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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熒星蒙難

時間:2024-11-07 09:57:09

從誇克腦互聯網上,歐陽修文知道附近的山區有超光速礦石,但網上卻沒有提到這種寶貝石頭的蘊藏量,以及超光速燃料的豐度,這些最終會關系到礦石的開采會不會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然而對于走出藍星家園的歐陽修文和阿依爾姑麗來說,在浩渺的太空中,風險早已習以為常,所以他們毫不猶豫地做出決定,立即尋找這種石頭。

白天是危險的,歐陽修文和阿依爾姑麗就蟄伏在洞裡。熬到小陽下山夜幕降臨後,兩人匆匆趁着熒星淡薄的夜色出發了。他們戴着夜視鏡,穿着太空服,開着敞篷天體旅行車。為提高效率,兩人商定分頭行動,阿依爾姑麗選了左面的山區,歐陽修文去了右面。

車子碾過仰望是一條縫兒的峽谷,壓得碎石焦急不安地發出咔嚓的聲音,這聲音回蕩在歐陽修文繁忙的腦海裡,就像音樂一樣松弛着他興奮的神經,他一邊開車,一邊想:“寶貝石頭在哪裡呢?”

在蜿蜒狹長的峽谷裡,星光毛毛雨般傾瀉下來,落在黑暗中,然後倏然不見了,但傾瀉在頭盔裡夜視鏡上的星光,卻使歐陽修文看到了周圍的世界,盡管被染上了一層仿佛嫩芽的淡淡的綠色。峭壁上,機器人安勇不停地攀爬着,宛若行動靈活的巨蜘蛛,他同時用看不見的聲波和看得見的紅光探測超光速礦石。

從表面看來,安勇跟安靜醫生不一樣,他是野外工程型機器人,五髒六腑都是冰冷堅硬的鋼鐵,而不是溫熱柔嫩的血肉,但安勇外表酷似藍星人,一米九八的個頭兒,力大無窮,一個人能輕易地舉起幾十噸重的小型太空飛車。要是讓他參加奧運會,舉重比賽,冠軍非他莫屬。

另外,安勇和阿依爾姑麗使用的機器人安猛是雙胞胎兄弟,是從同一家機器人公司訂購的,當時正趕上老闆兒子娶媳婦,給打了個九五折。

歐陽修文明白,安勇之所以能夠爬行,是因為他既擁有壁虎的吸盤又擁有螃蟹的利爪,當他直立行走時,這些東西都是要收回身體裡的,就像貓爪一樣。這時安勇藍色的大眼睛裡放射着紅光,在熒星冰冷的岩石上像蕩秋千一樣來回移動着,将探測信息不斷發回天體旅行車上。車上有塊巴掌大的屏幕,白底藍色的數字不斷顯示着有關寶貝石頭和超光速燃料的各種數據。看着不斷刷新的阿拉伯數字,歐陽修文皺了皺眉,遙控安勇飛下來,去峽谷裡探測。

午夜時分,安勇已探測完了兩千六百平方千米的山谷,歐陽修文輕輕歎了口氣,結果就可想而知了。他想知道阿依爾姑麗那邊的情況,于是通過夾在耳朵上的森星通跟她聯絡。

“阿依爾姑麗,阿依爾姑麗,我是歐陽修文。”

“我是阿依爾姑麗,我正在離基地大約五十千米的一個狹長山谷裡,沒有迹象表明,這裡有你說的那種寶貝石頭,歐陽,你在哪裡?”

“我在峽谷裡,我這裡也沒有。”

“那怎麼辦?”

“再往前看看?”

“好吧。”

挂斷森星通,歐陽修文走出峽谷,來到一處開闊的山坡。星星仿佛生長在天幕上的一簇簇野花,随風搖曳;冷森森的星光下,山的輪廓依稀可辨。憑感覺,歐陽修文知道,這裡也不大可能有超光速礦石,就沒有讓安勇下車探測。

天體旅行車在大山腳下行駛,壓出的車轍像蛇一樣拖在車子後面。為安全起見,歐陽修文關閉了所有燈光,但依靠模仿蝙蝠的超聲波定位裝置,車子仍能靈活地躲過橫七豎八的岩石。不久歐陽修文來到了一座酷似公牛的大山腳下,把車停下後,他讓安勇下去探測,結果一無所獲。歐陽修文不甘心,又接連讓安勇探測了幾個山洞,結果同樣令人失望。

