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大學2018年1月12日上映的《無問西東》,故事取自清華學子——青春期待、時代變遷、砥砺前行、找尋真實。孤陋加上寡聞,我不得不上網查閱,才知道電影名出自校歌“立德立言,無問西東”,意思是超越傳統的東西,也就是現在說的創世界一流。這個解釋應該過于籠統,網絡上的内容應景的多,去較真可以沒完沒了。說西說東,閑來翻故紙堆,看見散文家林希先生1998年1月6日在《中華工商時報》上的一篇文章:“東潮”與“西潮”。時過境遷20年,回過來看文章的開頭兩段,還是有點意思——
大概是去年春天,一位去歐洲參加了學術會議的學者,帶回來了一則消息,說是西方學者斷言,21世紀将是儒學西漸的世紀,而且這些西方學者還預言,中國的儒家學說,必将改變西方人的價值觀念,西方人将在這即将湧來的“東潮”面前,重建他們的生活模式,已經是不可阻擋了。
後來,又見到一篇文章,文章的作者也是參加過那次會議的學者,這位學者證明,那次會上根本沒有人提出過“東學西漸”的看法,這種觀點隻是誤傳,西方人似是并沒有感到強勁的“東潮”就要湧來,他們仍然按照自己的方式思考着、生活着。
好玩的是,不管闆磚瞎拍不瞎拍,這20年過去了,西方怎麼樣,我們怎麼樣,還是自有公論的。說21世紀屬于東方,中國人揚眉吐氣的日子就要到來了,應該是吧!
接着說跟清華園有關的事,徐城北先生12年前寫到:可惜東邊的清華,在40年前曾經訪問過老同學時進去過一趟,此後就再沒去過。倒是最近這兩年,我買到建築系兩位老教授的書,一位是寫《外國古建築二十講》的陳志華教授,另一位是寫《中國古建築二十講》的婁慶西教授。我讀了他們二位的書,受益匪淺,托人打聽到二人的辦公室電話,居然一模一樣!估計這二位是同室上班,面對面擺辦公桌的吧!此外,還有吳良镛老先生,他是梁思成的大弟子,更是清華的元老。我曾有拜訪他們三位的計劃與勇氣,後來卻在一個會議上見到了吳老,略說了幾句話。結果這一來,反到減弱了登門采訪的勇氣。因為,我曾親見吳老是何等之忙,我不能無緣無故再去打擾啊!(出自:新世界出版社《認識城北》2007年6月第1版,第1次印刷)。
再說幾段吳冠中先生在清華園的回憶(出自:百花文藝出版社《美與醜》1997年12月第1版,1998年6月第2次印刷),就更有意思了:
小孫子剛念完初中一年級,便向往日後考進清華大學了。童心壯志,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都為之高興,便選個星期日,我們陪他去清華園觀光,讓他先感受一番那具象的、原來就近在咫尺的清華大學。
看這一段,老先生真接地氣,和那些一心想着帶孩子去清華園的普通老百姓,沒什麼區别。
50年代我曾經任教清華建築系,在清華園裡住過兩年多,離開後,四十餘年沒有再回去過。人生永遠那麼奔忙,随激流勇進吧,似乎隻到了垂垂老兮的暮年,懷舊思故之情才不時乘虛悄然降臨。
看這段,先羨慕老先生能在清華園住過兩年,但遺憾的是,為什麼離開了40年沒回去過。人生貴在經曆,清華園雖然沒有住過一天,可咱20世紀90年代為福州官員培訓跑腿去過經管學院,在北京市委宣傳部為互聯網的調研進過圖書館,去年又有機會在公共管理學院學習幾天,也知足了。
我早年授課地點建築系老教學樓安然無恙,且粉刷一新,但建築系已全部遷入建築館新樓,成立建築學院了。進建築館,門廳裡有系史陳列,有創始人梁思成先生的銅像。當年系主任梁思成親自授中國建築史,我去旁聽。第一堂開課時,梁先生未開言先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紅本本高舉給大家看,心情愉快地說:這是我的工會會員證,是工人階級的。這豈非多此一舉,但回憶當時高級知識分子像梁思成這樣的著名學者,能排入工人階級的行列确是一件轉變階級立場的大事,至少是一種标志。後來潘光旦教授在思想改造的檢查中說:農民以為我用的手帕是絲的,我感到很難過,因為其實是布的;他們發現我抽的煙絲同他們抽的原來是一樣的,我感到很高興。
