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書館演出”。據不完全統計,至2018年初,河北省内書館共有六家,在書館演出的藝人約占河北省西河大鼓演員的十分之一。藝人們習慣把這樣的演出方式稱為“靠地”。普通書館每天晚上一場書,兩個小時,包含墊小段半個小時,說大書一個半小時,通常三個演員(兩個演唱一個伴奏)就可以完成。有時為了節約開支,也可以兩位演員“打鐵”說書,互為伴奏,即大書演員為小段演員伴奏,半個小時過後,小段演員為大書演員伴奏。大書演員一般是三個月“一轉”,換另一家書館,如果沒到三個月演員不“叫座”了,或者演員沒有書說,書館需要提前更換演員,演員要包賠書館的損失。如果演員說得好,很“叫座”,到第三個月底,書館老闆會和演員續書,續期仍為三個月,雙方也可以長期續書。書館演出是非常曆練演員的,若本事不夠或不能和觀衆及書館老闆搞好關系,都是在書館站不住腳的。肅甯縣的王豔芬曾經在北京天橋樓外樓書館十三年沒動地方,除惡劣天氣外天天滿座[2],霸州市的武文志在保定一個書館連說四年《回龍傳》沒封書,石家莊市的翟立欣在滄州市一個書館說三年《薛剛反唐》不掉座,這些先生的業務水平都是被業内交口稱贊的。
二是“鄉檔子”。“鄉檔子”是指在農閑或酷暑時節,請演員去村裡說書,書資由村委會支付。村裡有專人負責說書人的飲食,住在村委會或村民家裡。這樣的演出時間不長,一般在半個月至一個月。農閑時候一天兩場:下午睡完午覺兩點半說到四點半,晚上吃過晚飯七點半說到九點半。演出的書目往往是《王華買爹》(即《回龍傳》)《金镯玉環記》《大衣箱》等短篇小書,内容貼近生活,多為家長裡短的故事,受到農民們的歡迎。鄉檔子演出條件比較艱苦,對于演員要求也很高,因村裡人常年聽書,所聽所見極廣,說白了就是“耳朵饞”。如果說不好他們就不聽,甚至把演員轟走,不讓繼續在村裡說書。筆者幼年和幾位演員去保定某村說書時,村裡老聽衆紛紛大呼要聽王書祥“大頭闆”的《走馬觀碑》,蓋因當年王書祥久占該村,老人們非常喜愛他的唱腔。怎奈當時的伴奏員不會彈西河大鼓“大頭闆”,一時之間大家手足無措。因為筆者聽過王書祥《孫龐鬥智》錄音,并且仿唱過幾次,雖然沒有“大頭闆”,但畢竟是王書祥的唱腔,于是自告奮勇給大家演唱。一段唱完把村裡的老人們唱高興了,頻頻鼓掌點頭。老人們滿意,并不是因為唱得多麼好,而是一個孩子能學出王書祥的唱腔,他們感到可愛好笑而又欣慰。村裡管事的人趕緊拿過來兩盒煙沖大家一舉:“給先生上煙了!”一場尴尬化解了。可見在村裡說“鄉檔子”也是非常考驗演員的哩。
三是“趕廟”。即在各個地區的廟會上演出。河北省農村幾乎都有廟會,在某些地區廟會甚至比過年還要隆重,遊子過年可以不回家,但是廟會必須回家。每逢廟會,村裡負責人就會請演員來說書,名義上是給“正廟”的神仙說書,實際上就是說給村裡老百姓們聽,正所謂“上供人吃”。廟會上的風俗,請先生來要吃面條,送先生要吃餃子。廟會書時間不長,通常在正日子前後三四天,至多不過五六天,一般是一天兩場書,正日子當天三場書。在當地民俗中,在廟會上說書的演員,相當于是“正廟”神仙派來的使者,将今比古,教化百姓,所以廟會上的書一定是《丁香割肉》《檀香哭瓜》《羅成算卦》這類勸人向善的段子。某些地區的廟會演出第一段節目要求有“死人”,譬如《天雷報》《劉公案》等,以求“書裡死人替活人”,保四方百姓平安。藝人們口耳相傳,被詩人艾青譽為“富有群衆智慧的大衆詩人”的西河大鼓老藝人李國春曾在廟會日演說被延安聯大譽為“戰鬥大鼓”的新書《白毛女》[3],村民聽得如癡如醉,攔住李先生不讓離開,無奈何竟說七遍《白毛女》,東方大亮,方知聽了一天一宿,這才放李先生回家。廟會說書至今依然普遍,村民們在廟會上聽書的熱情也沒有減退。
