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的日子終于到來,考場設在縣城的第一中學,雲窩中學租了兩條大船,送學生們去考試。謝闖最後一個上船,他以為能見到林佳妮,可她竟然不在船上。
上午的考試結束之後,同學們從考場出來,三三兩兩地往小飯館走去。謝闖孤身一人,走在最後。
考場門口有一條大河,河邊擠滿了大大小小的飯店,帶着落地的玻璃窗,客人可以一邊吃飯,一邊欣賞風景。謝闖在河邊的大楊樹下坐下來,取出母親早上烙的大餅。剛咬了一口,就看到玻璃窗裡有一張熟悉的臉。
林佳妮穿着白裙子,腳上是水紅色涼鞋,紅色帶子綁着纖細的小腿,像藤纏繞在雪白、細長的大理石柱子上。她的旁邊,除了林鎮長和劉醫生,還有王校長和徐副校長。他們有說有笑,不停地碰着酒杯。
一種深深的自卑感籠罩着他,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乞丐。陽光白得耀眼,知了叫個不停。他咬了一口餅,卻覺得像爛木頭一樣索然無味,順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箱裡。
考試結束後,兩條大船又把考生送回了雲窩。謝闖情緒低落,回到家,一頭倒在床上,用被單蒙住了臉。母親看到他灰頭土臉的樣子,知道這一次兇多吉少,父親還不死心,不停地問他發揮得如何。謝闖沒有理他。那些天,家裡陰雲密布。
放榜那天早上,天剛發白,謝老三就起床了。他一晚上都沒睡着,眼珠像是生鏽了一樣,又幹又澀。他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朝雲窩中學走去。校門口一個人都沒有。不知道等了多久,終于有一個老師推着自行車從學校裡出來,他趕緊上前詢問,那個老師告訴他,今年的成績榜貼到鎮政府門口去了。謝老三趕緊掉頭,往鎮政府跑去。
鎮政府門口早已圍了一群人,雪白的牆壁上貼着紅色的成績榜。謝老三隻看了一眼,眼眶就濕了。成績榜上的第一個名字就是謝闖。這個夢中的場景,真的出現時,他反而覺得有些不真實了。他怕自己看錯了,又多看了幾眼。這時,有人認出他來,向他道喜。他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榮耀,站在那裡,腰闆挺得直直的,隻要見到一個熟人,就拉着他的手,喜滋滋地說:“考全校第一的是我兒子!”
中午時分,街上的人漸漸散去,謝老三一路狂奔着回家。他跑得太快,到了門口,半蹲着身子,扶着膝蓋,直喘大氣。看到謝闖的母親,傻笑起來,露出一排老玉米似的牙齒。謝闖的母親說:“你喝了瘋婆子的尿啦?”謝老三笑着說:“我說我們的兒子有出息吧,這次真是給我好好争了口氣。”謝闖的母親忙問:“是第幾名?”謝老三故弄玄虛地說:“不考第一,怎麼能當我的兒子。”謝闖的母親一聽,眼睛裡也閃爍起激動的淚花,扯着嗓子喊:“萍萍,萍萍。”謝萍萍聽到叫喚,從廚房出來。謝闖的母親說:“快,快去把你二哥找回來。”
那一天,謝家彌漫着節日般的歡樂氣氛。晚餐很豐盛,除了紅燒肉和豆腐魚,謝老三特意從捉來的黃鳝裡取了最大的一條,做了黃鳝炒茄子。他破例喝了點酒,靠在門檻上,不由自主地哼着小曲。
九點多鐘,一家人洗完澡,正在乘涼。有一個親戚來了,她是謝闖的堂嬸。這個親戚,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平時沒有什麼來往。她一見到謝老三,連忙賀喜:“三哥,恭喜啊,我們謝家出了個狀元,這不是你們一家的光榮,是我們老謝家的光榮,我是看着謝闖長大的,我就知道他會有出息。”看到她一臉巴結的樣子,謝闖的母親覺得很不舒服,但出于客氣,還是一直陪着笑臉。堂嬸拿出兩塊錢,塞給謝闖的母親。謝闖的母親吃了一驚:“這,這是幹什麼?”堂嬸說:“這麼大的喜事,說什麼也要擺幾圍酒,揚揚我們老謝家的威風吧,這是我送的份子錢。”謝闖的母親推讓着。這時,喝得迷迷糊糊的謝老三湊上前說:“弟媳說得對啊,是要顯顯咱老謝家的威風。”堂嬸一聽,拍着大腿說:“還是三哥識大體。以後謝闖要是當了大官,可别忘了我這個嬸嬸啊。”
謝老三家要擺酒的消息傳得很快,接下來的幾天,陸續有親戚來送份子錢。捏着厚厚的一沓錢,母親心裡不踏實,為此,她還跟謝老三拌了幾句口角。她說:“這錢我收得不踏實,起碼要等錄取通知書來了再說吧?”謝老三就說:“你一個女人家懂什麼,堂堂一個狀元,還怕沒有學校錄取嗎?”謝老三一輩子沒受人尊敬過,這次終于有機會揚眉吐氣了,像變了一個人。
