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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末日微紅 學習

時間:2024-11-07 10:32:51

學習【xué/xí】《現代漢語詞典》:從閱讀、聽講、實踐中獲取知識或技能;維基百科:通過教授或體驗而獲得知識、技術、态度或價值的過程,從而導緻可量度的穩定的行為變化,更準确一點來說是建立新的精神結構或審視過去的精神結構;英文:study。

在這部《機關哲學詞條注疏》裡,肯定牽涉到一些人物和一些事件。一些人物的姓氏不知是天數還是地數,大都姓周。周,不是“周武革命”的“周”,因為時下用不着革命了。中國人在若幹年以來反反複複的革命中,不知道死了多少性命,不知道丢失了多少人性中的善良和美好,也不知毀掉了多少财産和建築。像金田起義那樣的革命,中國最好一次都不要發生。周,也不是則天大帝的武周。因為時下對則天大帝初期執政時酷吏、告密深惡痛絕。周,也不是周恩來總理的“周”,因為時下也不必學習那種打掉牙齒和着血往肚子裡咽,還要賠笑贊揚打人的人的偉大情操。周,不是《百家姓考略》裡的什麼周平王之後的周。周,也許就是一般般百姓姓周的“周”。這裡面,肯定有些說法,肯定有些名堂,也肯定有些奧秘。因此,上班的人得學習。

大橋就是這樣認為的。學習是天賦人類的一種标志,《聖經》“舊約”裡的夏娃認識蘋果、學吃蘋果、用無花果葉學做裙衣,就開始了人類漫長而艱辛且帶有原罪的學習。學習是不是天生帶有原罪,可以另當别論,中國人信不信也是另外一碼事。但據科學家們研究的成果來看,說是在母親的子宮,就是百姓們說的娘胎裡,人,就是胎兒,十周時就開始了學習,二十周時,居然可以怡然自得地聽母親子宮和母親肚皮之外的美妙音樂。人類真是不得了。當然,學習的方法、學習的内容、學習的方向卻因人而異。這也是迫于無奈的事。雖然,在中國的曆史上,帝王們以及孔子的徒子徒孫們要求中國人必讀“四書五經”,還有就在過去不久的紅海洋時代要求七億人民不分男女不分老小不分民族不分宗教地必讀領袖語錄。不過,當西方列強在十九世紀中期用船堅炮利撞開大清帝國的中央大門後,仁人志士才發現天外有天,中國的文化和中國的知識不能适應了,得學習中央帝國之外的東西。後來經過十年的動亂和思想的一律,再加上有個神仙死去,中國的大門再一次開放,全民不再隻學一本語錄,也不再隻學最高指示了。學習變得千姿百态,彩雲缤紛。

大橋趕上了這個時候。麻壇新人周圍老也趕上了這個時候。

周圍副局長——現在别人都叫周老或者圍老——幾年前從一線退到了二線。由于繁雜的工作已經成為曆史,還未下班就心煩意亂起來,終于有一天周老腦袋瓜子開了竅,學起了麻将。學麻将前,有人就一個勁地告訴周老,說麻将是國粹,麻将潤滑了多少人、團結了多少人、和諧了多少人,還沒有人去考證呢!又說國人打不來麻将簡直就是一種恥辱,還說,麻将已經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項競技體育活動了,這得學習,學習是一個永不停歇的過程。有人還對周老說,麻将的規則、麻将的打法等等書早就上市了。真的,要到退休的時候,周老的麻将的技藝在他們那個圈子裡已早有名氣了。尤其是周老的牌品就更沒有說的了。倘若一張二萬,别人怎麼打也打不出,他就敢出,而一出就有人和。于是,另外兩個就有些怨氣,就怪他,怎麼這樣一張孤張都打得出。這時周老就會說,“下盤注意下盤注意”。再放,就他一個人出米。四川的一種老打法中,一人放炮其他兩人都要跟着一塊兒出錢的。其實,一番就一塊錢,一個下午兩個四圈,輸赢最多也隻是二三十來塊錢。

