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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1600年)2

時間:2024-11-07 10:05:11

意識到自己和寵妾田雌鳳魂授色與地享受過魚水之歡之後,又難得地沉睡了幾個時辰,他頓有一種身心滿足的神清氣爽。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有些感激田雌鳳,隻有她,隻有這個女人,還能在海龍囤處于四面包抄的危急之中,服侍得讓他心無旁骛地熟睡到下半夜。

r側耳凝聽,厚實的石牆之外,雨仍在淅瀝淅瀝下着。這場雨落的時間還真不短哩,它能不能成為挽救他楊應龍命運的及時雨呢?

r意識回歸到了他的腦殼裡頭,海龍囤陷于四面八方被24萬官軍裡三層外三層圍困的絕境中的現實,又像沉甸甸的巨石塊般壓在楊應龍的心頭。

r他不能這樣躺下去了。

r他得起身去巡視,盡快想出脫身之法。否則,所有的人,跟随他楊應龍上這孤峰突兀的海龍囤來的所有男女老少,都會死在這塊彈丸之地。

r楊應龍的四肢剛一動彈,田雌鳳的聲音就在他耳畔響起:

r“千歲爺,你要起嗎?”

r楊應龍還以為她睡沉了呢,誰知她不但醒了,随着貼心的問候聲,她還支起身子,捋着鬓發,雙眼睜得大大地凝視着他。

r牆角裡燃着的那油燈,仍幽幽然地閃爍着燈頭上那點兒微弱的光。使得他能依稀看清田雌鳳眉目清秀的五官,和她那雙晶亮的眼睛。

r楊應龍攬住她的身子,大大的巴掌在她渾圓溜爽的肩頭摩挲了一下,道:

r“戰事危急,我得去看看。”

r她一偏腦殼,臉龐挨近到他耳畔,說:“這當兒,怕是和前半夜一樣,不會有啥子意外發生。”

r“偷襲呢?官軍慣會耍這伎倆。”

r“怕也不至于。”田雌鳳搖搖腦殼,淩亂的烏發撩撥楊應龍的臉頰,判斷着道,“李化龍着各總兵把個海龍囤圍得死死的,親老子死了,他都不回老家奔喪,向神宗皇帝表忠心,你這回是遇到個硬碰硬的對手了。”

r楊應龍聽得出田妾話中的意思,沉吟着問:“你的意思是……”

r“李化龍該曉得,進攻也得養精蓄銳,官兵得睡足了,吃個飽,才能沖鋒陷陣。”田雌鳳用婦道人家猜測的口吻道,“故而這一陣,他不會來偷襲。他要向皇上表功,也得選個大白天沖上海龍囤,斬殺了什麼人,活抓了什麼人,他得清點個明白。”

r一抹陰影襲上心頭,田雌鳳真是個聰明絕頂的女子,她已經看清了楊應龍的敗局,她不直接點穿,她隻用婦道人家讨教的口氣,把這一點說出來。是啊,撤上海龍囤來時,滿打滿算17000播軍,和他李化龍24萬官軍相比,播軍再能征善戰,他楊應龍再有兵威将勇,一個播兵也敵不過十幾個軍官呀,況且李化龍還拉來了火炮,還有尚方寶劍,還有那麼多的賞金賞銀,還有他打出良心公道為國滅賊的旗幟,派出督陣官監押各路總兵出戰,前後夾攻,劃地輪攻,又下死命令,斬其來使,不準詐降,務必“克日破囤”……田雌鳳雖是婦道人家,把個戰場形勢,卻是一眼看穿了。楊應龍沉吟片刻,長歎一聲:

r“唉,去年此時,我若聽從浙江軍師孫時泰獻計,先一步占下重慶,再克成都,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r田雌鳳的手滑過楊應龍結實的胸大肌,把話拽了回來:

r“現在最要緊的,滅族之實即在眼前,得想出一個保住後嗣之法。”

r床榻之上,一片靜寂。

r田雌鳳這婦人了不起啊!一句話,像潑上臉來的一盆冷水,當面提醒了楊應龍。

r是啊!一旦寡不敵衆、海龍囤被攻破,楊氏族人,必定是誅滅九族。那延續了725年的楊家香火,誰來接續?