一天晚上,上床睡覺前,謝老三問:“我們一共收了多少份子錢?”謝闖的母親一下子警惕起來,問:“你要幹什麼?”謝老三說:“去給謝闖買點東西啊,家裡連個像樣的箱子都沒有,總不能扛着蛇皮袋去上學吧?”謝闖的母親覺得在理,從枕頭套裡拿出一塊手帕,打開手帕,數了起來,數完說:“有二十二塊了。”謝老三說:“給我二十塊。”謝闖的母親不依,她說:“到時候,辦酒席不夠怎麼辦?”謝老三不想跟她多說,一把搶了過來。第二天早上,他來到鎮供銷社,挑了一個最貴的箱子,足足花掉了十八塊。他拎着箱子經過鎮政府時,看到成績榜像狗舌頭一樣耷拉下來,謝闖的名字被遮住了,便又折回供銷社,花五分錢買了糨糊重新貼好。
謝老三是個樂觀主義者,謝闖的母親卻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她的擔心,并不是沒有道理,謝闖的同學陸陸續續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唯獨謝闖沒有收到。
時間一晃,到了七月下旬。一天下午,謝闖的兩個同學來家裡玩,一個是何忠良,一個是李亮,他們平時跟謝闖比較要好。
他們東一句,西一句地聊了起來。從談話中,謝闖得知,李亮被縣裡的一所技校錄取了,何忠良因為成績太差,準備自己做生意,而林佳妮如願以償,被上海的一所衛校錄取了。聽到林佳妮的名字,謝闖心潮起伏,但他卻裝作很不在乎,看着窗外藍得透明的天空。一隻鳥從天空飛過,他心裡傷感起來,覺得林佳妮就像那隻鳥,飛到上海去了,而他像是折斷了翅膀,再也飛不起來。
臨走的時候,何忠良随口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擺酒啊?”謝闖歎着氣說:“錄取通知書還沒到,擺什麼酒?”李亮一聽,吃驚不已地說:“不可能吧,我表舅在縣招生辦,他說今年的招生工作早已經結束了。”謝闖一聽,突然一陣暈眩,這個明亮的下午,頓時漆黑一片。他最擔心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謝老三哼着小曲,滿面紅光地從外面回來。一進屋就覺得氣氛不對勁,謝闖的母親剛剛哭過,眼睛紅腫,他還以為是謝闖的外婆去世了,輕聲問:“出什麼事了?”他一問,她就哭得更厲害了。謝老三急了:“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母親把事情一一跟他道來,他覺得渾身無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地上有一堆稀薄的雞屎,他正好坐在上面。
謝老三從天堂一下子跌到了地獄,好像瞬間老了十歲,他怎麼也想不通,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謝闖的母親雖然也很傷心,但卻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她讓謝闖買了條煙,去縣裡找一下李亮的表舅。
整整一天,一家人都焦急地等待着,希望奇迹發生。天快黑的時候,謝老三回到家,整個身子,像一袋沙子一樣,陷在椅子上。大家不敢吭聲,等着他先開口,可他的嘴緊閉着,像一個生了鏽的鐵夾子。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完了,完全,全完了。”這時,一直憋住的眼淚,才流出來。他哭得像個孩子,哭了好一會兒,謝老三才道出事情的原委,原來,李亮的表舅找到了謝闖的志願書,可他竟然一個學校都沒有填。謝老三邊哭邊罵:“我辛辛苦苦供你讀書,你怎麼一個學校都不填呢?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謝闖也不申辯,委屈的眼淚不停地流淌着。沉默了半晌,謝闖的母親突然說:“我的兒子我知道,他不會幹這種傻事,肯定是被人陷害了。”她直直地看着前方,好像知道是誰在中間做了手腳。
在雲窩鎮上,傳得最快的是小道消息。當天晚上,第一個送份子錢的堂嬸上門來讨債了。她氣勢洶洶,像野豬一樣沖進來,後面的人也跟着進來,把屋子擠得滿滿當當。堂嬸揚了揚眉毛,怒氣沖沖地說:“嫂子,我們是來退錢的。”一聽到錢,謝闖的母親心頭一顫,一臉為難地說:“錢……錢給謝闖買了東西,我們一下子拿不出來,你們能不能寬限幾天。”堂嬸拍着桌子說:“少來這一套,我們的錢又不是偷來的,都是從地裡一分一分摳出來的。今天你要是不把錢還給我們,我們就不走了。”其他人也附和着,叽叽喳喳的聲音,像蜜蜂一樣蜇着謝闖的母親。她說:“一時半會兒,我真的拿不出錢,你們待也沒用啊。”堂嬸火氣更大了:“喲喲喲,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這話,這叫什麼話,分明是耍賴!分明是詐騙!分明是不要臉!”