不僅牌品好,而且圍老還成了麻将有益論的專家。一天下午,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圍老的家。是早年大學時的同學,在外地工作,春節回老家來看看。剛一落座,圍老就說,麻将真是一個好東西呀。先前中文系讀《論語》時,見老夫子說的“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亦博弈乎?為之,猶賢乎已。”當時還以為老夫子那麼聖明,居然歌頌起賭博來,真不好理喻。現在看起來,那時年輕,剛剛入世,不知古人根底。學得不深,見識也短,現在好了,那老夫子真真是說到了人生真谛了。想想看,人總不能一天到晚看電視吧,書讀多了有什麼用,以前讀的那些書都沒有用,又挨批又是臭老九的。現在雖然不是臭老九了,知識也沒什麼大用,你們看,現在的那些碩士生、博士生究竟有多大學問,天才知道。一個縣長那麼多公事,鬼才曉得他的博士後是怎麼弄來的?我們這些老朽書讀得再多也沒有用了,從一線到二線,就等到退休了。也不能一天到晚跟自己老婆說這談那吧,一張床上幾十年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好談的。打麻将就不同了,又有友誼,又鍛煉了身體,而且還有了競争。一競争就有了勁,現在又時興“打牌不來錢,等于吃菜不放鹽”。有了勁兒就有了興趣,早年寫上的那幾句詩,不也是興趣所至嗎,有了興趣就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一個晚上打四圈算什麼,一個晚上至少也得來兩個四圈。不等老同學說,圍老又說起來。打麻将不僅有競争,而且還是社會安定的促進劑。想想吧,就拿我們這個城市來說,一個春節,如果有一千桌麻将,也就有了至少四千人圍在家裡,不會在街上遊蕩,如果有一萬桌麻将,那麼就有至少四萬人在家裡,你想想看,要給社會上減少多少壓力,要給這個城市提供多少穩定和諧的因素呀。

真是至理名言。誰說隻有偉人、大人、賢人才說得來說得出名言呢?

聰明。

麻将是中國人的一大發明,而且是足可以與造紙、指南針、黑火藥和雕版印刷媲美的發明。道理太簡單了,也很明了。由于有了麻将,國人可以心安理得地靜靜地下來,修城、拆城、上看、下管,設局但不置人死地、算計但不是陰謀詭計,有刀槍但不是核子武器,輸了一局但不會局局敗陣……四人一圍,在一百零八塊麻将牌中尋找争勝的樂趣。因此,中國體育總局,順應天時地利,特别是順應人和,破天荒地專為一門具有賭博性質的遊戲麻将制定并頒布了《中國麻将競賽規則》,這是一部四章九條若幹款的《規則》。隻是有一點讓人奇怪的是:打麻将的人,從來沒有哪個去認真學習過這樣一個由國家頒布的《規則》,恐怕知道中國有這麼一個由國家層面設置并頒布實施的《規則》的人也不多。打麻将的人,大都無師自通,隻要有人将其帶進門,麻将就會在一個完全生手的手中,變得如自己一天三頓使用碗筷那樣的熟悉。譬如周圍老就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什麼《規則》。就算知道了,麻将玩出來的花樣豈止是一個什麼《規則》所能限定的。各地有各地的打法,啥子廣東的、啥子四川的、啥子上海的、啥子北方的,應有盡有。身在其中就在其中,哪能一個《規則》就把全國各地的麻将打法給統一了。再說,各桌有各桌的玩法,坐下來四個人定規矩,一局一定,定好大家按此執行,絕無變動、絕無悔改。跟無時不在、鋪天蓋地、朝令夕改、大帽亂扣、大棒亂舞的紅頭文件的制定、發布、執行有着天壤之别。周圍老看過多少紅頭文件,也不知學習過多少紅頭文件,但周圍老已經記不得哪一個、哪一條、哪一款了。麻将就不一樣了,才入門不久的周圍老不就想盤盤和滿貫嗎?規則有時候與人的興趣、愛好比起來,可以說是多餘的。國家體育總局的麻将規則和其他一些國家制定的規則,看起來就是多餘的。