r楊應龍愣怔了半晌,沒吭氣兒。

r田雌鳳纖指輕移,在他下巴上無意識地劃動了一下,似是在催促他。

r楊應龍耳語般問:“鳳妾有何主意?”

r“你是朝廷欽封的二品大官,家中所有親屬均有登記在冊,一旦城破,官軍必定是按着名冊查人,有不見了的,準會過篩子般搜捕追索,直到抓捕歸案。”田雌鳳異常清晰地道。

r楊應龍閉上了眼睛,話不中耳,可真到了那一步,隻怕情景更慘。他“嗯”了一聲,表示自己還想聽到下文。

r田雌鳳沉吟着道:“為妾的想了又想,隻有一個人,是沒有寫上冊子的……”

r“哪個?”

r“國棟之子。”

r“你是說楊壽松?”

r“是啊!”田雌鳳提高了聲音,“他才一歲,是平播戰事打起來之後出生的,除楊氏内室曉得,外人還不知,朝廷更沒來得及登上冊頁。隻要保得他逃出去……”

r楊應龍哀歎:“他連一歲還不到,路都不會走,咋個逃得出這山重水複的海龍囤?”

r“他是不會走路,也不會說話,”田雌鳳贊同,“可天天日日夜夜照護着他的乳娘,是大活人啊!”

r楊應龍眼前掠過一道亮光:“你是說,專門為壽松找來的那個奶娘?”

r“是啊!”

r楊應龍眼前晃過一個少婦的形象,健壯結實,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的,初進楊府時,楊應龍感覺她的臉上有一股惆怅之氣。豐腴的妾周豔瓊還替她說話,說這女子是因為自家生下的兒子患了雞窩寒夭折了,倍感傷心,哭得死去活來,臉上才有了愁慘之氣。不過她幹活裡裡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勤快伶俐,善解人意,最主要的,是奶水充足。進了楊家土司府,吃得比她原來好,配給她吃的飯菜裡發奶的菜肴又多,天天喂養楊壽松之後,她還在仆婦和女人堆裡捧着漲鼓鼓的乳房說,奶漲得難受哩。最主要的是,自從喂了楊壽松,她真正把這嬰兒當成自家親生兒子一般喜歡,臉上一掃愁眉苦臉之色,開始恢複了勃勃生氣。平播戰争打起來,聽說丈夫已在戰城上死于亂刀之下,她痛哭一場之後,更是把楊壽松視為掌上明珠,命一樣護着。

r楊應龍把田雌鳳的身軀整個兒摟抱進自己寬闊的懷裡,重重地紮紮實實地把她摟抱了一回。

r還用說啥呢。看來,田雌鳳把一切都考慮成熟了。她想得是周全的,也是細密的。

r“你看行嗎?”田雌鳳在問他。

r楊應龍問:“官軍把個海龍囤圍得雀兒都飛不出去,那個奶娘找得到路逃嗎?”

r“那麼大的海龍囤,還怕找不到一條奪命的路?”田雌鳳的語氣顯得很有把握,“我就候着今天這機會,等你一句話。”

r楊應龍在她光裸的後背上愛撫地輕輕拍了一下道:

r“你就照着自己的意願辦吧。”

r田雌鳳一骨碌坐了起來:“那我真對這奶娘說了。”

r楊應龍點頭:“這奶娘姓啥?”

r“穆,穆桂英的穆氏家人。”

r“有緣。”楊應龍點着頭,又問,“想好了,給她帶點啥。”

r田雌鳳坐起身子,把貼身衣衫穿好,這是表示她要認真和他講話了。她靠在楊應龍身上,思忖着道:

r“你得寫好一張紙條,确認壽松是國棟的次子,你的親孫子……”

r“這話從何講起?”楊應龍詢問,他楊應龍的親生兒子、嫡親孫子還消證明嗎?