這時,天色越來越淡,仿佛被清水稀釋了似的,歐陽修文這才不得不接受了現實,對這一片山區不再激情燃燒。

“唉——”他長歎一聲,順手關掉了爬上車後坐在他身旁的安勇的動力。他何嘗不明白不該遷怒于一台忠實的機器,但他實在控制不住了,一個大活人有一肚子的煩惱,總不能無處發洩啊。他想可能是找的地方不對,阿依爾姑麗是外星人後裔,有外星人的超感覺能力,可能會比較幸運。

“阿依爾姑麗,阿依爾姑麗……”歐陽修文呼叫。

“我是阿依爾姑麗,”一個疲憊的聲音說,“我在半山腰,正向山頂尋找。”

“有嗎?”

“很糟糕,你呢?”

“不理想。”

“我在峭壁上發現了豐度很低的礦石,但是,開采價值不大。”

“我這裡也不妙,可能是沒有找對地方。”

“我也是這麼想的,小陽快要升起來了,要不,先回基地?”

“好吧,明晚接着找。”

挂斷森星通,阿依爾姑麗不停地捏着遙控器回收安猛,忽然她那外星人血緣賦予的超感覺又被激活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告訴她,一種實實在在的危險正向她襲來,盡管她不清楚危險源在哪裡,但卻強烈地感覺到了危險的存在,她本能地打了一個寒戰,随即一股涼氣順着腳尖向頭頂襲來。

本來,一個女孩子單獨在荒山野嶺裡作業,又是在黑夜,緊張、恐懼是難免的,尤其是有了這種不祥的感覺之後,她一邊催促安猛盡快下山,一邊自覺不自覺地擡頭向四周張望,結果有好幾次,她看到一種有四肢但沒有腦袋的外星動物,正張着血盆大口向她撲來。

她吓得閉上眼睛大喊,然而随着時間流逝,危險卻始終沒有發生。她慢慢睜開了眼睛,細看才知道原來是産生了幻覺,所謂的外星動物隻不過是一些奇形怪狀的隕石,“虛驚一場!”她說,“都是自己吓唬自己。”

壓在她心口的一塊石頭這才落了地。

當天空中出現了魚肚白時,安猛蹒跚着終于回來了,他們上車,然後一路颠簸着下山。在險峻的環形山腳下,天體旅行車像馬兒一樣飛駛。

一想到就要見到歐陽修文了,阿依爾姑麗禁不住有些興奮,緊繃繃的神經漸漸松弛下來。她欣賞着美景,腦海裡響徹着歡快的音樂。

這時在遙遠的天際,一座光秃秃的山頂上正像浮冰一樣飄過一片烏雲,鑲着金邊,閃着橘紅色亮光。亮光越來越強烈。忽然,一架橘紅色星際母艦從裡面赫然冒出來,放射出比正午的陽光還要耀眼的光芒,把周圍遼闊的山野照得一覽無餘。

在阿依爾姑麗毫無防備時,星際母艦悄然向山谷撲來,好像早已發現了目标的雄鷹。阿依爾姑麗趕忙駕車逃離。星際母艦一個俯沖,呼嘯着從她頭頂掠過,然後穩穩地停在前面,擋住了道路。

阿依爾姑麗急了,慌忙掉頭向相反方向開,但車轱辘還沒有轉完一圈,星際母艦又橫在了前面不足五米遠的地方。

見此情景,阿依爾姑麗大驚失色,她想這應該就是剛才預示的危險了。

她明白,既然來了,怕也沒用,今天恐怕是在劫難逃了,與其被他們抓住活活受罪,還不如跟他們拼了,于是她駕車全速向星際母艦撞去。

然而就在車子即将撞上星際母艦的一刹那,那些毛茸茸的家夥們又非常從容地駕着星際母艦走了。其實綠星人也知道,天體旅行車撞星際母艦無異于飛蛾投火,星際母艦本身不會有絲毫損傷,但人家不想要這個蟲兒死,想抓個活的帶回去像青蛙一樣解剖,因為他們早已看出了這個蟲兒是具有某星血統的混血兒,想研究外星基因怎樣在蟲兒們身體裡開花結果。