喔?學習的本質,大約不是革命不革命的吧。學習的過程,大約就跟興趣相關、跟愛好相關吧。是不是與實踐相關,這太有些哲學的意味,對于玩麻将的周圍老們,顯然是不合時宜的。雖然有偉人稱,什麼地方什麼時候都有哲學。如果這話是真理,而且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的話,那麼,周圍老們在麻将中尋找到的刺激和快樂,一定就是周圍老們的哲學了。或者說,也勉強算得上是放之四海而皆準。

不打……

猶豫了半天打了出去。剛一出手,就聽到周麗喊了起來:滿了,滿了。圍老一看,真是啊,幺九對,就差這張九筒了。不過,圍老确實牌品好,沒有發火,也不摔牌。隻是牌出得慢了,慢得連牌友們有時都不耐煩了。“輸不起嗦”“要開常委會來讨論嗦”“那張啥子牌,千斤重嗦”。牌友們的牌技高,牌友們的口才也不賴的。圍老脾氣好,牌友們再怎樣洗刷,圍老不冒火,等你們說。自己的牌怎樣出是自己的事。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北風二時,當圍老摸起來一張牌子時,久久不出,看了又看,手也好像有些發抖,牌友們以為圍老又要放炮了。過了好一陣,圍老把剛摸起來的那張牌往桌子上一放,說“發财”,然後猛然把手中的牌一倒:“滿了,滿了,三元會,滿了。”還沒等大家看仔細時,圍老倒了。圍老往後面倒了。

周麗原來是不摸麻将的。除了四級的英文大都還給了老師和課本,财政業務卻是系統頂呱呱的業務尖子。在市的八個區縣中是一等一的好手。從大學裡出來第二年就當上了行财股副股長,第三年當上了股長。不久當上預算股股長,出來頭幾年的周麗,一帆風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局裡的一些老财經,工作到要退休時,還沒有混到過預算股股長或者行财股股長什麼的。那時,周麗就沒有覺得自己的皮膚不如弟娃周慶的白皙,有什麼不好,更沒覺得夏天不穿吊帶裙,是什麼丢人現眼的事。财政局差不多的人都看好,說周麗肯定是區财政局的第一位女性副局長,就在公開傳說周麗要當副局長的時候,不知從哪股風裡浮現出一道畫面。那道畫面上講的是,說周麗跟區裡的政治明星,也就是财政局局長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也是啊,原來到财政部辦的國家會計學院培訓的是周麗的頂頭上司、分管預算的李副局長,中間突然換人,局黨組決定讓周麗去北京學習。這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在周麗北京學習時,遠在千山萬水之外的金沙江邊的縣财政局裡就傳出了張書記張局長到北京專程看周麗的故事。

這是事實。周麗知道。張局長到北京辦事,先前是叫周麗從順義的會計學院出來。後來,不知怎麼的,張局長到了學院。張局長給周麗說,原來是想叫周麗出來陪綜合司的一位川籍老鄉吃飯,後來一想反正都要來學院看他的一位大學同班同學。順道來看看讀書的小周,學習得怎麼樣了。請大學同學吃飯,也請周麗吃飯。雖然餐桌上僅五六人,張局長在席間表現出的大方,卻絲毫不輸給在大學教書的同學。周麗想,在縣上,從來沒有發現過張局長有這樣的風度和氣質。還有就是,原本自己不太講究的衣着,與張局長比起來真有些差距啊。條紋長袖登喜路的衫衣口,剛好掩着張局長浪琴手表的一半。周麗後來想,那天她的腕表怎麼沒戴出來呢。這有什麼呢?就是這樣一頓飯,而且飯後,張局長便匆匆忙忙地返回了北京住的酒店。這有什麼不對的呢?那不是你對或者不對,到會計學院看她周麗畢竟不是無風的浪,而是确有其事。至于之後發生的另外一些事,顯然與當時在順義國家會計學院的那一幕沒有直接的關系。不過,結果卻是嚴重的。炒得差不多就已經是副局長的周麗,随後的若幹年,不僅沒有當成副局長,而且一個股一個股地變換着自己的位置。從年輕股長變成了年輕的老股長了。

