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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與耳語 22

時間:2024-11-07 12:15:52

我可能是感冒了。

曹丙山開車走了。随後我步行走到鎮上。以前經常熬夜喝酒,第二天照常工作,可是今天身體狀态卻不容樂觀,我感覺頭昏腦漲,渾身酸痛。黎明前的小鎮安靜得出奇,仿佛再也不會從沉睡中醒來了。我迷迷糊糊走進樹林,翻過山峰,走到眉河邊,從石材廠前面走到村頭石拱橋。終于看見了人影,一個男人拉着闆車從村裡走出來,女人拿着鐮刀跟在後面,男人帶着疑惑與驚恐的眼神望着我。兩人像夢遊一般無聲無息向田地走去,隻有闆車的辚辚聲仿佛是在喚醒沉睡的大地。鎮上也有人在走動了,早點鋪的煙囪冒出了當天的第一縷炊煙。派出所裡,汪傳法揮着掃帚在掃院子。

“喝了個通宵酒?”他打開鐵栅門,“你醉了?”

我打開辦公室,裡間的小床上積滿灰塵,我倒身躺下。汪傳法過來叫我吃早飯,我迷迷糊糊答應一聲,他給我端來小米粥和油條,我坐起身看了一眼,倒頭又睡。隐約覺得傳呼機響了,我拿出來,沒有看屏幕就又放下了。上午所裡來了兩個騎自行車撞在一起的人,吵吵嚷嚷,半天才被汪傳法打發走。

中午,杜雪給我打來電話。

“真是不好意思,請忘記昨天晚上的一切吧。我竟然喝醉了。”她說,“我一早到縣城來了,下午回杜廟,這兩天不回眉鎮了。”

過了一會兒,她喂了一聲,“我想離婚——”聲音很輕,“魯松,你說行嗎?”

我不能不承認,喜悅的感覺猛然湧上我心頭,可是問題來得太突然了,我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唉,我隻是有了這個念頭,他肯定不會同意。”

“收集家暴證據,走法律程序。”我說。

“嗯,我再想想吧。你穿多大碼的鞋?”

“四十三碼的。”我說,“本來該長腿上的幾公分長腳上了。”

她淡淡地笑了一聲,把電話挂了。汪傳法給我拎來開水,喝了一暖瓶水,身上感覺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傳法陪着我來到宏濟診所,吳兵從辦公室裡走出來,“喲,怎麼啦?”

“魯松感冒了。”汪傳法說。

“小宋!給魯警官量體溫。”吳兵沖我們抱抱拳,“我有點急事,要出去一下。”

“吳大夫還擺起譜來了!”汪傳法說,“不能耽擱幾分鐘親自診斷一下嗎?啥急事兒?”

小宋拿過體溫計。

“好,好,魯松,伸出舌頭我看一下。”吳兵給我号了脈,匆匆開了幾包藥,“我的車今天早上撞樹上了,我得抓緊去找保險公司。”

我喝了兩包感冒沖劑,睡到下午,汪傳法回家讓玉娥擀了面條,西紅柿炒雞蛋,還熬了一大碗姜加蔥的紅糖水。出了汗,渾身感覺輕松了,第二天晚上就能和汪傳法、馬輝去巡邏了。第三天晚上,我們騎行到花妮美發廳,店裡透出粉紅的燈光,大玻璃門後的簾子沒有拉嚴,中間留下一道縫隙。

“花妮還沒有睡覺哈。”汪傳法嘀咕一句,跳下自行車,湊近縫隙往裡瞧,敲了幾下玻璃。

“誰?”屋裡傳出一個男人惡狠狠的聲音。

“你是誰?”汪傳法的聲音毫不示弱。

“傳法哥,我财二啊!”

“你不是财二。”汪傳法說,“财二打工去了。”

“我回來了,昨天從北京坐的車,今天中午到家了。”

“我就說你出去待不了幾天吧!”

“我在北京水土不服鼻炎犯了。”

兩個人隔着門問答了幾句。我們沿着眉河騎行到鎮外,從另一條路上折回來,在鎮上兜了幾個圈子,沒有發現可疑人員。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幾聲悶雷過後,雨漸漸下大了,我們才回派出所。

星期五早上,我收到了一封來自杜廟的信。

嗨!魯松:

工作忙不忙?那個壞人抓着了嗎?