謝萍萍是個機靈的孩子,她知道母親一個人招架不住,忙去找父親。走到半路,遇到了李碧霞。李碧霞想跟她打聽謝闖的近況,叫住她,問她這麼着急要去哪裡?謝萍萍便把情況一一說了。李碧霞說:“就為這屁大點事?”謝萍萍說:“那幫人來勢洶洶,今天要是不還錢,非把房子拆了不可。”李碧霞搖着頭說:“我有辦法,你帶我去你家。”
李碧霞來到謝家的時候,謝家鬧成了一鍋粥,空氣裡充斥着煙草味、汗酸味和口水的腥味。謝闖的母親被他們圍着,低着頭,像是正在被批鬥的地主。堂嬸越說越激動,脖子像火雞一樣紅。李碧霞清了清嗓子說:“你們都别吵了,這錢我先墊上。”謝闖的母親眼睛一亮,但又覺得不妥,說:“這怎麼好意思?”李碧霞拉着她的手說:“阿姨,誰沒有個手緊的時候,錢我先借給你們,等以後有了,再慢慢還。”事已至此,謝闖的母親隻好應了。那些人拿了錢,很快散去。這是謝闖的母親第一次見李碧霞,對她印象特别好,她雖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但說話一點也不嬌氣,特别通情達理,開口一個阿姨,閉口一個阿姨,叫得她心裡甜滋滋的。
晚上,躺在床上,謝闖的母親把李碧霞借錢的事情跟謝老三講了,又說:“要是謝闖能娶到李春林的女兒就好了。”謝老三撇了撇嘴說:“你就别做夢了,人家的手臂比我們的大腿還粗,能看得上我們?”她說:“我看中的又不是她的錢,是她的人。”黑暗中有老鼠在吱吱地叫,好像在偷笑。她又問:“複讀的事情,你打聽得怎麼樣了?”謝老三歎着氣說:“這又得花一大筆錢啊。”她咬了咬牙說:“這是唯一的出路了。隻要能讓他複讀,就是窮得把褲子當了,我也願意。”謝老三沉默着,想起跪在林鎮長面前的那一幕,眼睛又濕了。
謝老三隻好硬着頭皮去找林鎮長。林鎮長的辦公室鎖着門,他敲了三次,都沒有人應。有一個人告訴他,林鎮長去雲窩中學檢查工作了。
雲窩中學正在建教學大樓,十來個工人在挖地基,他們光着上身,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閃着微光,像鹵水鵝一樣。有一個人戴着草帽,悠閑地跷着二郎腿,坐在大樹下抽煙。謝老三走上前,遞了支煙,問他有沒有見到林鎮長?他說,在校長室。謝老三又問,校長室怎麼走?他朝前面一層紅磚的小樓努了努嘴說,二樓。
謝老三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樓上的說話聲,聞到濃烈的酒香味。他又陡然緊張起來,心怦怦直跳,額頭上湧出了豆大的汗珠。辦公桌上鋪了一張報紙,上面放着幾個小菜,地上放了一箱洋河大曲,林鎮長、王校長和李春林正在喝酒。謝老三站在門口,不敢進屋。林鎮長一擡眼,看到他,臉上馬上露出厭惡的表情說:“你怎麼一天到晚陰魂不散?”王校長不認識謝老三,低聲向林鎮長打聽。林鎮長大聲說:“你是真不認識,還是假不認識?他可是雲窩鎮上的名人謝老三,鼎鼎有名的謝闖,就是他的寶貝兒子啊。”王校長陰陽怪氣地說:“了不起,培養了這麼一個人才,真是了不起啊。”林鎮長接着說:“這樣的人才,百年難遇,應該保送北京大學才對。”他們的嘲弄讓謝老三心如刀割,他站在校長辦公室門口,就像站在懸崖上一樣,換了别人,受到這樣的嘲弄,早已轉身走了,可是,他卻像一根釘子,死死地釘在那裡。他們見謝老三沒什麼反應,又低着頭喝起了酒,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
