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到現在,作為《望紅台》的主演,我曆經了一次藝術的成長、一場心靈的洗禮、一次精神的長征、一回信仰的構築。
曲藝,得從頭學起
2016年3月,我接到巴州區文廣新局的通知,主演大型四川曲藝劇《望紅台》。接到通知的一刹那,我蒙了,我是一名川劇旦角演員,學的是川劇,唱的是川劇,演的是川劇,平常想的是川劇,有時在生活中都不知不覺帶着川劇的味兒,川劇早就融進我的骨子裡了。而曲藝,我從未接觸過,甚至連“曲藝劇”都沒聽說過。我當時有抵觸情緒,我對領導說,我不懂曲藝,能不能找别人演?領導說,不懂就學,這是一個好機會。我一想,也對,多學總是好事,姊妹藝術可以相互滲透和促進。況且我有川劇的底子,學起來應該不是難事,于是便應承下來。
可我想得太簡單了!這是一部融合了十幾個四川曲種的曲藝劇,四川清音、四川揚琴、四川竹琴、四川盤子、四川金錢闆、四川連廂、四川蓮花鬧、四川諧劇、四川車燈等風格各異、特色各異、技巧各異的曲種基本技巧,每一個演員都需要掌握,而作為主演的我更是需要全面掌握。我一下子無所适從。
好在四川省曲協和區文廣新局、區曲協的領導從成都請來了四川頂尖級的藝術家為我們輔導,手把手地教我們。老師悉心地教,我們認真地學,但依然困難重重。上午剛練完四川盤子的基本打法,下午又學習四川車燈的基本技巧;才放下手中的竹琴,又拿起了四川連廂;白天練習四川金錢闆,晚上還要練習四川蓮花鬧……除了這些基本技巧的練習外,作為主演,學習唱腔是關鍵,前一個小時還坐着練唱四川揚琴,後一個小時又站着練唱四川清音。我既要熟悉所有曲藝的唱腔,又要熟悉劇中民歌的音樂。
累,累,累……淚,淚,淚……套用劇中的唱詞:凄凄凄,慘慘慘,雨打梧桐點點滴……
但我沒有屈服,因為我們要演繹的是紅色故事,與紅軍當年所曆經的艱難相比,我們實在算不得什麼。悉心指導我們的老師總把那滿腔熱情投入到對我們的傳授中:程永玲、劉時燕、張徐、羅大春、王文能、胡曉流,還有吳瑕、唐瑜蔓、胡郦珈、曾潔等,他們捧着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讓我從他們身上強烈地感受到了傳承和弘揚優秀傳統文化特别是優秀傳統曲藝藝術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他們悉心的指導,親切的關懷,無時無刻的鼓勵,熱情洋溢的贊許,讓我陡增力量。特别是省曲協秘書長李蓉,對我每一次些小的進步都給予巨大的關懷和鼓勵,我還有什麼理由不好好學習呢?累,悄悄忍着;淚,含笑吞着。一天,一周,一個月,三個月,五個月……咬牙堅持着,像登山一樣,翻過一山又一山,像過河一樣,趟過一河又一河……終于把劇中十幾種四川曲藝的基本技巧基本掌握了。
也就是在這次學習過程中,我才明白,曲藝有着母親一樣的胸懷,我慶幸擁抱了這位偉大的母親——我愛上了曲藝!
