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巴不傻，他知道窩棚裡所有更換的東西不可能是鳥做的，鳥整天都在想着洗澡和飛翔，鳥也沒錢買這些東西，就算有很多人暗中幫助鳥，給他吃的、給他衣服、給他錢理發，但鳥想不到做這些事，想得到這些事鳥就不是鳥了，是徐明月。
他藏在蘆葦叢裡，看着眼前的老頭跌跌撞撞東一疙瘩西一疙瘩來回搬東西，小啞巴惡狠狠地想，他敢捎帶點什麼走，他就一磚頭拍死他。直到第三次小啞巴才認出來這老頭就是真如中學那個放他和鳥進去沖澡的老門衛，不怪小啞巴眼睛矬，老頭瘦了，黑了，像塊沒燒好的木炭。老頭還把亂糟糟的胡子刮掉了，露出個青白色的下巴，錐子似的。老頭是好人，經常偷偷往鳥包裡塞錢，小啞巴看到了，他就朝小啞巴眯眼睛，不準小啞巴叫。但小啞巴始終不喜歡老頭，他打個酒嗝一沖幾丈遠，臭得要命。眼下，小啞巴見老頭抱了堆破布條出來，東張西望，看樣子是要扔。小啞巴急壞了，那些可都是他的寶貝，他準備把它縫成一對大翅膀，送給鳥，他看過電視，電視裡有一群人，他們就是用布或塑料縫成一對大翅膀，飛人一樣從山頂上飛下，變成鳥。他居然敢扔鳥的翅膀，小啞巴跳出蘆葦叢大叫，啊吧，啊吧啊吧。老頭吓了一大跳，腳下被草一絆，摔了個狗吃屎，小啞巴樂壞了，直笑。老頭黑着臉站起來，示意小啞巴，過來。小啞巴走上前，手忙腳亂地把散落的破布條抱在胸前，指指老頭，做出一個可怕的嘴臉，意思是你敢。老頭樂了，說知道了知道了，不扔不扔。小啞巴這才放心，拍拍老頭的肩膀，指指窩棚，朝老頭豎起大拇指。老頭驚喜地朝小啞巴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小猴精，什麼都知道。小啞巴看着他，沒反應。老頭遺憾地搖搖頭，惆怅地望着孟河水，如今的孟河水沒有以往清澈了，整個沙島上空如同真如縣城的天空一樣，除了灰，還是灰。老頭老态龍鐘地眯起眼，喃喃自語，可惜啊，你聽不見，小小啞巴，你知道嗎？我要死了。小啞巴吓了一跳，上下打量老頭。我得肝癌了，還有肺癌，我死以後，沒人照顧徐明月了。老頭拍拍小啞巴的腦袋，以後就隻有你替我照顧他了，他是個好孩子，你也是個好孩子，他活得太遭罪，你一定會照顧好他，是不是？小啞巴眼眶突然發熱，想也不想，堅決地點了點頭。老頭放心地笑了，轉而驚呆，你聽得見我說話？小啞巴慌張地捂起嘴巴，不對，又捂上耳朵。老頭驚喜萬分地搖晃着小啞巴的胳膊，你個小猴子，猴精，我就覺得嘛，恁聰明，會裝咯，我抽你耳巴子你蒙我呢。小啞巴真怕老頭給他兩耳巴子，急急掙開撒腿就跑。老頭在後面追，邊追邊叫，回來。小啞巴停下來，比畫，你要打我。老頭呵呵呵笑得可開心了，回來，他說，我跑不動了，也打不動。小啞巴警惕着折回，離老頭三四步站定，眼珠子咕噜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