謝老三像一個被校長罰站的學生,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灼熱的太陽,像一萬個煙頭燙着他的背。李春林看不過眼了,笑着說:“既然來了,進來喝兩杯吧。”謝老三忙擺了擺手。王校長咧了咧嘴說:“叫你喝是看得起你,不要不識擡舉。”說完,親自倒了一杯酒。謝老三走上前,端起來,一口幹了。喝完酒,他的膽子大了起來,抹了抹嘴說:“我知道謝闖是個混賬,是個王八蛋,但是,我們做父母的都望子成龍,希望各位大人高擡貴手,能給他一個複讀的機會。”一聽到複讀,王校長就笑了起來:“這樣的人才,我們可不敢要。”林鎮長擺了擺手,對王校長的話表示不滿。他大着舌頭說:“老王啊老王,你這就不對了,人家孩子想上學是好事啊,你不能不給機會。我倒有一個提議,我們還剩下三瓶白酒,如果他能全部喝完,你就答應他。”王校長聽到林鎮長表态,一臉媚笑地說:“好,聽林鎮長的,聽林鎮長的。”
話音剛落,李春林把三瓶白酒拿到台上,齊齊擺好。謝老三的腿在打戰,背上濕透了。王校長說:“還客氣什麼,開始吧。”謝老三狠了狠心,對自己說:“不要說是白酒,今天就是毒藥,我也要把它喝下去。”他拎起一瓶酒,灌了起來。他一口氣喝了半瓶,臉馬上被染紅了,眼睛裡冒起了金星。李春林拿了一雙筷子說:“來,來,來,先吃點菜。”謝老三沒有接他的筷子,拿起酒瓶接着喝起來,很快,一瓶酒就喝完了,他将酒瓶放在桌子上,但是沒有放穩,滾在地上,摔碎了。
李春林又打開第二瓶酒,謝老三已經有些站不穩了,顫顫巍巍地接過來,剛喝了一口,胃就抽搐起來,酒氣直往上蹿,他覺得嘴裡很苦,像吃了發黴的南瓜子。林鎮長給王校長遞了個眼色。王校長忙說:“咱們先說好規則,吐了可不算。”李春林看到他痛苦的樣子,忍不住勸道:“老三,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強了。”酒力開始發作了,謝老三感覺眼前的東西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他想一鼓作氣,乘勝追擊,一把抓住了酒瓶,像把小号塞進了嘴巴。酒下得很慢,他以為已喝了半瓶,停下來一看,才發現喝了不到五分之一,這讓他很是沮喪。他開始在心裡痛罵自己:“你這個老狗日的,你這個沒用的窩囊廢,喝下三瓶酒,就可以讓兒子複讀,隻要兒子有複讀的機會,肯定會考上大學,世界上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情,你要挺住,就是死,也要喝下去。”他這樣想着,皺着眉頭,繼續喝了起來,但是,這酒越來越辣,像鋒利的匕首一樣割着他的喉嚨,他覺得自己像一團火焰在燃燒,兩條腿變得像繩子一樣軟,身子開始歪歪倒倒,王校長眼看他要倒在自己身上,趕緊跑開。一聲沉悶的聲響之後,謝老三倒在了地上。他的額頭碰到了桌角,血流了出來。看到謝老三倒下後,王校長一臉的失望:“這麼快就倒了,真沒勁。”李春林說:“那我們怎麼辦?”林鎮長說:“管他幹嗎,繼續喝。”
那天下午,謝闖用闆車拖着謝老三往家裡走去,他一動不動,一隻鞋掉了,露出滿是破洞的襪子,身上蓋了一條柏樹枝。柏樹枝是謝闖在校門口折的,謝老三尿濕了褲子,讓他覺得很丢人。闆車從鎮上經過的時候,大家議論紛紛,都以為謝老三已經死了。
謝老三的身體很燙,像一塊燒紅的鐵,母親看了,忙叫謝闖去買豆腐回來。謝闖以為聽錯了,不解地問:“豆腐有什麼用?”母親吼道:“叫你去,你就去,問那麼多幹什麼?”
十幾分鐘後,謝闖提了一桶豆腐回來,母親将父親的身子翻過來,将豆腐一塊塊貼在他背上,像是貼瓷磚一樣。沒過多久,這些豆腐竟然噗噗地冒起了泡。母親又将這些燒熱的豆腐取下,換了一些新的豆腐,鋪了三次之後,謝老三的身體漸漸涼下來,他的嘴唇終于動了,閉着眼睛說:“水,水,我要喝水。”
喝完了三大杯水,謝老三睜開了眼睛,看到謝闖,眼睛裡立刻湧出了愧疚的淚水。他用一種低沉而蒼老的聲音說:“我沒用,我沒用啊。”
謝闖沖出屋子,拼命往山後跑去,跑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往草地上一躺,号啕大哭起來。他知道,最後一扇大門向自己關閉了,他再也沒有機會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