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文·圖田連元
(一)
他是一個名字和個性完全相反的人;
他是一個情感豐富溢于言表的人;
他是一個不知老之已至而越老越精神的人;
他是一個洞悉世事看透人生而無憂無慮的人;
他是一個工作起來忘記疲勞的人;
他是一個把冥思苦想出的最美語言留給世人永遠傳承的人;
他就是閻肅同志。
與閻肅先生的認識,初為慕名,後則相見。雖相見無多,但每次見面的印象都深镌腦海,揮之不去。
1978年,本溪歌舞團恢複了革命傳統歌劇《江姐》的排練。我為副導演。
沒想到,一經演出,在市人民文化宮竟來了五十場爆滿。這在本溪文藝界是曆史上少有的現象。全團演職員歡欣鼓舞,看戲的觀衆交口稱贊,都說:“好戲,好戲!”
戲好在于本子好,本子好在于詞兒寫得好。我知道,這詞兒出自閻肅先生的手筆——未見其人,已是欽佩之至。
1990年,中央電視台的春節晚會上,我首次見到了閻肅先生。那年春晚,他和導演黃一鶴都是策劃者。
我與閻肅先生相見,大有“一見如故”之感。這是因為閻肅先生給我的第一印象是真誠、率直、本色、不修飾、不虛僞。
他一見我,先是哈哈大笑着說:“哈哈!老田這回來了就好了,什麼話到他嘴裡一說,變味兒……我天天看你的評書!哈哈……”
我則說:“閻公(界内不少人喜歡這樣稱呼他),我們團演過您寫的《江姐》,詞兒寫得真棒!”
闫肅哈哈大笑着說:“這回好,咱倆一見面先互相吹捧,哈哈……”
我們一見面就熟悉了,頗似老友重逢。那時,按照導演的設計,有一個仨隊長比賽打擂講笑話的情節,要求每個隊長講一個一分鐘的小笑話,要把大家逗樂,超過一分鐘算犯規。
當時,我就明确表态,一分鐘把大家夥逗笑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任何笑話總得有個鋪叙過程,最後才能引人發笑。一分鐘内,情節還沒說清楚,怎麼能讓觀衆笑呢?
但導演固執,為此專門召開了一個座談會,請來了漫畫家方成、相聲演員侯耀文、李金鬥等人,閻肅同志也在場。大家坐在一起搜腸刮肚,各自講述一分鐘的笑話。這些位以幽默、喜劇為專長的人物,到了此時此刻,雖也講了幾個笑話,卻沒有一個人能把大家說樂了,也都覺得一分鐘時間實在是太短了點兒。
不料,導演是位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兒,他讓各位回去,各自再找資料、查書籍。
真難為閻肅先生。一天後,他就向我推薦了三個一分鐘小笑話。其中一個我頗感興趣,這就是《鳄魚池畔打賭》的故事,我做了些改編和整理。後來拿上春晚,以59秒的時間赢得了觀衆強烈的反響!我真服了導演這股犟勁兒,愣把一分鐘笑話給逼出來了。直到今天,有的觀衆見到我,還在複述那句“誰把我推下去的?”。但人們不知道,這個小笑話是閻肅同志幫我從《外國幽默》裡找出來的。
那年春晚演出結束之後,演職員們相繼退場,我走在最後。當我走出直播現場,路經圓形走廊時,卻看見閻肅先生獨自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面容似沉思似回憶卻又有點失意的樣子。我走上前去,問道:“閻公,晚會都完了,您還在創作嗎?”
閻公見我答道:“不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這裡鬧鬧哄哄兩個多月,怎麼忽然今晚上就都走了。我覺得有點不得勁,有點孤獨感……”
我說:“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今年散了,明年您又來了,别孤獨,我和您照張相吧!”
于是就拍了這張照片。1990年春晚,我50歲,閻公6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