阿依爾姑麗盡管有時具有超感覺,但也不知道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綠星人是怎麼想的,見撞不着星際母艦,她非常惱火,一邊慌忙減速,一邊尋找目标。星際母艦緊跟着追上來,死死咬住天體旅行車不放,就像草原上饑餓的野狼糾纏着迷途的羔羊。阿依爾姑麗無奈,心想在這種時候絕不能貿然回基地,否則會引狼入室,她隻有在曠野裡和星際母艦周旋,于是她駕車朝遠離基地的方向駛去。

可笑的是,頭腦發達的綠星人就像跟屁蟲一樣,緊緊追着不放。天體旅行車實在是太近了,星際母艦裡放射出的強烈光芒把阿依爾姑麗弄得頭暈目眩,大汗淋漓,若不是由于藍星人最新式的太空服保護,也許她早就在萬丈光芒中變成一粒粒塵埃了。

她再也不想跟綠星人玩這種貓捉耗子般的遊戲了,因為她十分明白,再這樣下去被他們抓住不過是遲早的事,與其被他們抓住忍受強暴,還不如一死了之。哼,甯為玉碎,不為瓦全,既然撞不上星際母艦,那就換種死法。想到這裡,她開足馬力,全速撞向山腳下一塊巨大的隕石。

風馳電掣般的天體旅行車與河床裡巨大的隕石相撞,刹那間起火爆炸了。爆炸産生的強烈沖擊波把阿依爾姑麗和安猛抛出了幾十米高,然後伴随着天體旅行車的碎片又從空中落下。安猛摔在了山坡堅硬的岩石上,已是殘胳膊斷腿,而阿依爾姑麗跌進了一個隕石坑裡。

還算幸運,這是一個古老的隕石坑,年複一年從别處吹來的沙塵幾乎把它填滿了,因而裡面十分松軟,再加上太空服本身的保護,阿依爾姑麗這才勉強撿了一條命,盡管如此,由于強烈的撞擊,她還是昏死了過去。

星際母艦一路尋找着過來,當發現阿依爾姑麗後降落在了隕石坑旁。一個眼睛像燈泡、長着一對又大又長的耳朵、渾身毛茸茸的家夥從星際母艦裡出來,大搖大擺着來到阿依爾姑麗身旁,先用短腿踢了踢她,見沒有任何反應,又伸出又長又尖帶蹼的黑手到處輕輕地拍她,那樣子仿佛在挑西瓜,然而讓這個家夥失望的是,藍星人沒有任何反應。

綠星人耷拉着腦袋,相當優雅地拍拍手,似乎是抖掉不潔之物或晦氣,然後又自言自語地呱呱叫了幾聲,由于說的是母語,聽不懂,但看表情像是表達遺憾。

綠星人肯定認為阿依爾姑麗死了,便丢下她來到山坡上的安猛身旁,顯然超級智慧的綠星人也把安猛當成了和藍星人一樣的藍星人,并用研究阿依爾姑麗的辦法來研究安猛,結果就更是失望。原來機器人的大腦裡有一個假死程序,當遇到危險後會自動肢解,一動不動地裝死,危險過後又會重新裝配自己。

看着身首分離的安猛,綠星人又呱呱叫着,最後他撿了一些天體旅行車碎片轉身上了星際母艦,星際母艦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寂寞荒涼的山谷裡又恢複了甯靜,氣氛卻令人窒息。

比阿依爾姑麗幸運,歐陽修文順利返回了基地,躺在新太空飛車的駕駛艙裡,一邊休息,一邊等着阿依爾姑麗回來。可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聯系也聯系不上,他着急了,不知道阿依爾姑麗出了什麼事。外面,陽光肯定已經灑滿了漫山遍野,要是不能及時找到她,那可太危險了。他決定去找阿依爾姑麗。

在離開基地大約五十千米後,歐陽修文遠遠地看見機器人安猛背着阿依爾姑麗踉踉跄跄着回來,就知道出事了,心裡本能地咯噔一下,趕忙加快車速迎上去。與此同時,安猛也認出了歐陽修文,加快步伐走着。待來到跟前,歐陽修文發現,安猛遍體鱗傷,胳膊斷了,腿一瘸一拐的,樣子非常難看。

停車後,歐陽修文問安猛到底出了什麼事,安猛說遇到了綠星人,然後就這樣了。

歐陽修文明白了,對安猛吩咐道:“上車吧,回基地。”安猛忠實地答應着,抱着阿依爾姑麗上車,坐在歐陽修文身邊。

天體旅行車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基地,安勇幫着消除洞外一切痕迹,之後緊緊閉上了岩洞大門。

