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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莊記 33

時間:2024-11-07 01:50:54

我去了趟鎮上回來,見老村長、老周幾個人在收拾村會議室,老村長說:“上面來幹部要‘五同’,收拾出來給他們用。”說着把文件遞給我。我一看是市上“關于建設新農村,開展‘三五’活動的通知”,市四套班子領導及市直單位負責人、市直機關幹部組成的80個工作組,分赴全市60個自然村,開展為期10天的“五同五民五心”活動。

老顧抻着脖子夠了一眼,說:“要讓種煙草?”

我說:“種煙草?”

老顧說:“不是有個煙叫‘三五’嘛,美國的,那煙吃過一根,嗆人,跟旱煙一樣。”

我笑笑,解釋說“三五”活動即“五同”“五民”“五心”。“五同”即“與群衆同吃、同住、同勞動、同學習、同進步”;“五民”即“訪民情、解民憂、保民安、幫民富、暖民心”;“五心”即“虛心受教育、傾心聽意見、真心辦實事、熱心解民憂、誠心交朋友”。

老顧說:“‘十個一’咋說的?”

我念道:“三五”活動将主要圍繞“十個一”進行:進行一次宣講、收集一批意見建議、化解一批矛盾糾紛、為群衆辦一批好事實事、上交一篇民情日記、開展一次聯點聯戶活動、抓好一次農村黨組織見行動活動、開展一次村“兩委”班子換屆前的調研工作、開展一次“結對子”實踐活動、開展一次“百企聯百村”活動。求實效,重實績,達到幫理清發展路子,幫解決基層難題,幫化解矛盾糾紛,幫建立長效機制的目的。

老顧嘿嘿笑着說:“三個五,十個一,你們這些耍筆杆子的,整啥都是一套一套的。”

張六說:“你們整這些東西的時候,是不是撓着腦袋往夠湊?”

我看看他,說:“湊?啥意思?”

張六說:“像這‘三個五’每個都要湊夠五個,‘十個一’就得湊夠十個。”

我說:“不是湊,都有含義的。”

張六說:“我覺得有湊上去的,像第一個五,前四個都實着呢,後一個就是湊上去的嘛,啥是同進步,幹部跟老百姓能同進步?你們整的時候怕都沒想明白咋麼個同進步吧。”

我臉紅了,張六說:“像第二個五,說了那麼多,毛主席一句話總結了,為人民服務。”

老顧說:“當然得湊,湊夠一樣的數字領導好記,講起來好聽又順嘴,是不?”

老村長啧啧啧地咂着嘴唇說:“你們生錯地方了,這水平都能當主席總理哩,等着你們家祖墳冒青煙,要不去點堆火讓冒冒煙。”

老顧說:“咋了,我們分析得不對?”

老村長說:“那表達的就是個意思,讓你們這麼摳字眼,啥話都不用說了?”

我說:“真要住還是來走走就回了?”

老村長說:“這回真住,鎮上李書記說一定要住到農民家中,而且要住夠天數,到時村民代表要簽字,上面還要明察暗訪哩。”

老顧說:“我家裡住人可以,管飯也沒麻達,但夥食費我不收。”

老村長說:“福饒的,一天五十塊哩。”

張六搖着頭說:“收幹部的夥食費?得是。”

老村長說:“毬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你怕個毬,這次上面說了,不擾民,你不收都不行。現在幹部作風都好着呢,人家在乎那幾十塊錢,像你們一個鋼镚兒都攥出汗來,再說人家下鄉都有補助。”

老曹說:“那你以集體的名義收了,他們走後再發給我們。”

老村長說:“李書記說了,不準村上代收,要幹部當面交到村民手中。”

老曹說:“是你不敢收吧,讓我們頭上裝天線往雷底下跑,冒喔險?”

老村長說:“我怕個毬,把村長免了我磕頭作揖哩。”

我說:“幹部沒那麼小氣。”

老曹嘿嘿一笑說:“沒捎帶你,你别多心,不是小氣的事,像敬神一樣,神得敬着,但得遠着,……有些幹部不咋樣。”

又說:“我一個幹糧一缸子茶就頂一頓,他們跟我同吃能行?”

老村長說:“同吃就是你吃啥他們吃啥。”

老曹說:“你個老黃瓜,站在煙洞上招手,把我往黑路上引?我給他們一個馍一缸子茶?不要說人家是幹部,就是個親戚,你總得給吃好點吧,咱能少了禮數?”

老顧說:“就是,要說一頓兩頓的咱啥不說,可這要十天哩,誰盤兒上桌兒下地伺候,你派别人家吧。”

張六說:“你派到那些隻有女人娃娃的家裡,招待不周,他們也不跟女人娃娃一般見識。”

老村長說:“這就是頂義務工哩,少給我這呀那呀的。”

張六說:“老黃瓜,你把村長當那時候的大隊長呀,還能一聲令下把人五花大綁了咋的?”

