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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北說書:民間叙事文學的活化石

時間:2024-11-08 08:30:58


    關于陝北說書,不準确的說法很多。有人說陝北說書是流行于陝北地區的一種鼓書。可陝北說書的伴奏并不用鼓,用的是三弦或琵琶。沒有鼓,怎麼能叫“鼓書”?還有人說,陝北說書是一種評書。可向來的評書都是隻說不唱的,而陝北說書不光“說”,同時還有大段大段的“唱”。也有人說,陝北說書是一種說唱文學,“說”的“話本”當然是“文學”,可它的音樂、它的表演怎麼能算“文學”呢?因而,準确的說法是“陝北說書是一種流傳在陝北地區的說唱藝術”。

文狄馬

(一)

陝北說書到底好在哪裡?在以民主、科學、自由為核心的現代文化體系中,它究竟具有哪些研究價值?

首先從思想價值方面看,它的大部分作品雖沒有走出“惡有惡報,善有善報”的傳統叙事文學的老路,但它的一些優秀作品已經超越了儒家功利主義的人生觀,上升到了一種勘破生死、無親無别的莊老境界。經典小段《十不親》就有這種“死生無常,萬事皆休”的宗教意味。它從天和地說起,一直說到父母、兒女、男人、女人、弟兄、親戚、賭博人、串門子貨①,曆數這種種“人生實相”的虛空後,得出的結論是,什麼都沒有意思,什麼都不要戀棧。其中張俊功的版本是這樣的:

天道說親不算親,金雞玉兔轉東西。

日月如梭趕了個緊,也不知趕死世上多少人。

地道說親才不算親,不曉黃土吃了夠多少人。

人吃黃土常常在,黃土吃人一嘴影無蹤。

爹娘親來才不算親,生下了兒女命歸陰。

不管這兒女過成過不成,他鑽在墓窯裡躲安穩。

兒女說親才不算親,成人長大翅膀硬。

在老人跟前沒點疼心,未從說話倒把眼瞪。

男人家親也不算親,狼心狗肺都是男人。

抓髻夫妻暖不熱個心,後老婆娶過門當神神。

女人家親才不算親,鐵心鐵腸都是女人。

等到他男人命歸陰,撇下些兒女她配了旁人。

弟兄親來也不算親,婆姨娶過門把家另。

弟兄家另家狼虎心,大凡小事不如旁人。

親戚親來才不算親,有酒有肉才來往緊。

你如果一下貧窮了,親姊哥妹不上你的門。

耍賭的親來才不算親,賭博人掙發有幾個人?

輸了你的銀錢落些臭名,把好子弟混得都不能正經。

串門子的②親來才不算親,長期到老有幾人?

瞎費你的銀錢妄操你的心,臨完完盡閃下一場空。

勸了耳朵勸不住心,聽不聽來要記在心:

再不要交朋友搭夥計,都是咱們男人家的瞎主意。

為人再不要把五紅③愛,五紅殺人倒比鋼刀快。

銀錢親來也不算親,人因為一分洋想把氣争。

死下斷了那口元陽氣,把黃金赍玉都全丢哩。

這就叫一段段十不親,說到哒家(這裡)算完成。

我第一次聽這個段子大約是在2000年前後,當時就覺得很震撼,以後又反複聽了不下百遍。後來又讀了一些同類主題的文學和宗教典籍,竟驚訝地發現:這個由不識字的民間藝人創作的段子達到的思想高度,和東西方一些經典著作已經沒有什麼區别。不信你看《紅樓夢》中的《好了歌》: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這首歌共說了四件事的虛空:功名、金銀、妻子、兒孫,除了“功名”一項《十不親》沒有提及外,其他三項分别對應的是它的第十一④、第六和第四不親,它們思考問題的方法和得出的結論有何區别?

《聖經·舊約》中也不乏這樣的描述,其中以“傳道書”最為典型。這書為古代以色列王所羅門所作。一開篇就是“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人一切的勞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勞碌,有什麼益處呢?”接着曆數“喜樂福祉”“房舍田園”“人的智慧”“金銀”“多子多壽”都是虛空,都是捕風。其中在論述“金銀難滿足人心”時,這樣說道:“他怎樣從母胎赤身而來,也必照樣赤身而去;他所勞碌得來的,手中分毫不能帶去。他來的情形怎樣,他去的情形也怎樣。這也是一宗大禍患。他為風勞碌有什麼益處呢?”它和《十不親》中的“銀錢親來也不算親,人因為一分洋想把氣争。死下斷了那口元陽氣,把黃金赍玉都全丢哩”,究竟有什麼區别?