看到這忽然就想起徐城北說過的一句話,雖然有點不靠,還是錄下來吧:應該承認,中國古代的哲人一生都在探索,每時每刻都是質疑,都以一種生命的真誠去對待周圍的客觀世界,以及頭腦深處的主觀世界,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一生從沒有笑過,不但自己沒笑,那兩重世界也沒有笑過。
吳冠中和徐城北都提到梁思成和清華大學建築系,因此找了本屬于梁先生傳記一類的書(東方出版社《梁思成的前世今生》,2010年1月第1版,2010年1月北京第1次印刷),故事很精彩,下面揀幾段覺得好的湊在一起說。
1924年6月,清華畢業的梁思成攜手林徽因赴美留學。至于要學習的專業,二人早已達成一緻,那就是建築學。盡管對于他們,甚至于當時的中國社會來講,這都是一門還沒有,甚至聞所未聞的學科,一個陌生的研究領域,他們也成為近代中國最早一批系統接受西方近代建築學教育的留學生。年輕的梁思成為什麼會選擇學習自己原本毫不熟悉的建築學專業,并将其作為自己終生的興趣和職業,這成為人們了解和研究梁思成必問的一個問題。的确,作為一代建築學宗師,他的選擇值得我們這些晚生後輩認真思考借鑒。事實上,很多傳記文學作品都涉及這個話題,一般有三個方面的說法——
一是林徽因将建築學專業介紹給梁思成,并引起他的極大興趣。梁思成常常向朋友談起他為什麼會選擇學習建築學,他說:“當我第一次去拜訪林徽因時,她剛從英國回來,在交談中,她談到以後要學建築。我當時連建築是什麼還不知道,徽因告訴我,那是包括藝術和工程技術為一體的一門學科。因為我喜愛繪畫,所以我也選擇了建築這個專業。”梁思成回憶,1920年至1921年林徽因随同其父在英國,徽因在倫敦有一個同學,能花好幾個小時在畫闆上畫房子。徽因着迷了,她的朋友在她追問下描述了建築這個專業。徽因當下就确定這正是她所要的事業,一種把藝術創造和人們日常需要結合在一起的工作。
二是梁思成自身的天分,建築學領域能夠讓他的才華盡情展示發揮。建築學融藝術創造和應用工程于一體的專業特點,恰恰是有過人藝術天賦,有全面系統自然科學知識,還有紮實厚重國學修養的梁思成所渴望的。20世紀60年代初,他結合自己多年的工作經驗和體會,以簡明的語言闡述了自己對建築學的理解:“建築雖然是一門技術科學,但它又不僅僅是單純的技術科學,而往往又是帶有或多或少(有時極高度的)藝術性的綜合體。”建築是“一門複雜的科學——藝術”。
三是梁啟超作為父親的支持和教導,堅定了梁思成的專業學習信心。梁啟超對中國文化有着很高的造詣,他“确信我國文學美術在人類文化中占有絕大價值”。中國建築是古代美術、科技,乃至整個文化的結晶。所以,當梁思成決定赴美學習建築學專業時,他不僅給予全力支持,而且有很好的建議和行動。比如,讓梁思成把學習重心逐漸從“美術”轉向“工程”;再比如,對梁思成、林徽因影響巨大,甚至決定了他們畢生學術方向的一部著作——宋代李誡的《營造法式》,就是梁啟超寄給他們的。
位于美國費城的賓夕法尼亞大學,創建于1740年,是美國第一所現代意義上的大學,獨立宣言的9位簽字人和美國憲法的11位簽字人和它相關,本傑明·富蘭克林是學校的創辦者。梁思成、林徽因來這裡求學,遇到了兩位名師。一個是斯騰菲爾德教授,在他的指導下,梁思成接受了巴黎美術學院傳統的古典藝術基礎教育,對古希臘、古羅馬以及歐洲文藝複興時期的建築深入鑽研。另一位對梁思成影響深遠的是克雷教授,法國建築師。在他的“苛刻”要求下,梁思成受到很好的美術和建築設計的專業訓練,1927年6月獲得碩士學位後,得以進入克雷教授的建築事務所實習,并擔任副設計師。
最後,跳回到吳冠中先生的《清華園》——
我和老伴一味想找我們的舊居北院六号。找到了北院,面目全非,在高樓的一側,園林山石的一旁有刻石:北院遺址。北院原是講究的平房,地闆、全部玻璃窗的書房、客廳、兩間卧房、大澡盆、廚房及保姆住室,本是早期教授們的住宅。當我在50年代住進去的時候,已經很舊很舊了,其拆除更新屬意料之中。幸而還有一幢尚未拆除而正将拆除,也早已破敗修改得不成樣子,但我看到一個窗戶上殘留的半扇紅色百葉窗門,那确是原物,令人有重逢故人之喜、之歎!
(編輯·劉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