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四月的天氣,陽光明媚,春風拂面。馬路兩旁的樹枝都已綻放出綠葉,連空氣中都散發着陣陣清香。這是巴黎一年中最好的季節了,也是巴黎人紛紛出外踏青的最好時光。
近來,林芬已迷戀上了攝影,隻要一有點空,她就背着相機,四處去照相。用她自己的話說,不出巴黎城,就有照不完的美景。照相既可打發時間,又可将一切心事、煩惱抛在一邊,眼中呈現的都是亮麗的美景。日積月累,她還真的照了不少具有專業水準的風景藝術照片呢。朋友有時與她開玩笑說,林芬你都四十出頭了,事業又有成,還不趕快找個合适的男朋友,成個家,老是一個人将來怎麼過日子?她就笑着說,誰說我沒有“男朋友”?我的“男朋友”就是相機呀,它不是同樣給我帶來快樂嗎?說得聽的人哭笑不得。随着時間的推移,林芬已慢慢地從保爾死亡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有自己的事業寄托,收入有一定的保證,又有自己的愛好可以打發空餘的時間,林芬覺得生活還是很充實的。她也曾經多次勸說過張莉,不要再去CASINO這種地方了,有空跟着她一起搞搞攝影,多接觸接觸大自然,豈不是另一種有意義的生活享受?但張莉總是提不起興趣來,她也曾跟林芬去一些景點轉了幾次,後來就借故不願意再去了。林芬見張莉始終對業餘攝影提不起興趣來,之後也就不再叫她了。林芬自己仍然着迷于攝影,同時還買了不少有關攝影的專業書籍來攻讀。她很想找一位攝影專業人士,向他請教一些在實際攝影操作時遇到的疑難問題。這樣的機會終于有了。在一次僑團的聚會上,與她坐在同一桌的一位男士,四十多歲,留着短平頭,頗有紳士風度,講話也很風趣。入座不久,隻見他不時地起來,舉着一架相機,走到主席台或各張桌子旁去照相,也不斷地與人打招呼,聊上幾句。看來他在僑團人頭很熟。從同桌人們的交談中,林芬得知此人是當地一家華文報社的記者,且是一位攝影的行家。經他們一講,林芬想起來了,她有時在看報紙時,常常看到該報在刊登有關當地消息時,不管是華人社會的一些活動,還是法國當地社區的一些動向,覺得所配的相關圖片特别好,無論是畫面的角度,還是環境的襯托,都很有專業水準。署名是:記者侯勇。因此在她的印象裡記下了這位記者的名字,但一直無緣謀面。今天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剛好又坐在同一桌。她想,等他忙完後一定想辦法結識結識他,向他請教一些有關攝影的知識。忙碌了一陣,等到上菜後,侯勇終于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開始狼吞虎咽地吃起菜來。看來他不但胃口好,酒量也不錯,不斷地與人敬酒、幹杯,來者不拒,沒有絲毫一般知識分子的矜持和架子。等到了一個空當,林芬主動地與他對上了話。林芬舉起了杯,對侯勇說:“大記者,久聞大名啊,我敬你一杯。”此時的侯勇臉已喝得通紅,但看來神志還很清醒,見林芬向他敬酒,馬上站了起來:“美女敬酒,我一定得幹。”說完,一口就将杯中的半杯酒喝光。林芬說:“我們雖然不認識,但你在報上刊登的文章與照片我是常常拜讀和欣賞的,你的攝影技術真是一流,每張圖片角度取得好,用光也到位,很有意境。有空的話,能不能教教我啊?”侯勇一聽這位美女也喜歡攝影,馬上就來勁了,擺擺手說:“技術一流談不上,但是經驗應該有一點,因為這是我的飯碗啊。如果你也有興趣,我們以後可以多多交流,沒有問題。”說着,他就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名片,用雙手遞過去:“請多多指教。”林芬接過他的名片,瞄了一眼,說:“喲,攝影部主任,是侯主任啊,以後要拜你當老師了,你可要多教我啊。”