老村長說:“自己掂量去,到時候我把人往你們家門上一領,不想招呼你們就不要開門。”

張六說:“老黃瓜,你還把人給拿把住了,下次不選毬你了。”

老村長一抱拳說:“那我給你娃燒香上供哩。”在張六的頭上拍了一巴掌,說,“你怕個毬,那時候幹部下來打你婆娘的主意,是你婆娘正風騷,緊巴着呢,現在都松框框的,一走溝子(屁股)都甩成兩半個了,還看得緊的。”

老顧說:“你放心,人家這次來了叫婆哩,還當金窩窩銀窩窩地守着。”

老曹說:“幹脆辦個竈,反正幹部掏錢呢麼,将他們的皮子補他們的窟窿,咱也不落收了他們夥食費的寒碜。”

老村長說:“我也這麼提說過了,可上面說‘五同’要求必須吃住在農民家裡。”

老曹說:“人家就那麼一說,你還當真了?拿上雞毛當令箭,啥都要按文件上來,啧啧啧,早都奔小康了。”

老村長說:“少谝閑話,這回嚴肅得很,還要準備點活讓他們幹。”

老顧說:“下來沾點土拍打半天,犁地他們幹得了?得是。”

張六說:“我家準備淘窖,正好讓他們給我淘窖,那可是大活。”

老村長說:“能派你們就派嘛,給我說啥?”

老顧說:“那你說地裡有活?旱得毬毛都不長,他們不知道?我們都沒活幹,同勞動個啥?”

老村長說:“翻翻果園,起起糞,壅壅蔥,剪剪果樹,割割草,這還要人教?”

老曹說:“就是個意思,當真的給你幹活來了?鞋殼郎冒煙——腳(覺不着)。”

老村長說,“還有,鎮長講了,尤其是你們這些不老實的東西,要提早進行批評教育,打預防針,不準向工作組提非分要求,他們也滿足不了,白惹人家厭煩;不準亂反映問題,他們也處理不了,白給自己找麻煩;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夾緊,”說着嘻嘻一笑,順手摸了張六的嘴一下,“你們要管好自己的這,不要像寡婦的喔,逢誰都往開叉。”

張六說:“那你搞腐敗的那些事也不能說。”

老村長說:“那能說,說了我給你燒香磕頭哩。”

老周說:“你個瓜(傻瓜),老黃瓜不就跟你婆娘搞腐敗,這你能端到人面前說?不怕羞先人也不怕婆娘把你趕到驢圈裡。”

張六和老周追攆着鬧起來。

老村長撓着頭說:“都回去準備去,還坐在這裡傻婆娘等毬哩,人明後天就到了,把屋子都打掃打掃,把新氈、新炕單都拿出來鋪上。”

老顧說:“你說這麼興師動衆地下來,能頂個啥事?”

老村長說:“感受咱們過日子的難處嘛。”

張六說:“感受了又能咋樣?以前幹部又不是沒住過村,說個啥應得好,學校老師的事咱全村聯名寫了東西,頂了個啥事,多少年了,今年才派下個老師來。”

老顧拍拍溝子上的土說:“要我說就派到老苟、老不死那樣的人家讓他們好好感受感受。”

老周說:“這就是個運動,運動沒經過?一陣風,過了就過了。”

幾個人走了,老村長說:“那回縣上的幹部下鄉住村來,我提出來學校老師的事,他們答應得爽快,讓我們寫個東西,村民把名字都簽上。活動結束了,我去找他們,他們說這是教育上的事,讓我去教委。我說教委我找過多少遍了,他們不給解決。他們說你的意思讓我們給你找?我說你們答應的,文件上也寫着要幫助村上解決困難嘛。一個家夥哈哈哈地笑了半天說文件就是那麼一寫,這就是個活動,要像文件上寫的真能解決問題,那還用搞這活動嗎?你把我們看得太日能了。”

又指着文件說:“理清發展思路,人都沒了,還能有個啥思路?給這些婦女娃娃老漢老太婆談思路?要說這活動放在那些條件好的、城邊上的村作用大哩,上面也明白這一點,我看了下鄉名單,條件好的村派的都是有實權部門的幹部,咱這裡人家也知道沒事可做,派的都是把邊瞭哨的部門,你看這組長,是個調研員,你是幹部,該知道調研員是個啥,四大閑說的嘛,老闆的老婆領導的錢,和尚的錘子調研員,這幹部自己說哩。将就班子湊合戲,就是個運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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