r田雌鳳輕笑一聲,把楊應龍壯實的、骨節粗大的手抓在自己的雙手之中,在他厚實的巴掌心滑動着,繞着圈圈,遂而道:“我曉得你剛才說的‘有緣’是啥意思。”

r“說說看。”

r“人們相傳,你的祖上和穆桂英有血緣關系……”

r“不會假。”

r“可也沒人肯定說是真的。”

r楊應龍歎一口氣:“這倒也是。”

r“為啥?”田雌鳳振振有詞地反問道,“沒依據呀!尤其是查不到實據,沒個文字記載下來。傳說隻能是傳說。還有,播州地方,都傳有你的身世之謎,不止一個說法哩……”

r楊應龍苦笑道:“老百姓,添油加醋,喜歡講嘛!”

r田雌鳳把楊應龍的巴掌擡起來,放到她隆起的胸脯上,道:“講歸講,終究是傳說,沒個書記官的記錄來證實。你想,國棟的小兒子如若命大,跟着奶娘逃出一條命來,若幹年之後,他也會長大成人,也會成家立業,繁衍楊家子孫。他會把自己的身世講給後代聽,一代一代相傳,光憑個嘴說,真實的事件,也會因太離奇,被後人當作傳說。”

r說着,田雌鳳側轉臉,雙眼灼灼放光地盯着楊應龍。

r楊應龍道:“明白了,這張紙條我寫。”

r“這就對了嘛!”田雌鳳的語調裡透着興奮,“你的字,镌刻在海龍囤的圍牆之上,人家得着這紙條,一對字迹,就會曉得壽松的真實身份。”

r楊應龍又問:“還給他們帶些啥?”

r“你不是有顆楊家祖傳的金印嘛!”田雌鳳提示般道。

r楊應龍一拍田雌鳳的臉頰:“對!有我寫的親筆紙條,還有這顆傳了幾代的金印。更能證明壽松的身份。還有一樣東西,識貨的人一眼認得出,是值大錢的,讓他們帶上,備個急。”

r“是啥呀?”這下輪到田雌鳳詢問了。

r“青花釉裡紅的水梅瓶子。”

r“你是說,采‘神木’有功,皇上和飛魚服啥的一起賞賜你的那隻瓷瓶?”

r“是啊!”楊應龍眯縫起雙眼,神往地道,“這可是官窯燒出的好東西。”

r“你呀,就是喜歡青花瓷。”田雌鳳以婦道人家不屑的語氣道,“到了這種時候,還惦記瓶瓶罐罐。要換金銀的時候,誰識得了這一摔就壞的東西呀!”

r“嗳,”楊應龍正色道,“識得官窯名師皇宮裡産的瓷器之人,多着哪!”

r“隻是,這玩意兒不好帶啊!”田雌鳳犯愁道,“穆奶娘是個女子,又是背娃娃,又要帶金銀細軟,還得帶這麼個寶貝瓷器,我是怕……”

r楊應龍往田雌鳳皺起的額頭上輕輕撫摩了一把,笑道:

r“總是誇你一顆米都能打成漿漿,聰明的人。你會想出辦法來的。”

r田雌鳳被楊應龍這一說,也笑了:“你囑咐的事,我一定設法辦好。”

r“那好,”楊應龍拍了拍她的背脊,又拉過她來,在她的嘴上重重地、久久地吻了一陣,才讓她下床。

r田雌鳳一邊靸上鞋子,一邊道:“時辰還早,你還可以歇歇,我讓周豔瓊來服侍你。”

r說完,一陣輕風般飄出了内室。

r田雌鳳出門的動靜,使得牆角的燈焰劇烈地晃悠起來。

r楊應龍癡癡地望着她消失的門背後,陷入了沉思。女人啊女人,真是不可捉摸她們的心思。他寵愛田雌鳳,他更深知田雌鳳,但他仍然覺得田雌鳳還有令人不可知的一面。

r不是都說田雌鳳醋性十足,妒忌心強嘛!她忌恨同樣出自播州望族的張友蓮。她想獨霸楊氏主婦的地位,仗着年輕貌美,仗着妖冶媚人,仗着連張友蓮的奴婢都聽從自己的使喚,她總說張友蓮另有相好,婚前在張家寨子上有相好,婚後藕斷絲連,還給楊應龍道出好些蛛絲馬迹,讓楊應龍不信也生出疑惑來。終于将張友蓮逐出宣慰府門,命她回娘家去反省。可張家也是播州一方諸侯啊,再三尋思之後楊應龍又親到張家寨子,既想一探究竟,看得明白,又想和友蓮之兄拉拉至親關系。酒筵辦了,那令人沉醉的茅台燒春也喝了一個暢快,張友蓮還一反往日的羞怯,上席來陪了酒。露出了難得見的笑容。