“唉,‘名片’‘名片’,就是‘明着騙’,不能當真。不過你對攝影真的有興趣,我們以後可以多切磋切磋。”侯勇一副老夫子的樣子,讓林芬忍俊不禁。但她直覺上認為,他這個人還是很直爽且富有幽默感的,是值得交往的一個朋友。在席間,他們熱烈地交談了起來,内容都是有關攝影方面的知識,林芬問,侯勇答。真的,林芬在攝影中遇到的問題,侯勇都能随口而出一一做出解答。這可讓林芬高興壞了,她一再說,好不容易碰到了一個好老師,不虛今晚來參加這個活動。臨分手時,他們約好,哪一個星期天,天氣好的話,他願意帶她一起出去郊外采風,好好拍些有價值的照片回來。一個星期天早上,林芬接到侯勇的電話,說今天沒有采訪任務,天氣又好,要不要出去拍拍照?今天外賣店剛好休息,林芬眺望了一下窗外,隻見天空晴朗,天邊白雲片片,是一個拍照的絕佳日子。她馬上高興地說:“好啊,我們去哪裡?”侯勇說:“巴黎南郊有一個‘玫瑰園’公園,現在正是玫瑰盛開的時候,是拍照的好季節,你去過沒有?”林芬沒有聽說過巴黎南郊有一個‘玫瑰園’,但她馬上答應說:“好啊好啊,我們一起去吧,讓我也見識見識。”侯勇說:“那好,你先準備一下,差不多一個小時後,我開車來接你。”說完,侯勇挂了電話。林芬急忙拿出她的攝影包,将兩部相機與幾支“長槍短炮”都裝進去,她想趁這次機會,一邊攝影,一邊請教侯勇有關攝影上的技巧。當一切準備就緒後,侯勇打來了電話,說已到了她外賣店的門口了,林芬急忙開門出來,與侯勇打了個招呼,坐進了侯勇的車。他們來到了一個公園門前。侯勇停好了車,他們就信步走進了公園。公園很大,偌大的碧綠草坪上,聳立着一棵棵參天的大樹。綠蔭下,三三兩兩的人們或躺着,或坐着,在那裡聊天、曬太陽。小孩子們在草坪上踢球、嬉鬧,正是一派周末的休閑風光。在公園的另一邊,圍着一溜矮矮的圍牆。侯勇說,這就是“玫瑰園”,需要買票才能進去觀賞。侯勇在售票處買好兩張票,他們就走了進去。“玫瑰園”很大,被劃成了一塊一塊大小不等的方塊,每個方塊裡,種着各種各樣不同品種的玫瑰。放眼望去,各種玫瑰花競相綻放,五顔六色,大小不一,在微風的吹拂下,各色花枝,如在輕輕起舞。站立其中,猶如身處花的海洋。林芬完全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她驚呼:“真是太好看了,從來沒有看到過有這麼多品種的玫瑰花。”侯勇說:“這裡種的玫瑰品種各不相同,幾乎收集了世界上所有的玫瑰品種,可說是一個玫瑰花的博覽館。”林芬急着拿出相機想拍照,侯勇告訴她,不要急着拍照,先到各處走走,看看,等選好了拍攝對象和角度,心中有了數,一會兒再來拍不遲。林芬聽後覺得他講得有道理,就在侯勇的帶領下,邊走邊欣賞各色玫瑰花,并留意一些值得拍攝的景點。侯勇指着每棵玫瑰下面豎着的一個小牌子,說:“每個牌子上都用法文寫着玫瑰的名稱,以便讓參觀者了解各種玫瑰的名稱和叫法。我們記不了這麼多,如果你覺得值得拍攝的玫瑰花,你再記下它的名字,以便照片打印出來後知道它叫什麼名字。”林芬一邊欣賞着,一邊掏出一個小本子,随時記下那些自己感興趣的玫瑰花的名字。他們匆匆地先轉了一圈後,就選擇花開得多,顔色豔麗的玫瑰花再次拍攝。林芬預先已請教了侯勇拍攝玫瑰花所用的光圈和速度,心裡有了底,就不停地開拍,拍攝後用小本子記下了玫瑰的名字。侯勇見她那麼入神,也就自己走在一邊,選擇好鏡頭,也不停地拍了起來。時間過得真快,一晃一個上午過去了。林芬已拍得有點累了,一看時間,已快十二點鐘了,就跑過去對侯勇說:“怎麼樣,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有時間下次可以再來。現在我們吃飯去吧,真是太好了,中午應該我請老師吃飯。”