很長一段時間,堅稱不學麻将的周麗在局機關差不多就沒有朋友。同事們覺得周麗有些另類。中國人打不來麻将,特别是機關裡不打麻将的人少得可憐。難道周麗一心想從事仕途嗎?這成了局裡的一個心照不宣的話題。不料,不學麻将的周麗,一時摸了麻将,立馬就成了麻将的高手。與她在财政局多個股室工作多個業務一樣,麻将的技藝已經爐火純青。甚至有人說周麗就是麻壇殺手,見人就砍。周麗卻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也沒有這樣執意做過。周麗隻是覺得,一個人要學習點技能,應當也必須下點功夫。要不是在區财政局用不上英文,周麗也絕不會把英文還給課本和老師的。自己有一身的财會本領,多數是在進了财政局才開始學習的。許多東西不是在财經大學得到的,也不是在大學畢業論文裡可以預見到的。周麗對數字有着天生的敏感,也有着天生的糾錯能力。周麗幹過的三四個股室裡,在周麗手中,從來沒有出過一次差錯。隻是周麗有些茫然,業務之外,其他諸事,咋就學不好呢?

看來,要學習的地方多着呢!按照朱熹老先生、老先人的章句解讀法,《論語》的第一章叫《學而》,《學而》的第一句叫“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是“學”和“習”連起來一起用的開山鼻祖。不僅僅止步這種解釋。一部後人認為的“半部《論語》治天下”的《論語》煌煌兩萬多言,一開始就講的是“學”與“習”。足見“學”與“習”的極端重要性。别看,學習二字我們今天常常用,要窮盡其源,則不是一件易事。譬如“習”怎麼解?溫習?演習?實習?還有别的是什麼習沒有?孔子時代,學與習分開來用,那麼是什麼年代,學習開始合用?這大概也還不是關鍵點。關鍵點在于,為什麼孔夫子要把“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放在第一句來講,而沒有把孔子最看好的“仁”與“恕”放在第一句來講。想來也真是有些奇怪。隻要做到了“學而時習之”,就會讓人感到愉悅感到高興,萬事萬物也都因為學習變得充滿溫情。倘若某人學的是壞事,習的也是壞事,也會如孔夫子假定的那樣“不亦說乎”嗎?學壞人、習壞事的多着呢。隻要讀讀《聖經·新約》裡的故事,我們就會知道,在我們人間,邪術(sorcery)、淫蕩(lewdness)、污穢(uncleanness)、争鬥(contention)、惱怒(outburstofwrath)、結黨(selfish)、忌妒(jealousness)、忌恨(hatred)等等,不是處處都存在、都在換着方子,一遍又一遍地在我們人間這個大舞台上演着嗎?這些東西,哪一件不是通過學習學來的和實習習來的嗎?如果這個判斷并不太谵妄,孔夫子在公元前五世紀所說的這話,就值得懷疑。至少不是什麼金科玉律。