明亮的光子燈下,阿依爾姑麗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花花綠綠的管子和電線。她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呼吸微弱,一雙美麗的雙眼皮的大眼睛像兩扇門一樣緊緊關着,唯恐什麼東西離開那裡似的。這下歐陽修文可吓壞了,一個勁兒地問醫生有沒有危險。

戴着聽診器的機器人醫生安靜望着各種儀器上閃爍跳動的數字,說:“初步看來,病情很重,可能……”

“可能怎樣?”歐陽修文急切地問。

安靜平靜地說:“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歐陽修文一聽,心裡又本能地咯噔了一下,但很快恢複了鎮定,望着安靜問:“那怎麼辦?”

“邊治邊看,”安靜說,“沒有更好的辦法。”

歐陽修文低頭不語,難過地攥緊了雙手。

安靜安慰道:“她會漸漸好起來的。”

歐陽修文聽了,心裡眼裡立刻燃起了亮光。他望望阿依爾姑麗,又擡頭看看吊瓶,那裡,混合了藥物的營養液正像露珠一樣在透明小室裡跌落着,一滴,一滴,又一滴,一滴,一滴,又一滴……最後,他腦海裡滴滿了這種他寄予了厚望的露珠。

作為藍星上鼎鼎大名的人類學家,歐陽修文粗通醫術,在老家藍星的時候,妻子要是有個小病小災的,都是由他親自照料并消滅在萌芽狀态,而不是像大多數人那樣動辄就去醫院,由别人或機器人來照料。他一向認為,親自給心愛的人治病,愛本身就是一劑良藥,常常具有化學藥物沒有的神奇療效。可眼下阿依爾姑麗病得這麼重,歐陽修文是不敢炫耀醫術的。

一陣輕微的突突聲将他喚到現實中來,這時安靜的耳朵裡吐出了診斷報告,她拿出後看也沒看就遞給了歐陽修文。

歐陽修文接過,隻見上面寫着:

患者無外傷,心肺肝脾胃腎正常,一直昏迷不醒,疑受強烈振蕩或射線輻射,也可能兼而有之。運動神經受損,程度為三級甲,已成植物人。治療方案宜按重症植物人實施。

歐陽修文看完,忍不住老淚橫流。心想:都是我害了她,也許我本來就不該帶她出藍星,更不該讓她單獨行動尋找燃料。望着阿依爾姑麗,他喃喃地說:“我對不起你啊!”仿佛她能聽見他說的話似的。

然而阿依爾姑麗緊閉雙眼皮的大眼睛,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反應。

“我想,她會醒過來的。”安靜說。

歐陽修文也明白安靜心裡沒底,說的不過是安慰話,然而面對奄奄一息的阿依爾姑麗,他是束手無策。他想淚水救不了人,于是懇求安靜醫生:“請你一定治好阿依爾姑麗,好嗎?”

“我會的,”安靜說,“我馬上在網上發布,請所有名醫會診。”

“嗯,謝謝。”

“不客氣。”安靜露出兩個笑得甜甜的酒窩。

勞累了一夜,歐陽修文腰都直不起來了,身心備感疲憊的他來到餐廳,機器人廚師佐佐木晴子端上了溫暖的早餐。壽司、點心、小菜、奶、茶、咖啡全是盛在帶有軟管的餐瓶裡,一個個頗似嬰兒奶瓶,幾個世紀以來,宇航員的食物都是這樣盛放。

已兩天兩夜沒吃飯了,但歐陽修文并不覺得餓,現在一看到花花綠綠的餐瓶,胃腸忽然咕咕叫喚起來。他在鋪着白色綢布的餐桌上坐下,然後拿起餐瓶不停地吸吮着,一邊看着大屏幕:

弓球大的小陽挂在模糊而遙遠的山區,金燦燦的陽光麥芒兒一樣灑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在紅澄澄的岩石和土壤中激發出無數奪目的小金星兒……

呆呆地望着凄美的熒星,歐陽修文責備着自己,都是我太大意,唉,就在返回基地的途中,我還發現在她出事的那個山谷裡有星際母艦出沒,當時我也着實為她捏了一把汗,可後來還是懷了僥幸心理,以為她會隐蔽自己,不會有事的,唉,倒黴啊。

目前看來,熒星上肯定有綠星人,弄不好還有他們的軍事基地,歐陽修文想,總之,不能在這裡待久了,應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星才是上策,可急人的是,超光速燃料在哪裡,也許策略不對?像這樣漫山遍野地尋找,不啻是大海撈針,相當盲目。

于是,歐陽修文想查一下有關這方面的資料。他匆匆來到辦公室,打開誇克腦,接通互聯網,然後聚精會神地查閱起來……他想知道熒星及其天然衛星的地質資料。看啊,看,最後他驚喜地發現,熒衛一上有一種礦石,不僅超光速燃料豐度高,而且還比較容易開采和提煉。

可熒衛一在哪裡呢?

