兩小經,則可以應補州縣小學生。若能通五經以上,則可以州官薦入于朝廷,而必送中書省複試,中則可免解。

應該也是南宋年間的規定,時間大約早于前一條。與童子試其他規範制度一樣,這些規定未見貫徹實施的具體文獻資料。換言之,童子試在兩宋期間始終無法進入“常選”之列。

宋代童子試既為天下父母指出一條望子成龍的捷徑,摧殘兒童、拔苗助長之偏激行為,也就屢見不鮮。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二記載了江西饒州一地父母的極端措施:
    饒州自元豐末朱天錫以神童得官,俚俗争慕之。小兒不問如何,粗能念書,自五六歲即以次教之五經,以竹籃坐之木杪,絕其視聽。教者預為價,終一經償錢若幹。晝夜苦之。中間此科久廢,政和後稍複,于是亦有偶中者。流俗因言饒州出神童。然兒非其質,苦之以至死者,蓋多于中也。

居然将自家幼童置于大樹之上,斷絕外界的一切幹擾,逼迫他們背誦。許多幼童被摧殘緻死,父母仍然沒有醒悟。當代一些“高考狀元縣”“高考集中營”的舉措,就有點宋代饒州父母的做法。也正因饒州當地這樣極端的風俗,宋代參加童子試的幼童大量來自饒州。以《宋會要輯稿·選舉九·童子出身》記載的高宗朝二十六次童子試為例,沒有載明童子籍貫的七次,全國其他地方籍貫的七次,饒州籍貫的十二次。由此也可以從一個角度理解宋代江西人才輩出的成因。南宋江西大詩人楊萬裡就有多首送家鄉童子赴試的詩歌。其《送李童子西歸》說:

江西李家童子郎,腹載五車幹玉皇。選德殿後春晝長,天子呼來傍禦床。口角誦書如布谷,眼光骨法俱冰玉。紫绡輕衫發錦束,萬人回頭看不足。莫言幼慧長不奇,楊文公與晏臨淄。老翁笞兒也太癡,欲鞭轅下追霜蹄。六歲取官曲肱似,春風晝錦歸吾裡。生子當如李童子,至如吾兒豚犬耳。

其《送劉童子》說:

天上麒麟地上行,掌中珠玉月中生。瀾翻六籍吞諸子,聲動三公及九卿。别有詩書真事業,不應童子是勳名。長成來奏三千牍,桃李春風冠集英。

詩歌除了稱頌這些神童天賦異禀之外,也點出其負面作為:“老翁笞兒也太癡,欲鞭轅下追霜蹄。”許多幼童恐怕就是這樣被鞭打緻死的。

敦促兒童刻苦學習和過度逼迫是一把雙刃劍,今天依然如此。宋代童子試的經驗與教訓,值得今人深思。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
   

熱門書籍

熱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