r楊應龍望着面若豔桃的張友蓮,終究是個美婦人啊,酒過數巡之後,他欣欣然挽着張友蓮去卧房下榻,俗諺道:久别勝新婚,那也是夫妻難得的享受啊!楊應龍的本意,也是想借此機會,和張友蓮重修夫婦之好,說齊天道齊地,她歸根結底還是他的妻、他的正室夫人呀!

r哪曉得入得比洞房還要富麗的寝房,楊應龍正欲帶着點酒意同張友蓮親熱,卻不料一向賢淑溫順、善解人意的張友蓮勃然變色,摔枕頭、踢椅腿、還打碎了青花蓋碗,讓醒酒的茶潑灑一地。她憤而指責楊應龍,專寵妖精田雌鳳,讓她堂堂正室夫人張友蓮在宣慰府中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連貼身的丫鬟和使女都被田雌鳳買通。

r楊應龍的酒喝得爽,起先還帶着寬容的心态聽着張友蓮的唠叨。誰知張友蓮的怨積得深,又仗着是在娘家,越說越來勁兒,幾乎是指着楊應龍的鼻子咒罵開了。

r偏偏,她講的話又句句屬實,直接戳到楊應龍的心境。把原想修好的楊應龍,數落得羞愧難當,拂袖而起,悻悻地回到宣慰府中。

r路途上涼風一吹,楊應龍的酒醒了一半,想到剛才被張友蓮指着鼻子大罵一通,千歲爺的威風掃地,以後還有什麼臉面踏進張家寨子。

r回到宣慰府中,不由怒從心起,大聲斥罵張友蓮是“狂婦”,簡直“給臉不要臉”,罵到興頭上,還怒不可遏地拍了幾下桌子。

r正為楊應龍巡寨宿在張家寨,和張友蓮重修夫妻之好醋性大發的田雌鳳,喜滋滋地服侍怒火中燒的楊應龍睡下。轉身當即下令,楊應龍遭張家兄妹羞辱,在張友蓮娘家被逐趕出門,這裹上野男人的張友蓮留不得了!着親信領兵當夜團團圍住了張家寨子,把張友蓮及她母親幾十口,通通殺了個精光,還把張家寨子田産房屋,一并霸占。說是田土山林全歸田府。

r這一手,可說是最毒婦人心了。

r第二天從睡夢中醒來,楊應龍雖說覺得田雌鳳報複得過了頭,但想到張友蓮竟敢指着他的臉叫罵,也隻能說她是活該。

r事後楊應龍察覺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了,這不是他楊應龍家中妻妾争風吃醋之事,這件事在播州傳得沸沸揚揚,成為這場播州之戰的導火索了。成為引燃戰火的火星了!

r張友蓮不僅僅是一個女人呀!她出生于播州的望族,尤其是她叔父張時照,耿耿于懷地遊說了五個大土司、七姓人家一齊對他楊應龍翻了臉,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貴州、去重慶,找到貴州巡撫、四川巡撫告狀。說他楊應龍大逆不道,說他楊應龍圖謀不軌,要造大明王朝的反,要掀翻神宗皇帝的寶座,還繪聲繪色編造那些讓人聽得大眼瞪小眼、口口相傳的細節。說他楊應龍逼迫着兇悍的大兵持刀當着父親的面奸污其妻、女,說他楊應龍在毒蛇尾巴上點燃火星鑽進姑娘陰戶……可以說啥子能編造出來的醜惡行徑都往他楊應龍腦殼上栽。