原來它是熒星的衛星。熒星有兩顆衛星,即熒衛一和熒衛二,它們體積都不大,乍看好像被老鼠啃過的土豆。雖然在藍星上難以一睹這兩個小不點兒的尊容,但在熒星上看,兩顆衛星近在咫尺,就像挂在天邊的小弓球,都是西升東落,而不是東升西落。其中熒衛一是兄長,但直徑也僅有十二千米,在巨人比比皆是的小陽系中,算是小得可憐的侏儒了。

歐陽修文不停地看着資料,眼皮卻沉重得越來越難以翕動了,終于疲勞地閉上了雙眼,信息再也流不進那裡面了。當他醒來,已是次日中午,他想去看看阿依爾姑麗醒來了沒有,可腸胃在腹腔裡不停叫喚着抗議。也好,那就先安撫安撫你們。

他來到餐廳,在鋪着白綢桌布的餐桌上剛一坐下,佐佐木晴子就像早有準備似的端來了溫熱可口的飯菜,當然全是盛在餐瓶裡。他朝佐佐木晴子感激地一笑,然後拿起一瓶點心就像擠牙膏一樣不停地擠着,那長長的黏糊糊的東西就帶着甜味和香氣一路過關斬将地沖到了胃裡,接着他便劇烈咳嗽起來。

佐佐木晴子心疼地說:“慢慢吃才利于健康。”

他說:“根本就沒有時間。”接着請佐佐木晴子為他泡杯濃茶。

吃完飯喝完茶,歐陽修文又去看了阿依爾姑麗,但正如他所料,她沒有醒來,而且病情也沒有好轉的迹象。有鑒于此,歐陽修文想,也隻有從長計議了,當務之急是盡快獲得超光速燃料。

他來到駕駛艙,坐在寬松舒适的航天椅上,看着前面兩米處的大屏幕。

黑咕隆咚的大峽谷裡,到處伸手不見五指,看不見星星,看不見弓球,隻有隐隐約約的環形山影和峽谷的輪廓。

歐陽修文心裡說:“真是天賜良機,好,那就在今晚行動!”

這樣想着,他離開駕駛艙,急急忙忙向太空飛車尾部走去。他知道,那裡有一個艙,可以往返于行星及其衛星之間的微型太空飛車就在裡面。微型太空飛車,包括駕駛員在内僅能乘坐四人,具有抵禦偵察的隐身功能,也有一些自衛武器。

打開太空飛車後艙門,他把黑色楔形微型太空飛車從倉庫裡小心翼翼地開出來,向右拐彎,再沿着走廊駛離太空飛車,出洞口來到外面黑黢黢的大峽谷裡。

歐陽修文停住微型太空飛車,等待機器人安南、安勇、安猛往車上裝一些探測開采必需的設備。安南是機器人隊長,是太空飛車裡所有機器人的頭兒,所有機器人包括和真人一模一樣的仿真機器人六個,以及具有鋼鐵之身的工程機器人六個,再加上安南,他也是鋼鐵之身,正好是十三個。安南的職責是組織機器人們進行維修、保養、學習更新知識技能。歐陽修文之所以讓安南當隊長,是因為他出廠早,經驗豐富,在這一點上一些年輕機器人認為是論資排輩,偶爾會表現出一點兒小情緒。為此,歐陽修文解釋說,安南隻是代理隊長,暫時的,時機成熟再進行民主選舉。就這樣,此事才算平息。

代理隊長安南帶着安勇安猛兄弟倆裝完後也上了微型太空飛車,他們就坐在駕駛艙裡歐陽修文右面和後面空着的座位上。

夜色像潮水一樣在峽谷裡湧動,微型太空飛車靜靜地停在環形山腳下黑暗的海洋裡,輪廓依稀可辨。為了安全,歐陽修文關閉了車上所有燈光,戴着夜視鏡操作,而機器人們的眼睛本來就是全天候的,不用擔心看不見什麼。

