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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24-11-07 10:14:13
公元76年年初。深冬。一場暴風雪，撲到了北方。洛陽城内，地面變硬，水流結冰。大家都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寒冷。r身上冷，不等于心裡會冷。比如說，有一個人，這會兒的内心世界，就是另外一個節季。陽光明媚，溫暖如春。r他就是剛剛登基的漢章帝劉炟。坐在朝會大殿上，撫摸着鍍金的椅把手，不由得興奮難耐。r不管是誰，到了這會兒，都會這樣。因為，天子皇位，隻屬于一人。誰得到了，天下就是誰的了。而他，才隻有十九歲。r而這位新天子，會更自豪，更喜悅。因為他得到的這個天下，是一個難得的天下。r從光武帝，到漢明帝，爺爺和父親，建起的江山，正日升中天。為他再創宏偉大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r隻要他想幹，隻要他努力。或者說，隻要他不失誤，踏着父輩的道路，繼續前行。未來就會是一片輝煌。締造出一個盛世，讓大漢帝國天威遠播四海，并不是一件難事。r隻是剛當上皇帝，怎麼幹，還沒有經驗。父皇去世得有些突然，他還沒有準備好，各方面的曆練還不夠。但這不等于他将不會大有作為。r十九年了，許多事沒有親自幹過，可還是見過父親是怎麼幹的。一上朝，就讓有關機構，把近些日子要批的奏折拿來讓他看。r這一看，就看到了關于西域要求救援的奏折。r關于和匈奴打仗的事，可沒有聽父親少說過，在讀過的史書中，說得最多的，也最有意思的，幾乎都是和匈奴打仗的事。r從西漢開始，隻要是有作為的皇帝，無不是和匈奴打過仗，并且把匈奴打敗了。取得了西域的管轄權。r這個事不能不重視。自己要想樹立皇威，匈奴的問題是躲不過去的。處理好了，威名天下揚，處理不好。也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統治。那個王莽就是打匈奴時沒有打好，把自己打敗了。最終也把江山丢了。祖父光武帝為了恢複國力，硬是忍氣吞聲沒有向匈奴開戰。而父親劉莊前年出兵西域獲得大勝，一舉攻占了伊吾盧，降服了車師前後國，派班超作為使節，去各國建立新的領屬關系。讓大漢帝國斷絕了六十五年的古商道得以複通，其功績馬上被全國人民稱頌。要不是父親走得早，肯定也會像漢武帝一樣在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r正在看着奏折，侍衛官報告說，骠騎大将軍耿秉求見。r耿家在東漢的地位，漢章帝知道。馬上讓耿秉來見。r耿秉要說的正是奏折上的事。r聽取了耿秉的意見後，漢章帝劉炟沒有馬上表态。這是他登基幹的第一件事。隻能幹好，不能幹砸。盡管心裡有了主意，他還是想再聽聽各路大臣的意見。偏聽則暗，兼聽才明，多聽聽各種不同的意見，對于做出正确的決斷是有好處的。r這邊皇帝還要再征求大臣們的意見，那邊疏勒城的官兵卻真有些等不及了。r幾乎每天都會至少有五個士兵因為饑餓失去了生命。饑餓會帶來多種并發症，比如說抵抗力的減弱，使得各種病毒的侵襲變得猖狂。不少死去的人就是受了冷，或者說頭有一些暈，躺到了床上，到了第二天早上就沒有能醒過來。r這麼下去，耿恭算了一下，一天五個，頂多還有二十天，整個疏勒城的人就會全部死了。因為這時連打仗打死的和餓死的已經超過了一百多人了。r正在想是不是帶一些士兵殺出去，直接去匈奴人的兵營裡去搶吃的。聽到外邊張青在大喊，耿将軍，快來，快來看，梅子回來了。r什麼，梅子回來了。怎麼可能呢，張青是不是在說瘋話。隻是這樣想着的同時，還是飛快地跑上了城牆。r天才剛剛亮，天空中飄着零星的雪花。