r這些離奇古怪的讒言,初聽來時楊應龍一笑了之。他本以為,具文武之才,大将風度的李化龍、能征善戰和他又有友情的劉,都是大明王朝的高官,他們不會相信這些捏造之詞。哪曉得,他們不但深信不疑,還把此寫進了平播的檄文,寫進了給皇上的奏折。

r楊應龍直到這時候,才猛醒到殺害張友蓮這件事的嚴重性。

r十來歲就坐上皇帝佬兒寶座,半輩子隻曉得煉丹信佛的神宗皇帝朱翊鈞,在他楊應龍心底深處,本就是個昏君。隻因為将近七百年來,楊應龍前頭28代祖先,都諄諄地告誡一代一代後人,對國家要忠誠,對朝廷要順從,才有播州江山河谷的穩定和太平,也才有楊家土司王爺的榮華富貴。而對國家的忠誠和對朝廷的順從,就是要無條件地恭恭順順地聽候皇帝的聖旨,皇帝佬兒怎麼說,就得去怎麼做;皇帝佬兒派出的各級官員如何下令,他就得乖乖地照着命令去辦。

r可和朝廷的交道打得越多,和朝廷的各級命官接觸得越多,關于萬曆皇帝的各種為人處事聽得越多,楊應龍越是覺得不屑,越是感到對這種人忠誠、對這樣的朝廷絕對服從,是一件十分可笑和窩囊的事情。

r就是這麼一個朝廷,就是曆朝曆代的朱明皇室,始終是對播州這塊廣袤而又豐沃的土地放在心上的。隻不過國家大了,事兒也多,既要對付時不時騷擾邊境的外敵,又要應付宦官黨羽的争權奪利,還要鎮壓這兒那兒的造反,你播州地方相安無事,朝廷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你土司王爺乖乖地延續下去。而近些年來,說你壞話的越來越多,道你不是的越來越頻繁,尤其是你幹的那些事兒越來越出格,貴州的巡撫始終說你罪不容誅,四川巡撫原先還說要對你訓誡教育,處罰點兒金銀了事,現在都說你的罪狀越來越多,要将你的疆土收歸朝廷來統一管轄了。

r這些朝廷的命官,不管他各人心頭打的什麼主意。滅了你的改土歸流,那是沒有錯的呀!這是大明王朝的國之所策,是大勢所趨,是早晚終歸要幹的一件事。且不要說你還有焚殺綦江的大罪,還有趁機侵城掠地的野心,還有寵妾殺人的惡行,播州一戰,是咋個躲也躲不過去了的。

r身邊的親屬和親信,兄弟楊兆龍、楊從龍、楊世龍、楊勝龍,親兒楊朝棟、楊勘棟,内宣慰宋承恩,甚而軍師孫時泰,内司總管田一鵬、田澤、許廷忠,有的仗着和他關系親,有的和他無話不言,仗打到了這一步敗績慘相,不是沒人抱怨的。有的怨田雌鳳妖媚毒辣,有的說如若她不擅殺情敵張友蓮,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r楊應龍裝作沒有聽見,他是洞察纖毫之人,沒有說出這些話來的人,他從他們的表情、眼神,也看得出來,這些人有同感。

r這場播州大戰,隻是早戰晚戰的問題。絕不是因田雌鳳在13年前擅殺張友蓮的緣故。要是僅此理由,仗早在13年前就該開打,也不會拖至今日了。

r楊應龍是性格暴戾的一介武夫嗎,楊應龍是既無政治頭腦又無軍事才幹的莽漢嗎,聽到這些議論,楊應龍自個兒都要笑出來。改土歸流是朝廷一定要做的事,四川、貴州兩省是他們垂涎三尺的播州要地,是他們早晚都想咬在嘴裡的肉,這才是要害的要害。