發明。

大橋覺得,自己也是一個肯學習的人。不過學好學歹,是天數。鄉下當知青那個時候開始,大橋覺得可能隻有靠學習靠讀書才能改變其“可教子女”的命運。

底,大橋和大橋的苦命的聾哥去賣父親的書時,有兩本書偷偷地給留了下來。這兩本書在過去許多年之後,大橋都還記得。這兩本書的書名一本叫《播火記》,另一本叫《苦鬥》。再到後來,大橋順利地走進了機關。因為有了鄉下的日子和鄉下的記憶,哪怕再累再忙,也要随手翻翻幾頁書,不翻幾頁就睡不着。大約白天的陽光太散太漫,幾乎所有的角落都在陽光下得到展示,因此,在陽光下讀書就完全沒有了夜間的專一。一束橙色的光從抛物面的燈罩下灑在三尺書案的一塊地方,這一小塊地方便放着一本書。這樣,專注的讀書也跟着這束燈光的專一相映生趣了。沒有射到的地方是大橋的兩小架書,那些書隐隐約約讓人感覺到書的存在和書的力量。自然,不是說白天讀書就沒有勁,而是像大橋這樣的人,說想學文史專業卻學的是農業,沒有刻意說非要入仕,卻又有個一官半職,這就容不得白天裡靜心靜氣地誦讀,而隻能在自己的那個位置上盡心盡責,最起碼也要對得起那點薪俸。把坐下來讀書的時間就讓給了黑夜。這時,就感到燈光的用處了,甚而是有些偉大。确實是這樣,大橋少年時讀高爾基《我的大學》時,便知道了高爾基在那比五等艙還要壞的地方,書讀得津津有味。在機關,寫材料是機關文員的必修課,寫不來材料的在機關裡就要被人小瞧。即使是殚精竭慮地寫完一個長長的材料後,依然堅持讀上幾頁與公文、公事不相關的書。

在大橋若幹年在市文聯的辦公室裡,在大橋離開農村四十年時,整整的四十年後紀念年時,多年沒有碰過詩的大橋,心血來潮地寫了一組有關鄉下的記憶。這記憶跟大橋在鄉下認真學習農事相關,這記憶與大橋當過市農業局副局長有關,與大橋當過分管塊上農業工作有關。這記憶的名稱叫《農事不朽——後知青叙事》:

犁耙鏟搭

犁—耙—鏟—搭

這是四種農活

有牛兒的功勞還有

農人的汗水從田邊

到地頭

真的很久遠久遠得

刀耕時的真實

久遠得洪荒時

荒草的瘋長和

祈福的天火

是的這是四種農活

犁—耙—鏟—搭

我認真學過

農人們的智慧

刻進犁溝

抛糧下種

春天的雨說來就來了

種子握在手心一粒

一粒

仰視天穹

今年會發芽嗎

如鏡的秧田還有

柔和細碎的土

等待着越了冬的種子

和桃花裡的

豔豔陽光

下種吧不要再等了不要

再猶豫了

又是一年的希望

雨水已經潤地抛糧吧

下種吧種下我的青蔥歲月

栽秧打谷

一片青來一片黃

黃是麥子青是秧

這是小學時學的

兒歌天籁般

叫人久久不忘

季節一到

大雨來了背到

驚雷炸響撐着

秧子就會栽上谷子

也會走進糧倉

青澀的秧苗瞬間

就長成不再愁怨的稻浪

四季是一個輪回

輪回裡的栽秧打谷

是農人的生老病痛

還是

農人的牧歌

劃篾揪索

農閑的日子随便

找個地方坐下

長有粗繭的大手

輕輕地梳理着細細的

篾絲

編兩片竹葉再把

自個兒的名字嵌進

就是做活路時丢了

知妹撿到說不準

就是一個記憶

遙望山垭那邊

臨風的杉樹

撫摸垂進窗口的慈竹

就坐在門檻上把

扇子細細地編着

圍老倒下去那場面可吓人了。不過,圍老倒下去并沒有什麼大事。住了幾天醫院就出來了。不是中風,隻是太興奮了。現在圍老還是那樣一如既往地打着麻将,隻是有了一點小小的變化,現在一玩牌,圍老就說,最好是退休,退休,哪個都管不了,我們就可以天天打麻将了。

出院前,三位老麻友來看圍老時,除了在醫院門口的花店裡專門給圍老買了束花外,還鄭重其事地帶來了那天他和滿貫沒來得及開的錢。遞錢時,圍老堅辭。周麗那天也來了,買鮮花的事是周麗建議的,說這樣雅緻些,送個紅包什麼的,人家周老不在乎那幾個錢。人家周老的娃娃開的一家公司,大家都曉得,周老的娃娃孝敬得很,人家陪你們幾個打小麻将,說不準是浪費時光呢。在周麗父親遞錢給圍老圍老不接時,周麗對圍老說,“現在什麼事都可以不認真,牌桌上的事可一定要認真的,這是憑的真功夫哈”。周麗的父親趕忙說:“拿到,拿到,不拿,出院了,我們就不跟你玩了。”