早先落過的一場大雪，鋪開在了疏勒城四周，像是蓋了一層白棉布。r這個時候，出現在白布上的任何東西，都是極其醒目的。所以，城牆上的人一眼就看到了有一個人騎着馬，朝着疏勒城飛奔而來。r并且一眼就看出了這個人就是吳梅（吳梅離開的這些天，她唱歌跳舞的樣子，士兵們幾乎天天夜裡都可以想起來）。r吳梅不是一個人騎着馬跑來的，她還趕着兩匹馬和兩頭牛。馬和牛的身上，都橫着馱着一個圓圓的大口袋。r地上的雪，有些厚，馬牛身上還馱着東西，盡管是在飛奔，可速度還是有些不夠快。因為，這個時候，在她的身後，至少有五十個匈奴的騎兵在追趕她，他們的馬似乎跑得更快，眼看着就要把吳梅和她的馬、牛追上了。r原來吳梅離開，不是怕被餓死，而是想救耿恭和疏勒城裡的人。她對耿恭說出那句離開的話時，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幹。r沒有給耿恭說得很明白，是她擔心她說出來以後，耿恭會不讓她幹。還有，這個事能不能幹成，還不敢肯定，怕說出了又幹不成，會讓耿恭他們失望。r離開時，耿恭給了她一些銀币。耿恭說這些東西，放在疏勒城裡用不上了。拿出去還可以給吳梅補貼些家用。r吳梅收下了銀币。她當然用得上。就是用這些銀币，她很容易弄到了馬和牛還有糧食。她沒有給别人說她要幹什麼。也沒有給家裡人說。r做好了一切準備以後，就等着天亮時行動（她去暗暗觀察過，這個時候匈奴哨兵警惕性最松懈），隻給母親說了，她還要回到疏勒城去。r母親沒有勸她不要去（知道勸也是白勸就不勸了），隻是說，你父親不在了，我不想再失去你。吳梅說，我是漢朝政府的人，我有自己的任務，我必須要去完成。r三匹馬和兩頭牛走過封鎖線，要想不被發現幾乎是不可能的。吳梅能做的，就是在匈奴人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時，沖過去。r沖過去以後，争取在匈奴兵追上以前，能夠趕到城門口。隻要到了城門口，漢軍肯定就會出來迎接她。那麼她的計劃就可以說完全實現了。r到了這個時候，應該說，和她事先想到的一樣。隻是兩頭牛走得太慢，拖了她的後腿，讓她很難做到趕到城門前不讓匈奴人趕上了。r不過，好在城牆上的人看到了她，還有，好像耿恭也出現了。她是多麼想見到他呀，這些天想他想得心都要碎了。r其實這個時候，吳梅要是不管那兩匹馬和兩頭牛，隻顧自己往城裡跑，匈奴人是不可能追上她的。可對她來說，這兩匹馬和兩頭牛實在太重要了。因為它們背上馱的是小麥和大米。r她揮起刀朝着兩頭牛的屁股上狠狠地插下去，把兩頭牛疼得狂奔起來。牛一跑起來，馬也跟着跑起來。r追趕的匈奴人明白了這個女人的意圖，為首的須蔔大喊起來，把馬和牛給我攔住，絕不能讓它們跑進城。r可是匈奴人已經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了。因為漢軍在耿恭的帶領下，已經從城裡迎了出來。而吳梅也把馬勒住了，橫在了他們和兩頭牛、兩匹馬之間。r吳梅舉起了刀，迎向了沖過來的須蔔和他的士兵。這幾年，跟着耿恭，她的刀術也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r隻見吳梅的刀閃出了一道亮光的同時，三個匈奴人的腦袋就掉到了地上。r可吳梅是一個人，而匈奴人是一群人，就算吳梅的刀再快，也無法抵擋同時刺過來的十幾把刀。r須蔔瞅準了一個機會，就在吳梅轉頭看馱着糧食的牛馬是不是進了城時，他一刀紮進了吳梅的胸脯。r須蔔拔出了刀，剛要想再刺一刀，就看到了耿恭揮着長刀，帶着一群士兵，像瘋了一樣撲過來。自知不是對手，趕緊轉身拍馬逃走。r吳梅從馬背上栽了下來，一隻手捂住了正在流血的胸口。r耿恭抱起了吳梅，和一群士兵們退回了城裡。r雪地上躺着十幾個匈奴人和漢軍的屍體。血灑落在雪地上，像開得極豔的花朵。r救，還是不救？