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偉揚州評話專場”雖然以前也舉辦過,但這次意義不同。這是我獲得中國曲藝牡丹獎表演獎後第一次在領導、專家和觀衆面前接受檢閱,我是既感激又激動,同時暗下決心,一定要做好準備,以最佳的精神狀态走上舞台,向大家彙報十幾年來學說揚州評話的成績。
由來
在評話專場上我說什麼呢?《水浒》片段自然少不了,因為我跟惠兆龍先生學的就是王派《水浒》,作為一名學生,我的肚中也隻有這本書。但我又清醒地意識到,僅憑《水浒》不能充分展示我的藝術水平。盡管我平時也創作了一些應時應景的段子,但不适宜拿到這個舞台上展示。
這時,跟我一道改編揚州評話《王少堂》的王兆根老師提議,要我說《五虎逼康》,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揚州曲藝史上“五虎大戰康國華”這段真實的往事。我幾經思索,覺得說這段書比較适合。
第一,我若在專場彙報《水浒》片段的同時,說一段自己改編的新書《王少堂》中的“五虎逼康”,是投石問路,試探一下來自北京、南京以及揚州專家、學者、觀衆的态度。
第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專場也是一場彙報會,借此機會把自己的家底都亮出來,請領導、專家、觀衆把把脈、打打分、指點指點,看看我在什麼水平上,以便找準今後努力的方向。
第三,有史以來,揚州評話流派紛呈、名家輩出,借此機會展示揚州評話魅力,是年輕一代的責任與擔當。
第四,為了展示各派名家的說表藝術,演說《五虎逼康》也是我向同行學習的絕佳機會,把他們的評話藝術長處拿來為我所用,同時也充實正在改編《王少堂》一書的說表内容。
基于以上理由,我決定在個人專場開說《五虎逼康》。
挑戰
理由充分,主張已定。在這如此重要的場合,說一段沒有人說過的新段子,對我個人而言,存在着一種風險。如果說炸了,整個專場就會泡湯,影響個人聲譽和前途是小,影響揚州評話的聲譽是大。在這特定的情況下,我深知前輩王少堂“藝大于天”的意義,暗下決心,隻能說好,不能說壞。
說《五虎逼康》是自我挑戰,要說好《五虎逼康》必須虛心向其他流派學習,努力把握他們的藝術特點才能在舞台上盡量做到神似形像。在這段書中,我們猶如栽培一盆盆景,特意将揚州評話的主要流派融彙其中。融合容易,但融得恰到好處并非易事。
所謂“五虎逼康”,是指當時活躍在書壇的朱德春、郎照明、戴善章、樊紫章和王少堂等五個中青年說書藝人與書壇霸主康國華在教場同時演出不同流派的揚州評話書目。這是一場偶遇,卻被人炒作為“五虎大戰康國華”,一時間,揚州城鬧翻了天。
那麼這五位挑戰者,又有哪些藝術特長呢?
朱德春是王少堂的義兄,也是後輩之中佼佼者。他說書的姿勢、身段、手腳、眼神都拿捏得很好,喜歡開門見山,說書爽朗幹淨,深受聽衆喜愛。說到潑口時如江湖倒灌,說到圓口時若湖波蕩漾。
郎照明在揚州書壇以熟練的碼頭話堪稱一絕。隻要他一開口,聽其聲腔、語調、就能分辨出人物是哪裡人氏,是什麼樣子的角色,甚至能看到人物的形象,猜得出人物的性格。
戴善章以說《西遊記》見長,他潇灑、幽默、語言诙諧,别具一格。
揚州評話《施公案》始祖樊紫章,說口灑潑,表演豪放,說到緊要處快如連珠,他的堆功,令人叫絕。
“王派水浒”的特點是說表細膩,王少堂說書底氣足,膛音響,快而不亂,慢而不斷,感情的濃淡、智慧的天真世故都在書裡頭。
為了說好《五虎逼康》,我請教了老藝人,向他們學習有關流派的主要藝術特征。
實踐
“大年初一下午,教場裡幾家書場同時挂牌:康國華的《三國》、朱德春的《八竅珠》、郎照明的《綠牡丹》、戴善章的《西遊記》、樊紫章的《施公案》、王少堂的《水浒》。五個中青年藝人挑戰霸主康國華,可謂好戲連台。”
故事背景交代完畢,如何在短時間内展示所謂的“五虎逼康”呢?我和王兆根老師商量後達成了共識:
設計一老一少倆書客,懷着好奇心,舍不得放棄其中任何一場評話,于是站在六大書場窗口下聽“窗書”,不但省錢,而且來去自由。第一家過了瘾,跑到第二家,如此這般,巧妙地把六家書場串聯起來,通過與書客的對話、眼神,能夠明顯看出是六位藝人在表演。同時給書客身上“堆肉”,增加了新書的趣味性、娛樂性,賦予改編《王少堂》一書以新意,調動聽衆的口味。
包括康國華在内,六大流派的書怎麼展示?根據《王少堂》改編的需求,我們以點帶面,狠抓兩條線。所謂以點帶面,就是将朱德春、郎照明、戴善章和樊紫章作為“節點”,在書中穿插帶過,起着綠葉襯紅花、行雲托明月的作用。所謂狠抓兩條線,就是牢牢抓住康國華和王少堂這兩條線來延伸發展。一方面表現王少堂虛心學習的态度,另一方面贊頌康國華讓賢的高風亮節。
《王婆表功》這一段書的内容是王派水浒的代表作,也是王少堂的經典之作。它講述了武松第二次回家,聽聞哥哥武大郎去世,回家尋問嫂子潘金蓮哥哥的死因。此時王婆在樓上偷聽,看到潘金蓮吓得渾身發抖,怕她說出謀害武大郎的真情,便獨自下樓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個大大的謊話,企圖消除武松的懷疑。
這段書是說功書,即揚州評話的人物說白。王少堂這一段說白在原著《水浒傳》當中隻有四句話二十幾個字,但是在王少堂講述的《武松》裡邊擴展為2000多字。
這一段說功書是王婆一個人的說白,我模仿一代宗師王少堂,在表演這段書的時候,用王婆的眼神有時看看武松,有時看看潘金蓮,盡可能地用王婆的說表、眼神、聲調、語氣,揭示她說謊的醜陋,表現王婆的心狠手辣。
在表演這一段書時,注意把準語言節奏,語速由慢到快,帶着觀衆漸入佳境,使他們産生興趣,絲毫不覺得冗長。
另外,在這段書中,也穿插模拟學說樊紫章《施公案》和朱德春《八竅珠》,這種是短打書,也叫崩靠書。這兩段短打書我采用了“大架子”和“小架子”(也叫作大開門和小開門)的手法。前者幹淨、小巧、俊俏,後者粗犷、舒展、豪放。一般小開門的表演不離開書台,隻是用雙臂、兩手來演示動作。在采用大開門的時候,演員是離開書台甚至于腿腳上台的。惠先生說過,當年鄧光鬥的跳打《水浒》中有這樣的傳統。在這段書中,簡單介紹了樊紫章《施公案》和朱德春《八竅珠》的流派藝術。
《五虎逼康》一段書中,康國華是中心。康派說書最大的藝術特點是形神兼備,以神取勝。他說書輕松活潑,吐字洪亮,雄踞揚州書壇多年,從不驕傲,對同輩謙遜,對後輩愛護、幫助。本段就是贊揚康國華物色後生、擇機讓賢的故事。我在處理這段書時,讓康先生作為大軸戲。
在情節設計上讓康國華跳過《火燒赤壁》後的兩大段回目,隻說“柴桑吊孝”一折。用京昆韻白讀祭文,力求吐字穩重,一字不飄,語句整齊,節奏鮮明,情真意切,如泣如訴。我在台上也看得出,不少聽衆拭擦眼淚。看到火候已到,我學着康國華,停住哽咽,站立身形,雙手一禀,環場緻禮,聲淚俱下地對着近700名書客說道:“國華承各位深情,常年累月照顧捧場,萬分感激。我為各位說了一輩子《三國》,從‘火燒博望坡’‘火燒新野縣’到‘火燒赤壁’,說諸葛先生輔佐劉使君以來的光輝業績,為的是扶正驅邪,弘揚大義。借技謀生,生活之道;寓教于樂,吾道之旨。如今老之已至,理應識途。今年年檔,後生小子人才輩出,虎氣生生,後繼有人,實本道之大幸、萬幸。長江後浪滔滔,我這前浪再不歸大海,就要擋路了……”說到此,我和聽衆一樣,完全投入劇情之中。
通過創作和表演這段書,讓我對揚州評話的傳統技藝和曆史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比如創作錄制《王少堂》長篇書的時候,我就使用了這些手法;表演《半截美人》,我引用了王婆表功的手法;表演《軍營說書》,我引用了樊紫章《施公案》、朱德春《八竅珠》的表演手法;表演《過鐵門坎》,我借用了傳統書目說功書的手法等。
(責任編輯/朱紅莉)
馬偉在“牡丹園裡發新枝——馬偉揚州評話專場”中表演《王少堂·五虎大戰康國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