侯勇見她興緻這樣高,也就說:“好啊,你請我吃什麼?”林芬回答:“你想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第一次請老師吃飯,當然要挑好的餐館吃。”侯勇建議,回到巴黎再找餐館太花時間,不如就在附近找個餐館吃了再回去。此建議正合林芬意。他們開着車,一邊走,一邊留意街邊有什麼餐館。走不遠,侯勇見到街邊有一家法國餐館,門面開闊,裝飾也比較華麗,就對林芬說:“我看這家餐館還不錯,我們就在這裡吃吧。”林芬笑着說:“老師說好,一定就是好。”他們在不遠的街邊找到了一個車位,把車停好後,就走進了餐館。這時,餐館就餐的人還不是很多,他們就在靠窗的一張兩人座的桌子旁坐了下來。兩人各自點好自己所要的菜後,林芬還特地叫了一瓶紅葡萄酒。侯勇說:“等會我還要開車,中午就不喝酒了吧。”林芬說:“那怎麼行,今天我請的是謝師宴,沒有酒怎麼行?不要緊的,我知道你的酒量。你盡管喝吧,如果你真的開不了車,那我可以代勞,由我代你開好了。”既然林芬這樣說了,侯勇也就不好再堅持,其實他的内心是想喝酒的,隻是因為林芬初次請他吃飯,點了這樣貴的酒,有點不好意思罷了。菜上來後,林芬舉起酒杯說:“首先我敬你一杯,謝謝你教了我不少攝影的知識,還陪了我整個上午。”侯勇也舉起杯,與林芬碰了一下,說:“哪裡,不用客氣的。有時間一起出來走走,我也很高興。”林芬說:“你今天帶我到‘玫瑰園’來真的太好了。沒有想到巴黎近郊還有這樣的好去處,第一次觀賞到了那麼多品種的玫瑰花,真是令人大開眼界。”侯勇見林芬如此高興,心裡也有點激動了,說:“其實不用走遠的,巴黎附近就有不少很值得觀賞的好景點,有些隻是大家不知道罷了。平時說到出遊,人們往往舍近求遠,跑幾十千米,甚至上百千米去找景點,還不如在巴黎近郊輕松就能找到更好的。如果有時間,你願意的話,我再陪你去其他地方看看,順便也可以照照相。其實,攝影也沒有多少了不起的知識,俗話說‘熟能生巧’,真是這個道理。隻要有恒心,堅持多拍,及時總結經驗,很快就會進步的。”林芬說:“你講得很有道理,那以後你有時間,多帶我實習實習吧。”侯勇很幹脆地說:“沒有問題。”“那就一言為定。”林芬高興地又舉起了酒杯。他們一邊吃飯,一邊聊天,談法國風情,談攝影心得,也談社會新聞,兩人談得十分投機。林芬覺得侯勇這人待人熱情、真誠,講話風趣、幽默,知識面廣,又沒有知識分子的那種自我、清高。與這樣的人來往、交談,能長知識,又沒有思想負擔。而侯勇呢,覺得林芬面容姣好、氣質清純,待人禮貌誠懇,求知欲強且充滿活力,雖然是個生意人,但沒有一般商人的那份俗氣。他覺得與她聊天,如迎面拂過春風,讓人心情歡愉。不知不覺,這頓飯吃了足足有兩個小時。不是侍應生過來問他們還要吃什麼,他們真的忘記已快到餐館下午收工的時間了。通過這次一起野外攝影,共進午餐,無疑他們雙方都給對方留下了一個美好的記憶。後來,他們又相約去了幾次郊外攝影采風,拍了大量的照片,林芬的攝影水平,用侯勇的話來說,是“大有長進”了。接下來的日子,晚上沒有活動和采訪任務時,侯勇有時也會到林芬的外賣店來坐坐,聊聊天。林芬的外賣店平時一直到晚上九點多鐘才關門。晚上的生意外賣打包的多,坐下來吃飯的人少,剛好為他們提供了聊天的機會。林芬在同鄉中樂于助人,待人真誠,又在僑團中挂了一個“副會長”的頭銜,所以小小的外賣店傍晚時分常常高朋滿座。有的是來談僑團内部會務的;有的是來商量生意上的事情。雖說林芬至今還是一個“單身女人”,但一點也不寂寞。很多時候,侯勇來外賣店時,都會碰到僑團的一些頭面人物。因為侯勇作為法國一家華文報社的記者,經常要采訪僑界新聞,出席僑社各類活動,與僑社各方人士來往打交道較多,人頭也很熟,比較了解華人社會的情況。大凡僑團有什麼活動與聚會,總是看得到侯勇的身影。