此時此刻,歐陽修文有些緊張有些激動,他明顯感到了胸腔裡那個熱乎乎的東西在怦怦地跳動,就像抓在手裡急于掙脫的小兔。他不是不明白,此去熒衛一十分危險,他必須萬分小心,不能出一絲纰漏。當然像熒衛一這樣的迷你天體,綠星人是根本看不上眼的,一般情況下,他們根本不屑于去那裡建基地或逗留,但為保險起見,他還是開啟微型太空飛車上一些天文儀器,對熒衛一進行一番偵察。

熒衛一走正好到大峽谷上空,但被雲層擋住了,歐陽修文隻好開啟能穿透雲層的射電望遠鏡觀察。

正如他所料,迷你天體熒衛一上根本沒有外星人的蹤影或是活動蹤迹,他放心了。他必須避免與外星人遭遇,尤其是敵視藍星人的外星人。正式起飛前,他又檢查了一遍微型太空飛車。

“很好,一切正常!”

現在準備起飛,隻見歐陽修文不斷操縱着一些鈕子。尖尖的飛車頭部緩緩豎立起來,直刺蒼穹。接着點火起飛,“嗖——”就像離弦之箭,太空飛車鑽出了幽深的熒星大峽谷,直奔熒衛一而去,與此同時機身下面的輪子也漸漸收起來,宛若鳥兒起飛後收起雙腿貼在肚皮上。

盡管熒衛一近得眨眼就到,但為了更加安全,歐陽修文還是啟動了一些隐身裝置。在黑漆漆的太空中,他借助于先進的四維自動雷達進行定位和導航。

一路順風,微型太空飛車順利到達熒衛一。環繞熒衛一飛行兩圈後,歐陽修文選擇了那座最大的環形山的山谷着陸。那裡是熒衛一的背面,現在正好是黑夜,便于隐蔽。

微型太空飛車剛一停穩,歐陽修文就急于工作了。他讓機器人們打開飛車後艙,開出了裝有探測和開采設備的天體旅行車。

機器人安南帶領兩個小兄弟安猛、安勇,各駕駛一輛天體旅行車在山谷裡山坡上到處探測,同時不間斷地把探測結果發回微型太空飛車。随着時間像河水一樣嘩嘩地流逝,好運接踵而至,歐陽修文看着這些探測結果,高興得手舞足蹈。

先是安勇在懸崖上發現了大量超光速礦石,雖有開采價值,但開采難度很大。然後是安猛從山谷裡傳來了好消息,那裡也有大量超光速礦石,但超光速燃料豐度差一些。歐陽修文正不知道在哪裡開采好,這時一直在山坡上探測的安南發來了另一個好消息,他也發現了大量超光速礦石,不僅容易開采,而且無論是礦石豐度還是燃料豐度都很高。

于是歐陽修文決定了,就在山坡上開采。

三個機器人回來,把天體旅行車開回微型太空飛車的倉庫裡,又從裡面開出了兩輛采礦車和一輛運輸車,魚貫駛向山坡上的采礦場。由于熒衛一上沒有大氣,這就注定了這裡的世界永遠是無聲無息的,而且,沒有風霜雪雨,沒有電閃雷鳴,沒有江河湖泊。

這裡的岩石就像藍星人精心制作收藏的标本,還保持着原始狀态,沒有風化,所以異常堅硬。但采礦車鋒利的挖掘鏟以及與之相連的裝料鬥,都是用比金剛石還要堅硬百倍的太空鋼石制成的,所以一鏟下去,盡管火花飛濺,但那種寶貝石頭還是像泥土一樣被輕易裝滿了料鬥,随着料鬥擡升、移動,一大塊石頭滾進了運輸車的車廂裡,然後挖掘鏟再次插進岩石裡,随着火花飛濺那種寶貝石頭又被輕易裝滿了料鬥,随着料鬥擡升、移動,一大塊石頭又滾進了車廂裡……

就這樣,兩台采礦車不停地工作,星空下采礦場上火花紛飛,仿佛螢火蟲大搬家。

歐陽修文坐在駕駛艙裡,看着這激動人心的場面,感動得熱淚盈眶。

不一會兒,車廂裡就裝滿了這種寶貝石頭。随着機器人操縱挖掘鏟不斷輕拍,一塊塊寶貝石頭在飛舞的火花中紛紛粉身碎骨,車廂裡騰出了許多空間。待拍實裝滿後,車廂兩側變魔術似的伸出了兩扇門,把那些石頭關在了裡面。