陝北地處邊陲,長期以來又深受北方遊牧民族文化的影響,曆史上飽受戰亂和貧困之苦,反映在說書裡就有一種對生命和曆史無以名狀的蒼涼和悲哀;同時也有一種大悲痛之後的大釋然。有一個小段叫《勸世人》,裡面有這樣的唱詞:

東海年年添新水,西山日日落太陽。

河南湘州有個文王甕,山東曲阜出過聖人。

漢朝有個諸孔明,明朝裡有過劉伯溫。

他二人能掐都會算,轉的花花定乾坤。

如今山水依然在,見人争名奪利來。

衆明公不信往路上看,入土的都在土上站。

“入土的都在土上站”,這是陝北人對生命的認識。有了這樣的認識,人們看待曆史和自身的生活就豁達得多了,幽默得多了。說書人在“說古”之前常用的套詞是:

要問我今天講何人,說一段前朝古代經。

隻聽見古人傳古名,誰也沒見過古人走下蹤。

每聽到這段唱詞,我就覺得陝北人對時間和空間的感覺是非常大氣的,有一種哲人般的智慧,而這種智慧是千年不變的傷害和絕望帶來的。

當然,這樣“高端”的東西在陝北說書裡是不多見的。正如古來的詩人很多,但不是人人都能成為“李杜”;寫小說的成千上萬,但傳來傳去隻有四大名著是經典一樣。在任何時代任何藝術門類裡,夠到一流的作品總是少而又少。這種結構正如金字塔,愈到頂端愈少,愈近塔基愈多。陝北說書也不例外。它的大部分作品還是沒有跳出傳統叙事文學的框子。愛情戲多半是公子落難,佳人相随,最後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公案戲多半是壞人當道,好人蒙冤,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獵人的眼睛,等一個清官——一般是包拯——出來,壞人就會被繩之以法,好人的冤屈就會随之昭雪。曆史劇多半脫不了“奸臣害忠良”的窠臼。一般講的是某朝某代,奸臣當道,黎民遭害,忠臣犯顔直谏,然忠而被謗,谏而受誅,往往是滿門問斬之後,經曆一番生死磨難,忠臣幸免于難的孑遺終于報仇雪恨,朝野皆彈冠相慶。這都是中了傳統文學“大團圓”的毒。

還有一點很有意思,陝北說書裡男人不調戲女人,都是女人調戲男人;尤其令現代人感到奇怪的是,這些女子都還沒有嫁過去,隻是從小訂了婚,連未婚夫見都沒見,就忠貞得不行,遇到緊急情況都是把家裡的金銀細軟偷上,舍命相随。為什麼會這樣?原因很簡單:這些作品都是男人寫的,而且是讀書的男人寫的。再說詳細點,就是“高考”落榜的男人寫的。身為男人就已經很不幸了,再加上讀書,大概就富不了,中不了舉就更是沒人看得起。實際情況大概是連老婆都讨不上。但在虛構世界裡,越是窮愁潦倒,想得越美。《張彥休妻》裡的張彥,一個尋吃老漢,娶了三房媳婦,而且都是人家沒命地追他。最後連他自己也感到人多嘴雜,不好管理,求告丈人們說,“再不敢多了!”。《親兒害娘》裡的“親兒”任飛天因為作惡多端死了,他任勞任怨的媳婦窦蘭英就作為獎勵獎給了後來心地善良而且守孝道的男人,這個男人本來有老婆,但也不嫌多,一并納入帳下。這種叙事模式本身就是研究傳統說唱文學的活化石。

像其他任何地方的民間藝術一樣,陝北說書裡也有一些誨淫誨盜的作品:如《姐夫戲小姨》《妻姐姐戲妹夫》等;《劉勇偷豬》簡直就是教人做賊的。另外還有一些無聊且略帶歧視殘疾人的作品:如《秃子尿床》《邱大行禮》等。這種魚龍混雜、高下不一的狀況也是民間藝術的一個顯著特點。

(二)

從文學價值方面看,誇張、類比、白描等手法的運用值得研究。

陝北說書裡的“誇張”很多,往往很幽默,表現力極強。比如《溫涼盞》裡的女英雄張美容這樣誇耀自己的武功:

一匹馬一口刀天下揚名,要知你姑奶奶就叫張美容。

我上天走過靈霄殿,下地走過鬼門洞。

大海裡進過水晶宮,火神爺廟上點過燈。

她的對手“申公清”怒斥:

你就說你是張玉皇的叫鳴雞,我也要先拔你的翎毛後剝你的皮。

太歲頭上我動過土,閻王頭上擂過鼓。

二郎廟上拉過弓,我今天要捉住你活抽筋。

說到主人公獨自穿過幽深的森林或孤山曠野等危險境地時,藝人們往往這樣渲染恐怖氣氛:

說了個怕,給了個怕,見了個蒼狼比驢大。

說了個緊,給了個緊,碗粗的長蟲瞪眼睛。

說了個怕,給了個怕,毛野人背了個毛娃娃。

手裡頭拿一副人肝花,一口一個叫爸爸。

再比如,陝北說書的“哭場書”,藝人們往往以局外人的口氣,形容主人公哭的程度:

哭得神害怕來鬼害愁,哭得張玉皇淚長流。

哭得王母娘娘直哆嗦,哭得閻王爺擡不起頭。

哭得狼遁深山虎奔林,牛牛虼蟲⑤鑽了地縫。

哭得鴉雀木鴿啞了音,直把黃河的水哭清。

陝北說書裡形容一個人忙得不可開交,常用的套詞是:

說了個忙,給了個忙,蛇鑽褲裆狼吃羊。

婆姨坐月子火燒房,外甥還請我把娘家當。

諸如此類的“誇張”,往往是把一件事情的美醜、善惡、強弱、高下等推到極緻,讓人們從那種放大了的,甚至是變形了的狀态一下就感知到事物的張力。這種誇張手段的大量運用,與說唱藝術這種特定的直接訴諸人們聽覺的形式有關。在陝北,人們把欣賞說書叫“聽書”,它和拿一個紙質文本案頭閱讀的最大不同在于,它不能反過來掉過去細細品味。聲音藝術“稍縱即逝”的特點決定了它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内最大限度地調動聽衆的感知和記憶,因而非極盡誇張之能事。

有時也用一些淺近的類比來說明某個道理、某種心理活動,但比較少,因為相對來說,比喻就要費思量一些。比如,說一個女子要見心上人,或者一個武林高手等待天明報仇,就有這樣一段絕妙的比喻:

往年有閏年閏月閏時辰,今黑夜有了個閏五更。

太陽倒叫一個繩栓定,月亮倒叫個釘子釘。

打更的和尚死斷種,架上的公雞叫貓咬定。

尤其“閏五更”這個類比極為傳神,文人作家絕對想不出來。再比如,在說到丈夫要出門趕考,妻子交代注意事項時,常用這樣的段子:

三十裡不要住桃花店,七十裡不要住杏花林。

桃花店裡有好酒,杏花林裡女成群。

小心那些大女子繞軟你的心,你有了新人忘舊人。

看見人家的親枉費你的心,擦胭脂抹粉的都是妖精。

看見人家的好是露水草,風吹日曬雪消了。

冰蓋的房子雪打的牆,露水夫妻不久長。

出門人再不敢交朋友搭夥計,都是你們男人家的瞎主意。

人常說:秋風倒比春風涼,野花倒比家花香;

家花再醜能生根,野花再好閃你一場空。

這個段子的比喻不多,但極為準确、傳神,富有生活氣息。除了說“擦胭脂抹粉的都是妖精”有以偏蓋全之嫌外,“露水草”、“冰蓋的房子雪打的牆”、“家花”與“野花”的比喻都很到位,反映了古代勞動婦女樸素的智慧。

此外,藝人們開場自述“說書”這種營生時,常略帶自嘲地說:

三弦就好比我的一頭牛,四片瓦就是我的老钁頭。

東頭收了我到東頭,西頭收了我到西頭。

東西南北全都走,一年在外度春秋。

當然,用的最多的還是白描。這是由說唱藝術本身的特點決定的。它要讓聽衆一聽就明白,就不能用過于含蓄的、邏輯化的或帶有心理分析的句子。它必須用最直接、最明快的語言使觀衆一下就明白藝人講的是什麼,白描就是最好的手段。比如,藝人形容“天黑”的套詞就基本沒有一個比喻:

日落西山月轉東,東方閃上來個夜候神。

狼歸深山虎奔林,十三丈高樓點明燈。

行路的舉子進店門,吃奶的娃娃到娘懷身。

老君爺蹬倒個墨水瓶,把世界染得黑洞洞。

王母娘娘撒開個滿天星,河灣裡的艄公把船挽定。

在描寫“唢呐班子”進村時,就完全是白描:

手裡拍個鑔鑔腰裡吊個鼓,嘴裡頭吹那麼個嘀嘀咕。

吹得響來打得亮,九音八調都配上。

先是得勝回營将軍令,又吹了個張生戲莺莺。

但該含蓄的時候藝人們也絕不張揚,比如在講到一對青年男女偷歡時,就并不那麼赤裸裸:

兩個人盛到翠花宮,高樓上吹熄一盞燈。

年輕人見了青年人,這些好事你們都精明。

假如你們沒看清,書到中途給你們送首詩文:

胳膊彎彎摟耳睡,含羞帶笑把燈吹。

金針刺破香花蕊,不敢吭聲暗皺眉。

除了常見的誇張、類比、白描等手段的運用外,陝北說書的文學價值還表現在它高超的叙事技巧上。比如,傳統的小說在轉折或分頭叙述時,常常說,花開兩頭,各表一枝。陝北說書則常用這樣的段落轉折:

有人說我們書匠嘴太快,一口兩家表不過來。

師父給我教下個好辦法,這家安住說那家。

陝北說書有長有短,長的叫“本”,短的叫“段”。“本書”有三五天說完的,也有十天半月才能說完的。聽長書的聽衆就像現在的人們看電視連續劇一樣。遇農閑或天陰下雨,村民們就拿個小闆凳挨家挨戶地去聽。這就存在一個内容上的銜接。因為藝人和聽衆都要吃飯、睡覺,不可能一口氣講完。傳統的章回體小說用的套話是,“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陝北說書是這樣說的:

書有關口将有名,說在這裡算完成。

要知後事該怎論,吃飽肚子再來聽。

到了第二天或者午飯後,要接上前面的内容表演的時候,藝人又這樣唱道:

朝綱裡走脫個龍駒馬,盧溝橋上等上它。

我尋上頭尾好開本,尋不上頭尾我要丢人。

剛才說罷誰家人,再把誰家來接定。

上午說了《溫涼盞》,還有半本沒說完。

本了半,半了本,本了本半沒說完。

我請朋友都坐穩,打開嗓門說正本。

有時為了節省時間,推進故事情節快速發展,說書人要把行人在路上看到的景緻全省略掉,就這麼說:

古人走路沒這麼快,書匠走路把舌頭一擺。

書說趕端路揀近,我一句送回山東省。

正因為陝北說書有如此多的過度、轉折、省略、銜接的技巧,所以我說它是民間叙事文學研究的珍貴資料,同時也是民間說唱藝術的活化石。

(三)

從語言學的角度看,陝北說書是研究陝北方言的活字典。

因為陝北說書是一門地域性很強的藝術,主要面對的是陝北地區的聽衆,因而,白話方言是它的主要工具。文言詞彙非常少。藝人們在演唱時不僅要用老百姓人人能聽得懂的語言,而且盡可能地把所有的虛詞和襯詞都用上,以增加句子的鮮活性。陝北說書的語言之所以形象、生動、幽默,正在于它是用“活的語言”表達“活的情感”。推廣普通話是中國漢語文字改革的方向,但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漢語在推廣“普通話”的過程中的确犧牲了許多方言的神韻和獨特表現力。陝北話也不例外。比如陝北話前鼻音和後鼻音不分,拿普通話的标準看,肯定是壞事。但這卻為陝北說書的押韻提供了極大的方便。因為前鼻音和後鼻音不分,因而普通話不能押韻的,陝北話可以,而且押得非常寬。比如,in、ing、un、ong、en、eng通押,i、ie、ian、ei、ui通押,就是兩個顯著的例子。再比如,陝北話有入聲,這樣,普通話念起來完全不合轍,用陝北話念卻沒有問題。這就是陝北說書走向全國的最大障礙。

總之,陝北說書是陝北文化的百科全書,值得人們從語言學、民俗學、傳統叙事學、音韻學等多方面去研究。它所攜帶的思想含量、曆史信息、文學價值甚至遠遠超過了陝北民歌。在現代流行文化的沖擊下,它面臨着失傳的危險。盡管國家在2006年就将它列為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項目,但實際上處于自生自滅的狀态。我希望有更多的人關注包括陝北說書在内的民間文化,因為它們是先民生産生活最直接、最誠實的記錄。

注釋:

①②陝北方言把偷情叫“串門子”,把慣于偷情的男人叫“串門子貨”。

③陝北方言,指男人的五種毛病:吃喝嫖賭偷。

④《十不親》是各地民間文學裡都有的段子。有的地方是以蓮花落的形式表演的。陝北說書的《十不親》,在内容上與其他地方的《十不親》有相似之處,但更為洗練,傳神。藝人們在表演的時候往往随意性很強,有時并不限于“十不親”,張俊功的這個版本就說了十一個。

⑤陝北方言,泛指地上爬的各類昆蟲。

(責任編輯/杜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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