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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街串巷的遊商小販

時間:2024-11-08 04:08:46

1982年我大學剛畢業時工資少得可憐,到來年轉正了,每個月才52元。好在那時物價便宜,湊合着也夠花了。出差時錢不夠,一般都得先向單位借支,等報銷完差旅費後再還。

後來我被調到學校教學,不用坐班,業餘時間去法律顧問處兼職辦案——我去兼職完全是為了接觸社會,積累教學用的真實案例。經法律顧問處李律師的推介,我又謀到了一份在電大輔導班講課的新兼職。

講課都是傍晚——學員都是在職的,要等他們下班後趕來上課。這個時間上課有點“别扭”,正好是吃飯點兒。我經常是來不及吃飯,就得直接去東小栓胡同的輔導站講課。雖然有些辛苦,但一看坐在下面的學生,也都是一下班就從北京城的四面八方趕來的,很多人也吃不上飯——有的還帶着幹糧邊吃邊記筆記,我就覺得他們比我還辛苦。記得有一名學員,每次聽課都是從清河坐郊區長途,再換幾回車趕過來,路上要花兩個半小時。每次來上課,即使要向單位請1個小時的假早退,仍然要遲到。和他們的辛苦比起來,我的那點辛苦真的不算什麼事。更何況他們來聽課都是要繳費的,而我來講課是有課酬拿的。這點勞務費雖不很豐厚,但在當時掙外快的門路奇缺的情況下,已經大大強過普通的工薪族了。

由于經常會誤了晚餐,我一般在講完課後最想做的事就是趕緊吃點什麼。那時,我的主要交通工具是自行車,放學的路上經常有騎車的學生願意和我一路騎行。他們往往借這短暫的幾十分鐘時間裡向我提問,或者繼續課堂上的讨論,我們好似一個課後學習小組。開始我還以為大家都是順路,後來才發現有的學員并不順路,甚至根本就是背道而馳,但他們為了能多學點或能解疑釋惑,甯可辛苦一些,多一些和老師探讨的時間。

他們的這種學習态度感動了我,所以,即使路邊有小食攤我也不顧,繼續和學生們交流,直到和學生們分手後才折返回來去吃。我知道,如果和學生們一起去吃,學生們一定會請我。那時我的收入比他們都高,吃他們的我于心不忍,萬萬不肯。如果反過來讓我次次請同行的五六位學生,說實話我又請不起。AA制那時不時興,即使現在我也不大習慣。為了不糾結,幹脆就不和他們去吃。

再說回晚餐吧。一般和學生分手後,我就迫不及待地去尋找吃宵夜的地方。往往是餓得等不及進到飯館就找一個街邊小攤解決了。那時節,個體經濟剛剛被允許,北京街頭有很多挑擔走街串巷叫賣的小食攤。

我最常光顧的當數江浙人的馄饨攤。這種食挑一頭是爐火,另一頭是水、馄饨及作料。挑擔人一邊串街一邊吆喝,專揀北京的胡同小巷或人流較多的車站、廣場、立交橋下等等場所。那時的小販們大多都遵守行業規範,自律性很強,我從來沒有擔心過他們提供食品的品質。關東糖

熱騰騰的馄饨這些食挑遇到有人要吃馄饨,便撿一方便處撂下挑子,将爐火引旺坐上水,一邊等水開,一邊飛快地包馄饨。水開時一碗馄饨剛剛好包完,馬上下鍋,旋即又去準備湯碗。馄饨在沸水裡翻滾折騰幾過,須臾已然煮好。小販将馄饨連同熱湯盛入事先倒好醬油、香菜、蔥花、紫菜的素白藍邊碗裡,一碗香噴噴的宵夜就被熱氣騰騰地端到了面前。小販順帶遞過盛白胡椒粉的小瓶子,由客人依照自己的偏好添加味道。小瓶子裡永遠裝着足夠的白胡椒粉,絕不會出現陳佩斯和朱時茂小品裡那種需要自帶相搶的尴尬。此時,路人即使不餓,聞到香氣也有人忍不住誘惑,停下腳步買一碗解饞。

大概正是這個緣故,挑子一旦落地,爐火一旦旺起來,小販就不急着走了。他們一邊吆喝等後續的食客,一邊手上不停地忙着些活計,包馄饨、清洗餐具、清理爐灰等等。那種自信裡透着“本人出品,必屬精品”的驕傲。

在那個年代,晚上下課後到街邊去吃馄饨挑兒上的宵夜,是我一天中最惬意放松的時光。至今我仍然非常懷念那碗馄饨,以及制作它們的那些走街串巷的食挑小販。

除了馄饨挑子,那時還有許多其他種類走街串巷的吃食小販。譬如,冬天裡賣豆腐的、年根時賣關東糖的;平日裡賣山楂糕、驢打滾年糕的、賣羊頭肉和羊雜的;夏天裡最多的是賣冰棍的——就是歌手韓紅她奶奶幹的營生,還有賣酸梅湯、桂花水的。也有不賣吃食的其他小販,譬如,賣小金魚的、賣魚蟲的;剃頭的、收破爛的、吹糖人、捏面人的等等。唯獨沒有要飯讨錢的。

那時節,沒有人懷疑這些小販的誠信,也沒有人置疑他們所販賣貨色的真假。他們賣的貨便宜又有送貨上門的便利,小販們的服務也大多熱情、周到。所以,他們一來就受到大院、胡同裡住戶的歡迎,尤其是小孩子,手裡攥着幾枚鋼镚雀躍着向前沖,驕傲地選購自己中意的小吃、玩意兒或小物件兒。

我一直以為,有這番光景的地界兒才稱得上是一座有活力的老城。

20世紀80年代末我出國了,在國外晃蕩七八年後返轉回北京,卻發現這些小販在街頭消失了。除了收廢品的,再不見合法的遊商了。偶有不安分的小販“抖機靈”,敢在胡同裡串或進大院,大多是不受歡迎地被懷疑成是宵小、飛賊之輩,難免受到戴着紅袖箍的“小腳偵緝隊”的盤查。

現在,偌大的一個北京城,再也沒有往日祥和甜俗的熱鬧、海納百川的包容光景了,對我而言,總有一種違和的生疏感。在高樓林立的“新北京”,我時時懷念當年那個有着信得過的小販們,在四九城亂串的老北京。

(編輯·張子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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