主題,得準确把握
學習技巧不是目的,一切技巧都要為内容服務,為表達主題服務。一個優秀的演員,除了掌握必要的技巧外,核心的還必須對主題有着準确的把握。《望紅台》到底是一部什麼樣的劇,有着怎樣的主題呢,為深刻理解和準确把握主題,我反複閱讀劇本,一邊閱讀,一邊結合導演安鳳英的說戲進行思考。與此同時,在排練休息的間隙,我隻要看到編劇秦淵、作曲家向勝,就抓住他們不放,追問不太明白的地方,有時也根據自己的理解和他們作一點小小的争論。就是在這樣的學習、思考和讨論中,我加深了對内容和主題的理解。
《望紅台》以大山和杜鵑這一對人物的命運走向為主線,選取紅軍長征路上的一個點⸺苦水台,通過苦水台變成甜水台再變成望紅台的曆史演繹,藝術地反映出紅軍來之前的苦難、紅軍到來的甘甜、紅軍走後的守望,生動地揭示了中國共産黨從人民中來到人民中去的政黨本色,生動地表達出人民群衆擁護和愛戴中國共産黨的不變情懷,從而彰顯中國共産黨是人民主心骨的大主題。
作品觸摸到了最底層人物的命運,緊緊把握底層人物的生活和情感,讓整個作品呈現出人物的真實、事件的真實和情懷的真實,用靈魂寫出了“堅定的信念,守望的情懷”,有力地支撐起“沒有共産黨就沒有新中國”的大主題。
作品的真正目的不是講述“一人一事”,而是講述那個時代的集體記憶,是關于時代變革的整體的社會故事。因此,作為個體故事,其表面矛盾設置得較淡,但卻用更多的筆墨集中表現“饑餓寒冷與溫飽幸福”“黑暗壓迫與光明自由”“個體情懷與家國情懷”這三對主要矛盾上。作品站在今天的角度,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内涵,注入思考,審視曆史,展望未來。尾聲《活着》就是立足當下關于生命意義的積極思考。
在理解劇本這一過程中,我知道了該劇目不同于其他反映長征的作品:不着一槍一炮表現長征,把握人情人性表現長征,立足四川曲藝表現長征,采取詩畫手法表現長征,實行跨界融合表現長征。
通過對劇目内容、主題、特色的理解,我明白,《望紅台》是用紅色的信仰講述紅軍的故事,用赤誠的情懷表達蘇區的情懷,用長征的精神書寫精神的長征。作品主題昂揚向上,是“不忘初心,繼續前進”的新的藝術表達。
是的,沒有對主題的準确把握,我們怎能成功地塑造藝術形象?怎能更好地表達出作品的主旨?怎能對自己的藝術行為進行準确的定位?
唱腔,得反複體味
作為主演,需要具體體會每一個動作,每一句唱腔,甚至每一個字符,每一個小彎彎繞。對于之前從未接觸過曲藝的我來說,這又是一座難以翻越卻又不得不翻越的高山。怎麼辦?一個字——練!
《望紅台》的序幕由三個小作品組成,一是四川方言詩朗誦《犀牛望月》,二是四川揚琴演唱《犀牛望月》,三是将第三幕中的《守望》抒情段落提前到這裡演唱,以形成首尾呼應。而我是在方言詩朗誦結束即演唱四川揚琴《犀牛望月》,這是我在該劇中的第一次亮相,也是該劇的第一段唱腔。唱詞隻有四句:
太陽落坡四山黃,犀牛望月姐望郎。犀牛望月幾時圓,姐望紅軍早回鄉。
這四句在全劇中起着“立四柱”的作用,不僅從内容上為整台劇目定調,而且從音樂和情緒上對整台劇目定調。詞句如此簡單,音樂卻很抒情,作用特别重要,如何唱好這一段,如何給觀衆帶來聽覺沖擊,我壓力山大。
為唱好這四句,我下足了功夫。走路、吃飯、睡覺,随時戴着耳機,千百遍地聽着音樂,就是在車站、車上、機場、飛機上,也沒有停止過,有時會不知不覺地大聲唱了出來,惹得周圍的人側目。
在第一幕《苦水台》中,我需要充分熟悉各個唱段的内容、音樂、情緒、風格,比如四川竹琴《苦水台》是第一幕的結束段落,要集中概括地對“黑暗社會”進行血淚控訴:
苦水台呀起得高,為啥命運這般糟?苦水裡浸來苦水裡泡,滿肚子的苦水哪裡倒?哪裡是窮人的過河橋?地府裡有一座奈何橋。窮人的活路在哪裡?閻王殿裡嘛路一條。
唱頭四句的時候,那種黑暗社會和罪惡制度帶來的悲慘,深深地感染着我,當竹琴領唱者鄧軍用他那滄桑而又悲怆的嗓音唱起:“哪裡是窮人的過河橋?”我悲怆地應和:“地府裡有一座奈何橋!”當“窮人的活路在哪裡”的問句響起,我淚流滿面地回應:“閻王殿裡嘛路一條。”我對這段唱腔的反複體味是⸺這已經不是唱腔了,而是一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命運呐喊。