安南隊長親自開車把寶物送到了微型太空飛車貨艙裡,接着又匆匆趕回來裝。當拉到第十五車後,歐陽修文大緻心算了一下,知道無論用哪種方法提煉,都綽綽有餘了,便讓機器人們收工,打道回府。

微型太空飛車安全返回了熒星,歐陽修文讓機器人們關閉岩洞大門,日夜不停地提煉超光速燃料。

一個月後,藍星人擁有了足夠的超光速燃料,“挪亞方舟”号可以不停地用上三百光年。

“太空飛車動力解決了!”

“就要實現超光速飛行了!”

“終于可以飛往黃星了!”

歐陽修文大聲喊着,激動得不能自已,他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阿依爾姑麗,讓她也高興高興。

當歐陽修文興沖沖地來到醫務室時,滿腔的熱情頓時煙消雲散,因為整整一個多月過去了,阿依爾姑麗仍然躺在那裡沉沉地睡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以肯定,她對外界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這一陣子,歐陽修文實在太忙,沒有顧上阿依爾姑麗,他還認為阿依爾姑麗的病早就好了呢,沒想到她仍是植物人。

“唉——”歐陽修文無奈地搖了搖頭,又輕輕歎了口氣,心都碎了。

安靜醫生推門進來,她要為阿依爾姑麗換藥。

一見到安靜,歐陽修文莫名其妙地發起火來:“病怎麼還沒好?”

“院士,我知道您在怨我,”安靜醫生臉上泛着尴尬的紅潮,低頭不無委屈地說,“網上會診了,可專家們都說沒有見過這種病……唉,該吃的藥都吃了,該做的治療也都做了,該想的辦法也都……”

看到安靜醫生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歐陽修文不禁動了恻隐之心。是啊,人是有自尊的,哪怕是一個機器人,他想是自己錯了,不是安靜不努力,而是阿依爾姑麗的病太難治了,就連藍星上最好的醫生都束手無策。唉——也許隻有外星人的醫生才能治這樣的病,可歐陽修文活了大半輩子,還從來沒和外星人打過交道,就更甭說是求人家治病了。

他歉意地說:“對不起,安靜,是我不好。”

“不,院士,”安靜坦誠地說,“作為醫生,我有責任。”

歐陽修文沉默。

接着,安靜開始為阿依爾姑麗換藥,完了之後朝歐陽修文嫣然一笑,就要離去。

歐陽修文趕緊叫住她,十分誠懇地說:“安靜,這段時間讓你受累了。”

安靜低着頭,眼裡噙着熱淚。

歐陽修文想了想,說:“休息去吧。”

“嗯。”安靜答應着出了醫務室。

房間裡僅剩下了人類學家歐陽修文和植物人阿依爾姑麗,歐陽修文喃喃地說:“阿依爾姑麗啊,你何時醒來?”他回憶起了和她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忍不住潸然淚下……

是啊,生命都有其生存的權利,更何況是一個年輕、美麗、善良的生命,就這樣天天躺着睡大覺,是不是太殘忍了?

歐陽修文決心治好阿依爾姑麗的病,其實他何嘗不清楚在熒星上多待一天就會多一天危險,可為了給阿依爾姑麗治病,他也隻好把啟航的日子一拖再拖,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了,再加之着急,歐陽修文開始親自為阿依爾姑麗治病。他在誇克腦互聯網上遍查古今中外各種權威醫書,找着最短期而有效的治療植物人的藥方,無論哪一種,隻要太空飛車上有條件做,他都照葫蘆畫瓢地認真嘗試。

然而近一個月過去了,阿依爾姑麗仍毫無表情地躺在那裡,靠各種營養液維持着生命,這下歐陽修文可急壞了,他不是不明白,啟航的日子不能這樣無限地拖下去,否則他拯救母星的宏偉計劃就有可能泡湯,盡管阿依爾姑麗的病要治,而且一定要治好,但這也隻有在漫長的旅途中再想辦法了。

猶豫再三,他終于下定了決心,啟航的日子就定在今天晚上。

現在是黎明時分,離天黑還有十幾個小時,足夠做準備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準備的,因為歐陽修文是個勤奮而有心計的人,該準備的他平時已捎帶着準備了,現在唯一需要做的是等待,等待着夜幕降臨。

