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耿豔菊
向晚的園子寂靜極了，可聽到花瓣簌簌飄落的聲音。我在櫻花樹下，拾起幾片粉色的落花，心思俱靜。
櫻花初開的時候，我也在場。枝桠上的一個個花蕾舒展開身體，就像園子裡發生了好玩的事，惹笑了小花蕾，啪啪，咯咯，嘻嘻，櫻花樹上綻滿了粉色的微笑。
想起之前讀過的一篇文章，說的是魯迅的《朝花夕拾》。車前子說它是魯迅作品裡最閑靜的一本集子。魯迅在這本集子的小引裡寫道：“我常想在紛擾中尋出一點閑靜來，然而委實不容易。”魯迅自己也這麼認為，《朝花夕拾》是他閑靜的所在。寫的時候，他的心在那一刻閑靜了，柔軟了。
小學課本上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便出自《朝花夕拾》。至今想來，依然回味三匝，餘趣盎然。那是與魯迅的雜文小說截然不同的味道。《朝花夕拾》是在回憶過去，追憶年少時妙趣如花的時光。
少時有位鄰居，是不苟言笑的老婦人。平素裡我們都有點怕她，不敢親近。她很喜歡花，尤其鳳仙花，種了一院子。鳳仙花又叫指甲花，可以把指甲塗得很好看。鳳仙花開的時候，我們大着膽子站在她家門口眼巴巴地望。老婦人看到了，招手叫我們進去。我們彼此看看，最終呼啦一下飛奔而進。
老婦人慈愛地笑了。她在花間拾起一片片落在地上的鳳仙花，送給我們。那時的老婦人沒有了距離感，話也多起來，唠唠叨叨像自家的老祖母，講得都是古老的舊事，時而神思幽遠，時而自顧自笑起來。那神情甯靜溫柔。
人老了，才會頻繁地憶起舊事，懷念過往的歲月。春天一樹繁花，又光鮮又熱鬧，洋溢着青春歡暢。花樹的凋謝如同青春華年的散場，讓人無限惆怅。花凋謝，人蒼老。花謝，人老，皆是自然之勢。
憶舊如同站在昔日豐茂的花樹下，彎腰拾起一片片往事，朝花夕拾。那心思雖有失去的惆怅，卻也閑靜，安恬。
喜歡葉芝的那首詩：“當你老了，頭發白了，睡意昏沉。當你老了，走不動了，爐火旁打盹，回憶青春。”這樣的年老沒有傷春悲秋，而是充滿詩情畫意。人生走向蒼老，就像一株花樹走向生命的釋然，越活越懂得人生的閑靜之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