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趙彥國
一、關于唐高宗《李貞武碑》《李績碑》亦稱《贈太尉英貞武公李靖碑》,又稱《李貞武碑》《李英公碑》。其碑高750厘米,下寬180厘米,厚54厘米。為唐儀鳳二年(677)十月六日所立。
李氏,本姓徐,名世績,從太宗後賜姓李。避太宗諱去“世”,故為李績。李績是唐開國功臣,為唐太宗統一天下立下赫赫功績。故唐高宗時為李績立碑,并由唐高宗李治撰文書丹。此碑正文為行草書,共三十二行,行九十餘字。碑額篆題陰刻“大唐故司空上柱國贈太尉英貞武公碑”。碑題下“禦制禦書”四字以及文末立碑年款為正書。碑下截漫漶,損泐三十餘字。明搨本第二行“禦書”之“書”字完好,今高二适所批此碑版本中“禦書”二字有損,應是據乾隆間搨本影印的上海姬覺彌印本。
李治(628—683),隴西成紀(今屬甘肅)人,字為善,唐太宗第九子。谥天皇大帝,廟号高宗。高宗書承家法,工行、草、隸、飛白書。其書法,行筆婉妙,宛然太宗,時人評價甚高。其父子書法在曆代帝王中卓然不群,蒼勁豪邁,圓潤俊華,不遜于名家者流。唐李嗣真《書後品序》以高宗父子為神劄,高先生亦批注雲:“太宗父子書以名家,曆代帝王應在拱手北面之列。”可謂推重之至。唐高宗的傳世書迹多見于《淳化閣帖》卷一“帝王書”(據北宋黃伯思《東觀餘論》考證,《江叔帖》《答進枇杷帖》《移營五橋南帖》皆為高宗書,此數段并誤入太宗帖中),至于傳世碑刻則主要有《萬年宮銘》《紀聖頌》《孝敬皇帝睿德碑》《李績碑》等。
唐太宗對羲獻父子書法的推崇,使得“二王”在唐以來的書法譜系中愈加具有典範性,最直接的影響使得唐宗室好書成風,書家疊出。後世對太宗、高宗的書法品評尤多,清葉昌熾《語石》評太宗、高宗書法雲:“唐太宗好‘二王’書,至欲以《禊帖》(即《蘭亭帖》)為殉。其書《晉祠銘》《屏風帖》,高宗之《萬年宮銘》《紀聖頌》《睿德碑》《英公李績碑》,皆行書婉妙,家法相承,宛然羲、獻。中宗、睿宗便有正書,而不善行草。”又雲:“隋以前碑無行書,以行書寫碑自唐太宗《晉祠銘》始。高宗之《萬年宮銘》《紀聖頌》《英公李績碑》,皆行書也,可謂能紹其家學矣。”
《唐會要·書法》載許圉師言高宗書法:“魏晉以後,惟茲‘二王’,然逸少(羲之)少力而妍,子敬(獻之)妍而少力。今見聖迹,兼絕二王,鳳翥鸾回,實古今書聖。”許圉師為高宗臣子,難免阿谀之嫌,然高宗善書,卻是事實。可見,當時為了稱譽高宗之書,而力貶“二王”,谀稱書聖,不免溢美。《墨池編》評高宗書法雲:“高宗雅善真草隸飛白。山谷題跋:高宗筆法亦極清勁。”(馬宗霍《書林藻鑒》)
《石墨镌華》評價高宗此碑:“行草神逸機流,後半尤縱橫自如。良由文皇藏右軍墨迹如《蘭亭》之類極夥,故父子萬機之暇,一意模仿,以至此也。”唐高宗書法承其家法,此碑為唐高宗的主要作品之一,筆緻秀逸,神采奕奕,結構嚴整遒美,但雄渾不及文皇,而戈法過之。後半雖有縱橫筆勢,但頗具晉人風度。楊震方《碑帖叙錄》論及此碑時,謂“唐高宗書法受唐太宗熏陶,筆緻神采奕奕,後半尤見縱橫筆勢,有晉人風度”。
二、高二适批注本的書學價值高二适(1903—1977),江蘇泰州姜堰人。原名錫璜,後易二适,曾署瘖盫、舒凫、磨鐵道人等,為江蘇省文史館館員,近現代著名書法家,有“當代草聖”之譽。1965年與郭沫若有“蘭亭論辯”之争,聲震士林,其《蘭亭序的真僞駁議》和《蘭亭序真僞之再駁議》等文影響極大。此外在文史哲、詩詞、書法的研究和創作方面,成果卓著,著有《新定急就章及考證》《〈劉夢得集〉校錄》《劉賓客辨易九六疏記》等。
高二适先生一生追求人格獨立,不随人作計,學術上溯本求源,書法上高揚帖學,力追晉唐,尤嗜唐太宗父子書法。他曾自言:“予笃嗜唐太宗、高宗父子書,顧久不得佳搨,心焉憾之。今夏忽于舊肆獲此,摩挲石墨,益發臨池之興矣。癸巳夏二适記于滬寓。”“又既得此碑,乃持示仰蘇同觀。承招晚飲新雅酒樓,勤搜對勘喜慶彌極,此亦客中友朋文字之一樂雲。”高先生亦嗜書如命,勤讀不止。所讀碑帖皆随感而發,反複題跋,其眉批、評注、題記跋語皆為一時一境之感悟心得,各體書法、各種筆調有機結合,呈現出敏于思考的學者風範。欣賞其所題墨迹,讀其文意進而推敲其思路和觀點,可以看出,高先生的讀帖方法最顯著的特征是以研究的态度精讀碑帖。他常以廣博的學識将多種版本進行比勘,較其優劣,溯其由來,勘其訛誤,使問題的因果流傳昭然若揭。同時,他又以詩人的浪漫對碑帖的神意特征凝練概括,時而簡潔,時而對仗,讀來令人激越,且朗朗上口,過目不忘。這都是他深厚的文史知識和詩學修養在對碑帖精熟理解和思考後的提煉與再創造。
高二适草書緻孤桐手劄27.5cm×134.5cm紙本姜堰高二适紀念館藏釋文:孤桐師鈞座:昨奉複一書,于虞世南師受智永書事,在古今傳授筆法一文蚤(早)有說明。而适哀荒,獨成疏陋,幸承老人具眼,如不然,其影響亦非淺鮮矣。汾陽肆言無忌,南京友人中有寄意東人者,是可恥之一(國人懦弱,今尚畏一種高位人,而自卑不為千秋公論,斯可戒也)。适于此不發則已,一發則不能收。心頭熱血,舉非凡俗所堪解。此如适讀龍門文、杜陵詩,臨習王右軍,胸中都有一種性靈。所雲“神交造化”,此是也。夫己氏為當今國士、天下士,而厚誣古人,蔑視來者,至于此極,适真有創钜痛深之思。茲此隻能為公道之。此事如付公表(《人民日報》也有論學術一欄,要得大力才可,願老人也為書藝一廣之),适忖不會遭到敵陣,可為書林中人伸一口氣,不審究何如也?如談龍跳天門,虎卧鳳閣,适往于甲寅刊、今于毛選均之皆是也。論政、為文、作書,能為理全勢足,天骨開張,均可如書平雄強之訓耳。公謂何如?敬敂暑安。适再拜。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