這下,圍老才勉強把若幹天前赢的而且是少有時間赢的錢收下。收時,自言自語地說:“牌藝不精,還得努力學習。”

周麗在一次非常偶然的飯局和後來結識大橋時,感歎跟她父親小不了幾歲的大橋怎麼讀了那麼多書。周麗的父親是周麗最崇拜的,不是周麗的父親在機關裡曾經浪得的“四大才子”的稱号,怎麼一個學農業的人會有那麼一些不比周麗父親差的文史知識?大橋沒有想在周麗面前炫耀,因為大橋哪裡會想到自己與周麗後來有一段情事,大橋隻想把自己平時學習到的東西物件想法編成詞條,用作他日的記憶。在寫這些機關哲學詞條的“注疏”裡,大橋總想,或者從打算編寫這些詞條的注疏開始時,不應當讓大橋進入叙述過程的,也就是說大橋不應是在場者。誰能一開始就認定誰不在場誰在場呢?但是詞條意義的演化與訛變,以及詞條故事所展開的線性與非線性的進程,是不以大橋的意志為轉移的。這正如大橋在“文化大革命”期間下鄉當知青和之後考入大學進入機關的很長一段時光裡,學習官方意識形态所講的曆史辯證法裡講的那樣,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這樣,大橋就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從完全旁人的角度、中立的身份進入到了故事的叙述中來了。大橋就把編寫這部機關哲學詞典和對這部哲學詞典的注疏工作交給不知名的方家,或者從别一視角,交給不知名的史家。随着這部哲學詞典編寫的深入,大橋便不知不覺地走進了這部機關哲學詞典中,不能脫身。這不,大橋來到區上認識的第一位女性就是周麗。大橋從市農業局副局長到區上做區委副書記的第一個周末,周麗結識了大橋。大橋與周麗的認識,原本是不可能的事,但卻成了事實。周麗的局長,因為一些傳聞,說了半年多的副區長,好像風吹了似的。一個周末,張局長說要給新來的大橋書記彙報财政的事。本來,大橋并不分管财政,隻是協助書記分管區委的日常瑣事。不過,大橋從市上來到區上任職時先前就有說法。說是書記年齡差不多了,換屆時就要到市上的人大任職,現在的區長接書記,從市裡來的大橋副書記接區長。就這麼一個說法,弄得大橋在席間很拘謹。雖說機關裡的幹部大都是萬金油似的幹部,用不着什麼專業不專業。太專業了,也成不到多大氣候。但對于一個學農學的并且從鄉下從大學就一直跟農業打交道的人來說,财政是很陌生的。張局長把财政局的一幫子局班子成員全帶來了,就隻有一位是女的。說是請大橋副書記聽彙報,其實就是想請大橋副書記吃頓飯。周麗皮膚不是那麼的白淨,可五官長得很周正,沒有一點點不勻稱的地方,而且看得出,白色的襯衣雖然不是太光鮮,但卻是機關裡難得一見的夏奈爾。這位年輕的女士也是局班子成員嗎?大橋有些詫異。張局長一下子就看懂了大橋副書記的心事。趕忙對周麗說,小周,你要好好跟大橋書記學喲,人家大橋書記是專家級的人才,人家在念大學時就發表過詩的,小周,聽别人說你也喜歡詩哈。周麗看了一下大橋書記,又對張局長說,好久啊,張局長你哪兒聽說的喲。大橋書記還算是見過一些場面,忙打圓場地說,讀大學那會,膽子大,不曉得天高地厚,啥子詩喲,充其量跟北島們東施效颦罷了——啊?是周股長吧——别聽你張局長亂說。剛從市裡來,要學習的是我。

“是不是啊,張局長”。大橋沒有再看周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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