時間仿佛凝固了,歐陽修文急得如坐針氈,可就在這時預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天亮以後,紅彤彤的小陽再也沒有像往日那樣從東方的大山背後冉冉升起,而是刮起了罕見的大沙暴。狂風席卷着沙石漫山遍野地咆哮,磨盤大的石頭在山坡上、懸崖間、峽谷裡飛舞着,翻滾着,至于碗口以下的小石頭則像紙片一樣被卷到空中,與别處來的沙塵及石塊一起混合着,攪拌着,吼叫着,從空中撲向地面,又從地面撲向空中,這樣來來回回,反反複複……

看着大屏幕上這驚心動魄的場面,歐陽修文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知道這就是有名的熒星大沙暴,這種大沙暴有時會橫掃整個熒星世界,持續個把月。要說這種飛沙走石的場面,歐陽修文以前也聽說過,那是小時候聽爺爺講故事,法力無邊的惡魔出場時就是這樣子。歐陽修文不能肯定熒星上有傳說中的魔鬼,但他十分擔心,神通廣大而又無惡不作的綠星人,會趁着惡劣天氣出來作亂。

飓風卷走了白天黑夜,也刮得歐陽修文一天比一天更加焦躁不安。在遙遙無期地等待裡,這位藍星上赫赫有名的人類學家感覺仿佛過了幾個世紀。鏡子裡的那個他告訴他,如雪的白發已經占領了頭部的主峰,以及山下的每一個角落,并以排山倒海之勢蔓延,與嘴畔瀑布般傾瀉的胡須遙相呼應。盡管稍有不便,但他不想修理它們,而且,暫時也沒有心情修理它們,就讓它們趁這工夫愉快地生長吧,正好留作紀念。

每一天,歐陽修文都堅持為阿依爾姑麗換藥、擦臉、刷牙,仿佛他是太空飛車上的醫生,而安靜隻是一名助手,當然她是機器人,命中注定忠誠于締造她的人類,并且永遠也不會有怨言。

在漫長的星際旅行中,水是極其珍貴的。盡管歐陽修文已有幾個月沒有擦臉刷牙了,因為他必須節約每一滴水,凡是用過的水,包括小便在内,都要回收,經過一系列處理後再重新飲用,然而他每天都要為阿依爾姑麗擦一次臉,刷一次牙。在他心目中,阿依爾姑麗就像一位美麗女神,而女神是一塵不染的。每次為她擦完臉刷完牙,歐陽修文就感到特别欣慰。

就這樣,在忙忙碌碌的等待中,從手指間的空隙裡,時間像黃沙一樣悄悄溜走了。

二十多天後,曠日持久的大沙暴仿佛打了敗仗,跌跌撞撞着消失在遙遠的大山那邊,再也沒有力氣回來了。一望無垠的鐵鏽紅色的大地又恢複了往日的甯靜,而且,今夜晴空萬裡,星光燦爛,正是啟航的大好時機。

歐陽修文想,現在不走更待何時,于是就決定在今晚行動。

茫茫夜色中,“挪亞方舟”号宇宙太空飛車靜靜地停在寂寞荒涼的熒星大峽谷裡,遠遠望去輪廓依稀可辨。發射進入倒計時,它就像進行戰鬥準備的洲際導彈那樣慢慢矗立起來,尖尖的頭部直刺星光燦爛的夜空,與此同時底部鳥腿似的兩排輪子也緩緩收進了身體裡,從外表看,整艘太空飛車仿佛一支巨大無比的削尖的鉛筆。

躺在駕駛艙裡,歐陽修文就像初次産下嬰兒的母親,既高度興奮又有些忐忑不安,因為這是“挪亞方舟”号的處女航,能否成功,他也沒有把握。

時間就像屋檐上跌落的雨水,在滴滴答答地流逝。倒計時到零後,歐陽修文懷着無比激動的心情,堅定而有力地揿下了發射鈕。随即“挪亞方舟”号在隆隆的轟鳴中直插九霄,後面拖起的一條巨大而豔麗的尾巴照亮了峽谷,照亮了夜空,照亮了歐陽修文的臉龐。

由于是試飛階段,太空飛車的速度當然不能太快,必須經過相當長距離的飛行磨合後,速度才能逐漸提高到甚至超過光速,而這隻有等到進入茫茫太空以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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