r把禍水往田雌鳳腦殼上潑,隻不過是衆多大兵壓境理由中的一個理由罷了。

r說田雌鳳忌恨心大,她方才離去時,咋個又會主動說讓周豔瓊來服侍他呢!她是明白人,她曉得,我楊應龍既寵她田雌鳳,又喜歡豐腴潔白、事事柔順的周豔瓊的。

r一陣輕風拂進卧室,正眯縫起眼睛的楊應龍擡了擡眼皮,他聞着一陣清新素馨的香氣,彌散在屋頭。

r不用說,是周豔瓊聽從田雌鳳的招呼,進屋頭來了。

r楊應龍身旁不乏女人,都是姿色出衆、美得誘人的女子。除了相貌端莊的張友蓮之外,田雌鳳的妖冶主動,周豔瓊的妩媚可人,姚月惠的溫淑娴靜,何玉碧的鴿子一般溫柔,都是讨得楊應龍歡心的。

r田雌鳳親近時喊他“千歲爺”,他高興,他願意她這麼喚。皇帝佬兒能稱呼萬歲,他播州山地縱橫千裡,兵強馬壯,物産豐裕,憑啥不能稱千歲。那個隻曉得聽佛煉丹、多少年不上朝理事兒的神宗皇上,都能稱萬歲,他稱個千歲也應當。

r他高高在上的皇帝享受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楊應龍有一把數得過來的妻妾,也是理所應當。隻是,楊應龍過不來朱翊鈞皇上縱情聲色的日子,他覺得有這幾個滋味兒渾然不同的女人,也夠意思了。

r采得神木七十,遠道運輸,送入京城,皇帝佬兒恩賜給他楊應龍的禮品中,竟然還有《玉房指要》和春宮畫《秘書圖考》。楊應龍讓他的幾個妻妾,都細細地一一研讀探讨過來。和她們同房時,她們都會各取所需和所歡,讨好于他。

r茶香飄散,楊應龍睜開眼睛,周豔瓊着一身單衫,雙手擎一杯蓋碗茶,送到他跟前:

r“應龍,你呷一口茶。”

r楊應龍接過茶杯茶盅,掀起蓋子,吹拂了一下杯沿上的茶葉輕呷了一口。

r“這茶湯真香。”他贊道,茶色清澄碧綠,茶水溫熱微燙,正好入口,“是今年的播州茶嗎?”

r“正是,應龍,”周豔瓊俯身過來,“雨前采摘的,無異味。”

r“是啊!播州地方,集黔北川南的雨露霧岚,産出的茶不但帶山野的清香,更令人神清氣爽。”楊應龍把一杯茶喝盡,蓋上茶盅,周豔瓊接過,又問:“你是想起床,還是再歇息一會兒?”

r楊應龍仰臉望着伫立床前的周豔瓊,問:“外頭有動靜嗎?”

r“照你的吩咐,都各司其職,嚴守在關隘圍牆之上。”周豔瓊道,“不敢有絲毫怠慢的。”

r說着,她将蓋碗茶具放在床榻邊的櫃上。

r楊應龍翕了下眼,拍了一下床沿:“那就再歇息一會兒。”

r“要得!”周豔瓊答應一聲,利落地脫下單衫裙,身子一仰,躺在楊應龍的身邊,“我陪你一陣。”

r說着,她那雪白滑爽的身子,緊緊地挨近了楊應龍。

r楊應龍撫摩了一下她的雙肩。這女人,不但膚白,皮膚還水似的格外細膩,摸上去比絲綢绫羅還爽淨。更難得的是,她渾身上下洋溢着其他任何女子沒有的一股甘醇的芬芳氣息,讓人忍不住會翕上眼,迷醉在她的女人味中。楊應龍輕柔地撫摩她時,她不覺享受地輕吟般哼哼出聲。朝他身子更緊地挨了挨。這也是在娶了田雌鳳之後,楊應龍又納她為妾的原因。

r她自有讨得楊應龍歡喜的資本。和楊應龍貼得愈緊,她的身軀愈柔軟輕捷,渾身上下散發出濃郁誘人的氣息,吸引得楊應龍情不自禁地要去撫摩她,親吻她,擁抱她。而當楊應龍的四肢和她的肌膚輕輕觸及,她便發出陶醉般的淺吟低哼之聲,充分地表示出她的舒展和由衷的歡悅之情。她會在楊應龍的耳畔迫不及待地喘息着道出感激之情:

r“太好了,應龍夫啊!你感覺到我的心怦怦跳了嗎,你感覺到我想要了嗎,你真好,真讓我快活、快活……”