河北省西河大鼓農村廟會演出
河北省西河大鼓演員平永珍在廟會演出
河北省西河大鼓演員翟立欣在農村演出“喪牌兒”四是“喪牌兒”。所謂“喪牌兒”就是有人過世請演員來說書,送亡人最後一程,同時可消解“守靈”親人的寂寞。“喪牌兒”書一般說三天,從晚上八點說到淩晨十二點,送死者升天即告結束。書時是四個小時一場,現在改為兩個小時一場。“喪牌兒”書有本家請的,也有親朋好友送的,就像“随份子”一樣,隻不過寫賬的時候需寫上“某某送某某先生西河大書幾場,書費若幹”,如果送書的親友較多,就會出現幾位說書演員打對台的場面,誰說得好自然觀衆就多,這才有“舍命王”吐血打擂朱大官的故事,這個故事不同于《中國曲藝志·河北卷》上的記載[4]。“舍命王”叫王來恩,是任丘地區的竹闆書藝人,也是西河大鼓藝人,隻因竹闆書與西河大鼓同宗,後來“棄鼓闆改竹闆”而已[5]。王來恩在文安縣和朱大官打對台,年輕的王來恩好勝心切,為了吸引觀衆,使出渾身解數,以緻勞累吐血,仍堅持演出。朱大官得知,立刻收起鼓闆不說了,到王來恩書場跟前說:“孫子!師爺輸給你了,你赢了!”王來恩這才下台,從此落個外号叫“舍命王”。朱大官愛護後輩,亦被交口稱贊。為什麼演員要如此拼命?如果在一個地方慘淡收場,也許就從此失去了這個市場。這也是舊社會底層藝人生活沒有保障造成的。“喪牌兒”書的演員無需會書甚多,四五段足矣。因為“喪牌兒”書隻說三天,人們也無心聽書,隻需要個響動罷了。與其他三種演出方式相比,“喪牌兒”書實屬下乘,但河北省百分之九十的演員都在說“喪牌兒”,因為白事說書的習俗極為普遍,是底層藝人的生活保障。
這四種演出方式在當代河北有西河藝人四五百人,西河大鼓書有着龐大的市場和觀衆群,有本事的西河大鼓書藝人書價達兩三千元一場,雖難比明星大萬兒,而溫飽足矣。當然,藝人必須會說大書,隻會短段難以立足。習近平總書記提出“文化自信”“講好中國故事”,這正是西河大鼓書藝人的真實寫照。打鐵還需自身硬,青年演員應努力提高自身藝術水平,更好地為廣大人民群衆服務。
參考文獻:
[1]中國曲藝志全國編輯委員會、《中國曲藝志·河北卷》編輯委員會編:《中國曲藝志·河北卷》,中國ISBN中心,2000,第52~53頁。
[2]李國春:《西河世家—著名西河大鼓演員王振芳及其子女王豔芬等的藝術生涯》,《中國曲藝志·河北卷》編輯部編《河北曲藝資料·第三輯》,2000。
[3]鐘惦菲:《李國春和他的戰鬥大鼓》,《中國曲藝志·河北卷》編輯部編《河北曲藝資料·第三輯》,1948。
[4]中國曲藝志全國編輯委員會、《中國曲藝志·河北卷》編輯委員會編:《中國曲藝志·河北卷》,中國ISBN中心,2000,第492~493頁。
[5]中國曲藝志全國編輯委員會、《中國曲藝志·河北卷》編輯委員會編:《中國曲藝志·河北卷》,中國ISBN中心,2000,第5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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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杜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