此時，在洛陽城的皇宮，漢章帝把所有大臣們都集中到了朝會殿，讓他們對這個問題發表自己的看法。r有一司空，叫第五倫（第五是個複姓，與官職無關），他的看法很堅決，說不救。r他的不救，不是胡說八道，而是理由充分。r他說，現在匈奴和西域多個國家聯手，組成了兵力強大的聯軍。我們如果貿然出兵，一是天氣惡劣，西域冰天雪地，我關内士兵不适應；二是路途太遠，後勤補給面臨的困難實在太大。也正是因此，我漢軍對匈奴的戰争，極少會在嚴酷的冬天發動。r聽到這個話，大臣們都點起了頭。是這個理啊。西域作戰，最好的季節，是秋天啊。不冷不熱，草長馬肥。大冬天，跑出去打仗，别說打了，遇到暴風雪，很有可能導緻全軍覆滅。r骠騎大将軍耿秉問了一句，聽司空的意思，那就是不管我西域漢軍的死活了。r第五倫接着說，說到我西域的漢軍生死的事。不是我們不想管。而是從匈奴反撲，到現在差不多快一年了。最大的一支軍隊，是陳睦的都護府的駐軍，已經沒有了。剩下的兩支屯田部隊，加起來不到兩千人，并且是各守一城。就算他們再勇敢善戰，也難以堅持這麼久。我想，可能這個時候，他們早就遭遇不測了。既然，人都沒有了，那麼救援，就失去了意義。所以，我認為放棄馬上出兵西域的想法，等到秋天時，再集合大軍，恢複我朝在西域的治理。r這個說法，明顯得到了多數朝臣的贊同。不過，漢章帝臉上并沒有什麼表情。隻是輕輕地說，請别的大臣們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r耿秉站了出來，他說，我想這幾日，大家從皇宮門口經過，一定看到了有一個人舉着木牌，要求朝廷出兵救援西域。這個人就是從西域回來求援的軍官。我親自見過了他，向他了解了那邊的情況。他告訴我說，在天山北邊的車師後國，在一個叫疏勒的石城裡，我們隻有幾百人，卻打退了匈奴軍隊多次的進攻。他們流血犧牲，與幹渴和饑餓抗争，誓死不投降。就是因為他們堅信，漢軍主力很快就會趕到。如果，這個時候，他們知道了我們打算放棄他們，他們心裡會是什麼滋味，天下人又會怎麼看這件事。那些漢軍可是我們漢朝的優秀子民呀。請大家好好想一想，我們該不該馬上動身去救援。r大殿上的氣氛變得有些不一樣了。耿秉的發問不能不說有一種觸動心靈的力量。r司徒鮑昱也站了出來，說，不能不救。r他說，國家派遣士兵深入危險的地方作戰，一旦身陷絕境便将他們遺棄。朝廷這麼做，對外是放縱蠻夷施暴，對内是讓自己的臣民傷心。如果是一時權宜之計，可以永保邊境安甯，這麼做倒也未嘗不可，可問題是匈奴人絕不會放棄對帝國的侵略，到那時候，陛下将派誰出征？耿恭和關寵的軍隊各自隻有數百人，從戰報上看，卻已在相當一段時間裡抵擋了匈奴人的進攻，這足以證明匈奴的軍隊沒有我們想象中的強大。以臣之見，應下令敦煌和酒泉火速派遣精銳騎兵，晝夜兼程前往救援，不出四十天，定能将被困士兵救回塞内。r司空第五倫說，如果救援不成，反而讓我大軍遭受重挫。這樣的後果也是我大漢絕不能承受的。尤其我新皇開朝的元年，更應該處處都是捷報飛揚，才能體現出皇恩的浩蕩，新朝的威武。r耿秉說，說到皇恩，說到威武。這倒恰是個最好的時機，讓四海之内都能看到我朝新皇胸懷天下的氣魄和戰無不勝的精神。r皇宮大殿裡，救與不救的争論還在繼續。r皇宮外邊，知道皇上和大臣們正在商量出兵不出兵的事，範羌幹脆直接把木牌子插在了地上，自己跪了下來，請求守門的官員把他一個西域士兵的話傳進去。就說西域的漢軍正在浴血奮戰，等待着漢軍主力的到來。r守城的騎尉，連着多日看到了範羌所做的事，也被他深深感動了。走到了他的跟前，對他說，兄弟，你是個男人，你有沒有寫好的東西。我給你遞進去。r範羌從懷裡掏出一塊布，說，我的請求，都寫在了上面。r騎尉拿了範羌的請求書，走進了官裡。在皇宮裡當差多年，他知道怎麼樣可以把這個東西，送進大臣們議政的大殿。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