r幸好楊應龍習得禦女之術,和周豔瓊同床共寝時,他從來沒讓她失望過,卻也從來沒感覺到疲累不堪過。他能從容地随心所欲地赢得她的歡心,又能使自己保持旺盛的精力。

r她的臉紅了,雙眼越發明亮了,雙唇微啟喘息重了,籲籲得分外急迫了,她似歌唱一般歡暢地輕叫起來。楊應龍隻覺得自己通體舒泰,堅實神明。

r周豔瓊的氣息婉順下來,臉貼在楊應龍的胸懷裡,低聲詢問:

r“應龍,你歡嗎?”

r“還用說嘛!”楊應龍道,“我們在一起,哪一次不是魚入清溪,雙雙得歡的。”

r“我是怕傷着你啊!”周豔瓊體貼地道,“仗打得這麼兇險,好幾次你都上陣督戰,我是怕要了你,傷及你的元氣,于戰事不利。”

r楊應龍怦然心動,周豔瓊真是巴心巴意地愛着他的。他摟緊了周豔瓊飽滿豐腴的身軀,摩挲着她圓潤的乳房,感覺着她玉姿的清韻和甘醇的氣息,即使親熱到肌膚融為一體的地步,周豔瓊仍是清醒的,她不讓一時的激情妨礙楊家的基業,仍在為他着想,為他楊家的土司王朝擔憂。

r迷戀于權勢,厮殺于戰場,周旋于四川、貴州的官場,和各種各樣嘴臉的人士交往、應酬、争鬥、博弈。楊應龍時而作威作福、不可一世,時而低聲下氣、忍辱負重,時而揮師先發制人,時而沉迷于流風古韻,他都有一種逢場作戲之感。唯獨和他身邊的這幾位女子相處,他才感覺到無拘無束的自在和歡樂,他會發出朗朗的笑聲,他會享受衆星捧月般的自豪和偉岸,他會真正覺得自己是個千歲爺。

r聽了周豔瓊的告白,他将自己的臉貼近她的面頰,安慰般道:

r“你帶給我的歡暢通泰,隻會讓我雄風更健,砍殺更多沖上海龍囤來的官兵。”

r周豔瓊雙手攬住了楊應龍,道:“應龍,不砍不殺不再拼鬥,也能把戰争平息呀!官軍殺我播州兵,播州守軍殺官兵,淌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啊!”

r楊應龍歎息一聲:“現在是想停戰,也停不下來了。”

r“咋個會呢?”周豔瓊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忍得一時之氣,捎個口信,給你的兄弟說一聲吧。哪怕就是道個歉,也比殺個人仰馬翻、血流成河的強啊!”

r楊應龍被她這一番話,說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腦殼了,他不解道:

r“我的幾個兄弟,不都在海龍囤上嘛!他們哪一個有偌大的本事?”

r周豔瓊搖晃着腦殼連連否認道:“我不是說的他幾個。我說的是京城裡的神宗皇帝。這裡三層外三層的24萬官兵,這率領八路大軍攻來海龍囤的大将軍李化龍,李化龍手上的尚方寶劍,不都是萬曆皇帝派出來的嘛!你當兄弟的認個不是,他當皇帝的一道聖旨下來,不就啥事兒都沒有了嗎?唵!”

r說完話,周豔瓊睜大雙眼,凝定地盯着楊應龍,見楊應龍沒聽明白,她還晃了一下胳膊道:

r“你說是不是嘛。”

r“哈哈哈,哈哈哈哈!”直到這時候,楊應龍才聽明白周豔瓊這番話的意思,他愣怔了一下,霍地,爆發出一陣難以抑制的大笑聲。不過,這笑聲中絲毫沒有歡快的成分。笑畢,他支身坐起,正色道:

r“我明白了,明白了你的意思。隻是,你畢竟是婦道人家,你是把謬傳當了真……”

r“怎麼可能?”周豔瓊俏弱的臉拉長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活脫是真的、真的呀!”

r她說着,那白晳的臉哭喪着,充滿了憂愁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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