你猜我在杜廟這幾天在幹什麼?——我在納鞋底!我做得很慢,再過五天,也可能十天,你就能穿上一雙布鞋了。

院子裡兩棵棗樹開花了,很香,這兩棵樹我小時候好像就是這麼粗,棗樹長得真慢喲,而我們人的生命卻太快了,想一想我都快三十歲了。我坐在棗樹下,我娘坐在一旁看我納鞋底,不時地指導。我回家,父母都非常開心,給我做各種好吃的,好像我還是個小女孩兒。

昨天傍晚,我哥哥杜偉帶着女兒來了,他現在是壽張鎮中學的校長。我很想介紹你倆認識一下,他的性格和你差不多,耿直,有時候也有點犟。我感覺你倆會成為好朋友的。

我家門前曾經有一個水塘,小時候,一到夏天我哥就帶着我捉小魚摸小蝦,後來水塘就沒有了水,幹涸之後就被我爹種成了菜園。

呀,看我都跟你啰唆了些什麼!

有時間你也可以給我寫信啊,寄到杜廟來,如果覺得沒有話說,就說說你是怎麼破案子的吧。我想看見你的字。

我的手機有時候可能會關機。

好了。今天就寫到這兒吧。

一切順利!

最後的簽名是一個龍飛鳳舞的“雪”字。傍晚下班後,我回到宿舍,給她回信,我要先打一份草稿。

杜雪你好!

今天我理解了為什麼有人把郵遞員稱為綠衣天使。

趁這幾天在家裡,多和父母說說話,當然不用我說,你肯定是一個孝順的女兒。

最近這幾天工作有點忙,西營村發生了一起火災,一個女人點燃麥稭時,引燃了周圍還沒有脫粒的麥子,我們到了現場,火勢很大,沒有滅火設備,僅靠水桶潑根本無濟于事,幾十畝麥子眼睜睜地被燒毀了,而那個點麥稭的女人家裡很窮,老公有病,兩個孩子還小,終日勞作,無邊無際的苦難生活,使她的情緒和精神都不正常。她家裡這麼病困,怎麼賠償别人呢?也沒有辦法追究她的刑事責任,把她抓起來,卧病在床的老公和兩個孩子怎麼辦呢?

關于那個小偷,很遺憾,還沒有抓住他,也不能說我們警察笨,有時候破案子是需要時機的,我認為那個小偷是個流竄犯,他現在已經離開了眉鎮,所以要想抓住他,還是很有難度的。

杜雪!我怎麼給你說起這些不提情緒的事情呢!其實我想給你說的是,玫瑰已經有了花骨朵,瓜苗有的也要開花了。

我現在常常想起山林裡的那三頭鹿,等我把這個案子破了,等你回來,我們上山去吹響鹿笛,把鹿引到這裡來,院子這麼大,把它們養在這兒,我也會像你一樣喜愛它們的。

你能想到嗎?我小時候養過一隻山羊!那一年我十歲,同村的小夥伴家家有羊,我就纏着老爹給我買了一隻,放學後一起上山放羊……

我感覺越扯越遠,便停下鋼筆,拿起草稿念了一遍,把最後幾句劃掉。孟大爺是個獵人,即使警告不讓他打鹿的主意,他怎麼會善罷甘休呢?他一輩子與動物打交道,沒有槍,他可以想别的辦法,設套子、下鐵夾子,或者挖陷阱。我想着寫完這封信,就去找孟大爺好好聊聊,對這樣的固執老人隻能軟硬兼施。

我正在謄寫信,孟大爺卻找上門來了,哐哐拍打着大鐵門,“小魯!小魯!”他的嗓門比平常更大,比那天清晨來借槍時更急促。他手裡拄着棍子,藍色的舊中山裝沒有系扣子,長滿老年斑的黝黑的胸膛上滴着汗水。

“阿牛拼命地在那兒刨土,刨了一個大洞,我把它拉開,它又鑽進去刨,那是一堆暄土,裡面不知道埋的是啥。”他用棍子指着北面的山頂,大口喘息着。

我們爬上北邊的山頭時,夕陽即将落山,西天上霞光萬道,披上霞光的小鎮遠遠望過去就像一幅油畫,鎮政府,學校,鱗次栉比的商鋪,穿鎮而過的眉河,鎮外的石拱橋,丁字路口,波光粼粼的水庫,沉靜的蘆葦蕩,一切都是那麼安詳美麗。我們越過山頂,往北坡走到半山腰,有一條橫着的山路,兩米多寬,路另一側是條小溪,山洪把路面沖得坑坑窪窪。這條路的盡頭,靠近一個有開采痕迹的廢棄的采石場,碎石堆下有個小土包,阿牛刨挖出一條大約四十公分寬的坑道,它身上沾滿泥土,拱了一下孟大爺的手,又呼地鑽進去,很快就倒退着出來了,叼着一隻皮鞋,搖晃着腦袋狠狠地把皮鞋摔到石頭上。在漸漸暗淡的暮色裡,我在坑道前蹲下,拿手電往裡面照。我看見了一隻大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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