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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花疑始發,刻燕似新窺

時間:2024-11-08 03:54:43

張永紅的工作室中陳列的剪紙作品近日天氣晴好,我閑來無事,拿着新買的相機到處跑,拍些老胡同和名人故居的照片。在鼓樓東側的帽兒胡同裡,我發現了一個小小的門臉兒——“小人俠剪紙藝術館”。櫥窗裡陳列着十分精緻的剪紙藝術品,旁邊寫着“免費參觀”的字樣。經常逛鼓樓、南鑼的人都知道,這附近有一些“挂羊頭賣狗肉”的“藝術館”,打着原創的旗号販賣旅遊商品,不過眼前這家開在胡同裡的剪紙藝術工作室,看起來與它們并不相同。

店内面積不大,滿滿地陳列着剪紙作品——十八羅漢、八駿圖、大展宏圖、花開富貴、十二生肖……大到幾平方米、小到巴掌大小,無論是花鳥、遊魚還是人物都活靈活現。見有人進來,原本在屋裡的幾人都轉頭看向我,向我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随意參觀,就繼續聊天去了。這時我才注意到,有一位看起來40多歲、身高卻不足二尺的先生坐在工作台後面的一張床上——想必這就是“小人俠”真名的由來吧。參觀完後,我走到工作台前與“小人俠”搭話。聊了幾句,發現他是一個非常有故事的民間藝術家,就萌生了把他的故事寫出來的念頭。

“小人俠”本名叫張永紅,20世紀70年代出生于陝西延安一個普通農家。張永紅3歲時患上成骨不全症(又稱脆骨病、瓷娃娃),不僅身高比同齡人矮小許多,身體素質也遠遠不如正常人。張永紅從小到大骨折過100多次,即使輕微碰撞也會造成嚴重的骨折,甚至稍微用力打噴嚏都會骨折。由于身體原因,張永紅隻能坐在床上進行剪紙創作,即使這樣,他也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心思放在了剪紙上。

聽我說想采訪他,張老師從工作桌裡面拿出了滿滿一筆筒的雕刻工具給我看——我粗略數了一下,有四五十把之多。張老師告訴我,這些大大小小的剪刀和刻刀,都是他自己一點一點打磨的。見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張老師笑笑對我說:“這些在外面買不到的。你看每把刀的(開刃)角度、形狀和大小都不一樣,這都是我自己一點一點琢磨出來的。”說着,張老師拿出iPad,在網上搜索到一張老鷹的剪紙,連同他自己剪的老鷹一起拿給我看:“你看這兩隻老鷹有什麼不同?”雖然論剪紙我是門外漢,但還是一眼看出來這兩張作品的差别,張老師的剪紙明顯比網上随便搜索的那張活靈活現了許多。聽我這樣說,張老師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剪紙要活靈活現,要有立體感,除了多年練就的手感,工具也很重要。我在網上找的那幅剪紙一看就是機器做的,雖然剪得也很精細,但機器剪的翅膀‘活’不起來。機器比手工剪紙節省好幾倍時間,但是千篇一律,作品沒有靈魂。”

張老師的剪紙手藝是祖傳的,他對我說,他的家族與剪紙已經有幾百年的淵源了。張老師的姥姥家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剪紙藝人,他從12歲開始跟着姥爺、舅舅等長輩學習剪紙。長輩們教導很嚴格——張老師學畫紙樣就學了6年,後來又學了8年剪紙,才算正式出師了。張老師回憶道:“我小時候學畫,一頭牛臨摹了40多遍,才把它給畫得有‘神’了。畫畫是剪紙的基礎,畫得好才能剪好。家裡老人經常對我說,功夫是學出來的,更是練出來的。”張老師的父親和叔叔,雖然不會剪紙,但對剪紙作品的“好壞”十分有感覺——他們會指出一幅作品哪兒做得對、哪兒做得不對,在張老師學剪紙的十幾年中,爸爸和叔叔也幫他找到了許多靈感。

雖然已經是剪紙藝術傳承人了,但張永紅并不滿足現狀,他總覺得剪紙藝術的學習是永遠沒有盡頭的。“現在中國會剪紙的人很多,但是很多人隻是學會而已,沒有學精學通,剪出來的很死闆。”張老師不無遺憾地說,“我剪紙這麼多年也沒有遇到高手,我也想再‘偷師’學點東西,但是找不到呀。”

2017年下半年,張永紅到和睦家醫院看病時,偶遇兩位殘疾小朋友。閑聊中,張老師了解到,這兩位小朋友都來自同一家私人福利院,院裡一共有24個小朋友,都在不同程度身患殘疾或患有先天性疾病,和睦家會不定期給這些孩子們免費做體檢。這家福利院是一位外籍華人所辦,平時的生活來源,都是靠好心人捐贈和福利院老闆自掏腰包。了解到這些情況後,張老師找到帶孩子們來體檢的福利院老師,互留了地址和聯系方式——他想去看看那些孩子過得好不好。

這家福利院位于朝陽區崔各莊鄉馬泉營村,張老師帶着自己的剪紙作品,從工作室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去看孩子們。張老師告訴我,那些小朋友都身患疾病——腦癱、心髒病、血管瘤、下肢殘疾……隻有六七個孩子能夠像同齡人一樣正常上學。張老師把自己帶來的“十八羅漢”捐給了福利院。那幅作品有24平尺,按一平尺1500元的話,最少能賣3萬多元錢。張老師告訴我:“我經濟條件也不好,有時生活費都得靠朋友援助。但我還是想幫幫這些孩子。他們有機會可以把畫賣掉,貼補一下。”随後,張老師又認真地看着我說:“如果還有這些真正可憐的(人),你也可以通知我。如果他們願意要,我還願意捐。”客人在挑選剪紙

張老師的作品都十分有靈性張老師計劃,過一段時間他還會再去福利院教孩子們剪紙。若是有對剪紙藝術感興趣、願意跟自己學的孩子,他就收幾個徒弟,把自己的手藝傳下去,也讓這些孩子長大以後能有個謀生的手段。張老師說:“我想找些愛學、能學得進去的徒弟。甯可不收學費,隻要能靜下心認真學,我就毫無保留地把真功夫教給他們。”其實張永紅老師以前也收過一些徒弟,但是大多數都隻學幾天,就因為辛苦而退學了。“有個學生對我說,别人的剪紙好學,我的太難了。”張老師惋惜地說,“所以我的傳人很少,正經徒弟隻有3個。”

我和張永紅老師在他的工作室聊了2個多小時,其間有不少遊客進工作室參觀,但大多數人都是轉一圈兒就出去了,隻有一對老夫婦問了問價兒,也走了。還有一個大姐對張老師說:“外邊(指南鑼商業街中的店鋪)的剪紙才5塊錢,你這麼一小張就賣30多。”張老師隻是笑笑不說話。我一個外行都看不過去了——南鑼街裡的“旅遊商店”賣的都是機器大批量生産的,能一樣嗎?大姐走後,我半開玩笑地對張老師說:“您的作品挺好,就是價錢把人家‘吓’跑了。”“我的作品做出來都是讓别人估價,不能自己瞎标價的。”張老師指着身後牆上的證書正色道:“圈裡人送我的這個‘天下第一剪’的稱号就是對我的肯定。懂行的人看了我的作品從不砍價;如果不懂,再怎麼說人家也嫌貴。我的作品可以捐、可以送,但是讓我賤賣,我不幹。”

(編輯·張子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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