這樣,侯勇與僑團的僑領們都很熟悉,見面時彼此談一些僑團的事情,也會講講東家長西家短,所以,法國僑界有何風吹草動,侯勇都能了如指掌。在一段時間的來往後,侯勇與林芬彼此之間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侯勇知道林芬雖然當了外賣店的老闆娘,但四十多歲了,仍然還是一個“老姑娘”。林芬也知道,侯勇與他原先的夫人是早些年一起到法國來留學的中國留學生,學業完成後,他們留了下來,并結了婚。侯勇到了一家華文報社當了記者;他夫人在一家法國公司工作。他們相處了四年,一直沒有要孩子。後來,他的夫人在法國公司做得并不順心,也有點厭倦了法國的生活,一心想回國。侯勇卻不願意回國,他選擇了繼續留在法國的生活道路。這樣,兩人就産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最後,他夫人堅持選擇了回國的路,他們隻得分道揚镳。雖然還沒有辦理離婚手續,但一個人在中國,一個人在法國,形同離婚。這樣的日子都快兩年了,至今侯勇還是一個闖蕩在法蘭西土地上的“單身漢”。又是一個星期天,侯勇與林芬相約到諾曼底地區的海邊城市“水城”去觀海潮吹海風。中午,他們坐在海灘邊的露天咖啡館裡,一邊喝着咖啡,一邊天南地北地聊得起勁。就在那次的遊玩中,在交談中,他們彼此敞開了胸懷,傾吐了各自的情思,都覺得相互之間有很多共同語言。林芬問:“你說,你和你夫人分手的唯一原因就是一個要回國,一個要留在法國,就這麼簡單嗎?難道沒有感情方面的因素嗎?”侯勇說:“沒有,我們從認識到結婚,感情一直都很好,可以說彼此連臉也沒有紅過。隻是她下定決心要回國,而我選擇了繼續在法國生活,為此曾發生過争吵,誰也說服不了誰。畢竟人各有志,無法一起走下去,也隻好各走各的路了。”林芬追問:“我就不相信,如果兩人感情真的很好,因為在哪裡生活無法達成一緻的意見,就一定要采取分手的方式?難道一方不能以感情為重,對另一方做出讓步嗎?”侯勇說:“人的一生,男女結合,能走在一起,當然需要感情的維系,互相之間沒有感情,沒有愛,那是走不到一起的。但人生幾十年,不光是隻有男女之情就夠了的,他還有生活的目标和對生活方式的選擇。比如一男一女,他們是相愛的,但是如果他們的生活目标不一樣,勉強在一起,就變成了相互折磨,生活還有什麼情趣、快樂可言?與其這樣,還不如分手各走各的路為好。所以,我認為,男女之間在一起生活,光有愛情并不能代替生活中的全部。”林芬接着問:“按你這麼說,兩個人能走到一起,除了愛情,還要有共同的生活目标和共同的生活情趣?”“我認為是這樣的。”侯勇的語氣很肯定。林芬聽後,思考了一下,說:“你說的這個問題也可能有一定的道理。生活目标與生活情趣完全相左的兩個人,确實是很難生活在一起的。說到底,相愛也好,相慕也罷,如果覺得在一起會給你幸福,會給你溫暖,會給你愉悅,那就夠了。至于結婚不結婚,那都是不重要的,那隻是一個形式而已。”林芬曾經不止一次地與人說過,她雖然沒有與保爾舉行過婚禮,但在她的内心深處,在思想感情上,與保爾早就結過婚了。侯勇聽了林芬的一番心底的話,高興得喊了起來:“你說得太好了,深含哲理,是哲學家的思想。我完全同意你的說法。”接着他又問道:“你在法國奮鬥了這麼多年,也可說事業有成,人又長得出衆。這裡又有那麼多你的老鄉,但為什麼你至今還是單身一人,隻是因為沒有遇到合适的人?”林芬回答:“也可以這麼說吧。”不用說,通過這樣多次的思想交流,林芬與侯勇就走得更近了。正像林芬說的,他們在一起,就是做朋友,隻要談得來,在相處中能感到幸福,感到溫暖,感到愉悅,就夠了。人生幾十年過得很快,還有必要太多地去計較那些傳統的各種形式和規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