在第二幕《甜水台》中,為唱好反映大山和杜鵑愛情的四川清音《生一堆來死一堆》,我反複體味唱詞,反複琢磨音樂。唱四川清音我也是第一次,四川清音曲牌衆多,作曲家向勝老師的這段清音沒有采用我們熟知的“鮮花調”和“哈哈腔”,而是采用“學生歌”等幾個曲牌的有機融合,這對我來說是個挑戰,不反複體味就找不到感覺,要不唱腔就會不自覺地回到川劇上去了。
同樣,第三幕《望紅台》是由兩個中心唱段四川揚琴《送别》和《守望》組成。這是全劇的高潮部分,重中之重。唱段中那種纏綿不舍的分别和孤獨堅定的守望,都需要反複體味。為達到藝術表達效果,每一句唱腔我反複研究氣息的運用、強弱的控制、咬字吐字的規範、行腔歸韻的處理、情感爆發點的尋求,等等。而四川揚琴的“哈哈腔”,我總是處理不好,好在劉時燕老師不厭其煩地指導我,讓我勉強過了四川揚琴“哈哈腔”這一關。
反複體味,潛心研究,大膽運用,是我在學習曲藝唱腔上最真切的心得。
人物,得靈魂置換
一個演員是否優秀,關鍵是看能否成功地塑造藝術形象。《望紅台》中的杜鵑,是一位飽受苦難、曆經坎坷的女子,是一個愛情笃定、信仰堅定的女子,她的愛情與信仰是高度契合的,她是千萬個蘇區女兒的一員,是蘇區人民的代表。塑造好一個杜鵑,就塑造好了千萬個杜鵑,就能藝術而又真實彰顯蘇區人民所作出的巨大犧牲和貢獻,就能彰顯作品所要表達的主題。
為塑造好杜鵑這個形象,我采取了靈魂置換辦法,即我是杜鵑,杜鵑是我。
為幫我們找到這種藝術感覺,巴州區領導專門安排我們去中國最大的紅軍烈士陵園——川陝革命根據地紅軍烈士陵園,也就是通江縣王坪烈士陵園。
來到烈士陵園,我們心靈受到了極大震撼。長眠在地下的烈士曾經和我們一樣年輕,也曾擁有五彩缤紛的夢想,也曾需要親情愛情,也曾夢想成家立業,也曾期盼幸福一生。為了這些夢想,他們毅然參加革命,還沒有等到革命勝利,他們就長眠在這裡了。我不知道他們的姓,不知道他們的名,隻知道他們有個共同的名字叫“紅軍”。我突然淚流面滿,明白了尾聲《活着》唱詞的意義了:
我站在地上看你,你躺在土裡休息,土裡的你是我紮根的靈魂,地上的我是你生命的延續,你們永遠活在我們的記憶中,我們永遠活在你們的事業裡。
是的,底層人物的命運才是曆史的真實命運,普通百姓的生活才是社會的真實生活。沒有當年千千萬萬紅軍的流血犧牲,沒有千千萬萬杜鵑的犧牲,就沒有我們的今天、沒有更好的明天。有信仰地活着,是對先烈的慰藉。
我感悟着那個時代的風雲,感悟着杜鵑和大山的情懷,感悟着“苦水台”“甜水台”“望紅台”極具時代意義的豐富内涵。
我是誰?我是杜鵑⸺是那個飽受苦難、曆經坎坷的女子,那個愛情笃定、信仰堅定的女子,那個從一生未嫁卻終生嫁給了信仰、嫁給了光明的女子。
我從哪裡來?我從苦水台上來,從甜水台上來,從望紅台上來,從長征路上來。
我向哪裡去?我向光明去,向明天去,向未來去,我正行進在民族偉大複興的新的長征路上!
榮光,得汗水澆灌
于我個人而言,能主演四川曲藝劇《望紅台》是我的幸運。《望紅台》帶給我很多很多,從2017年至今,其選段四川盤子《要得歌》先後參加了“說唱中國夢喜迎十九大”全國優秀曲藝節目展演、第二屆中國西部優秀曲藝節目展演;其選段四川揚琴《守望》先後參加了全國優秀曲藝皮影木偶劇目展演、第四屆“嶽池杯”中國曲藝之鄉曲藝展演;整台劇目先後參加了第四屆“巴人文化藝術節”專場展演、赴成都開展“不忘初心,繼續前進”主題教育專場彙報展演、第九屆中國曲藝節專場展演等。這些展演,讓我收獲了榮譽,收獲了成長。但最大的收獲是主演《望紅台》的過程,就是一次藝術成長的過程,一場心靈洗禮的過程,一次精神長征的過程,一回信仰構築的過程。
這一過程中,有徘徊、有膽怯、有緊張、有苦累、有傷痛、有焦急、有淚水,但更有笃定、有自信、有寬慰、有甜蜜、有堅強、有坦然、有喜悅。
這一過程讓我明白“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獲”的道理。是的,一切榮光,都需要汗水澆灌。
衷心感謝《望紅台》!衷心感謝所有關心幫助支持《望紅台》、關心幫助支持我的領導、專家和朋友們!
套用《望紅台》中一句台詞作為結束語: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一直在路上走着走着……不要問我到哪裡去,這是一條出路,跟着走,一直走向明天……
楊娜主唱四川盤子《要得歌》(作者:四川省巴中市巴州區川劇藝術傳承中心幹部)
(責任編輯/朱紅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