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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眼睛

時間:2024-11-07 09:42:04

在星光黯淡而又沒有弓球的夜裡,一群來自其他星球的人和機器人們拖着疲憊的腳步回到了外星岩洞裡。歐陽修文安排紫星人撒貝裡住在太空飛車上的客房裡。說是客房,其實與船員們的寝室并沒有什麼兩樣,都有卧室、客廳、衛生間、盥洗室、書房這樣一些相對隔離的房間,就是不知道與藍星人迥異的紫星人能不能全用得上了。

安頓好後,說起來也沒有什麼好安頓的,因為撒貝裡唯一的行李就是那個閃着金屬光澤的金屬筒,沒有開口,沒有縫隙,沒有鉚釘,他曾用來盛放同胞們的靈魂珠,現在靈魂珠發射走了,至于裡面還有些什麼以及其他什麼用途就不得而知了。

歐陽修文想,客人新到一個環境會不适應,按照藍星人待客的慣例,他暫時留下來,陪遠方的客人聊天。

兩人就坐在客廳裡,面對着面,中間隻隔一條茶幾,卻仿佛是隔了一座山,誰都不知道話該從何說起。神奇的金屬筒就放在客廳的角落裡,通常藍星人在那個地方是放垃圾桶的,但在太空飛車裡,垃圾的處理都是由清潔機器人統一進行,房間或大或小都沒有垃圾桶。望着金屬筒,歐陽修文的眼睛不禁一亮,想問客人,卻發現客人立刻警惕起來,隻好欲言又止。

為打破僵局,歐陽修文閉着眼睛苦苦尋找話題,客人也是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麼。

生活艙的環境與普通藍星人家裡一樣,歐陽修文已換上便裝,但卻注意到,撒貝裡始終穿着上衣連褲衫,仿佛藍星上不知冷熱的傻子,因為生活艙與野外大約相差四百攝氏度,撒貝裡竟沒有換衣服,真是不可思議。

“你們的衣服看似簡單,卻是全天候的。”他忍不住問。

撒貝裡說:“這是因為,我們的太空服比你們的先進,我們的身體也比你們的高級。”

歐陽修文點點頭,他想紫星人能夠不遠二百萬光年來到庚星就足以說明一切,而我們藍星人從誕生到現在卻一直在家門口徘徊,去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庚星,至于載人飛出小陽系還是夢想,當然,我正在實現這個夢想。

撒貝裡說:“但是,就你們藍星人而言,這兩個原因還不是最主要的。”

歐陽修文問:“那,最主要的是什麼?”

撒貝裡說:“眼睛。”

“眼睛?”歐陽修文不禁有些茫然了。

撒貝裡肯定地點點頭,閃爍其詞地說,“你們藍星人眼神不好,宇宙中絕大多數東西,在你們眼裡都是變形的,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這就像你們照哈哈鏡或是看萬花筒,進入你們眼睛裡的東西欺騙了你們的眼睛,接着眼睛又欺騙了你們。”

歐陽修文啞口無言。

說心裡話,他以前也懷疑過藍星人的眼睛有問題,可沒有人相信。他曾去看了眼科大夫,大夫說一切正常,沒問題啊。他又央求大夫仔細看看,大夫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仔細地看了一遍,仍然說沒有問題,他這才放心。他懷疑自己是得了妄想症,又去看心理醫生,可心理醫生也說沒有問題啊。從此,他就隻有偶爾懷疑了。

撒貝裡見藍星人半信半疑,幹脆說:“說你們眼神不好,是怕你們一下子接受不了,其實事情要遠比這嚴重得多。”

歐陽修文愕然,望着撒貝裡說:“藍星上的科學家是喜歡事實的。既然是事實,那就請告訴我吧,無論有多麼殘酷,我都能接受,都願意接受。”

撒貝裡爽快地說:“那好吧,既然你救了我,又收留了我,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事實。”他說,“事實是,你們藍星人的眼睛裡缺少零件,所以宇宙中絕大多數東西,你們看不到。比如說,風你們能看到嗎?引力你們能看到嗎?熱量你們能看到嗎?還有,電線裡流動的電流你們能看到嗎?無線電波的發射和接收你們能看到嗎?靈魂你們能看到嗎?……”撒貝裡惋惜地歎了一口氣,繼續說:“諸如此類的例子實在太多了。”

歐陽修文認真聽着,不時點點頭,他認為紫星人說的有道理。

他以前也懷疑過藍星人的眼睛裡缺零件,但隻是憑感覺,并沒有深入思考,現在經紫星人這麼一啟發,他也認真思考起來:

“不是嗎?當我們去海濱遊玩,能聽到大海拍打礁石發出的嘭嘭聲,也能看到浪濤爬上長滿了牡蛎的石頭然後懸在半空,當支撐不住時又跌落下來,摔得粉身碎骨。當我們在樹林裡散步,聽到啁啾的鳥鳴,能看到鳥兒歡快地在樹枝上跳來跳去。然而我們能看到風嗎?風長什麼樣,有誰能告訴我。”

“可看不到不等于不存在,風有時在樹上吼叫,有時在碧綠的或金黃的田野裡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濤,有時把雨甩到你臉上,讓你狼狽得像落湯雞,有時又把雪灌進你脖子裡,讓你凍得嘴唇發紫。我們能看到引力嗎?當在藍星上,我們感覺不到引力的存在,而當來到太空,才知道沒有引力的滋味是多麼難受。假如有一天,藍星上突然沒有了引力,藍星人還有他們創造的文明都将飄浮在太空中,成為宇宙塵埃,那才是真正可怕的。電流也是這樣,無線電波也是這樣,熱量也是這樣,靈魂也是這樣……這些都看不到,但能感覺到,有時還使用它們。”

于是,歐陽修文問撒貝裡:“這些,你們都能看到嗎?”

撒貝裡輕松一笑。

歐陽修文的理解是,他們不僅能看到,而且比這多得多,另外,諸如此類的小兒科的問題不值得問,也不值得回答。

撒貝裡說:“還有一些東西,你們既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歐陽修文問:“為什麼?”

撒貝裡說:“不同星球上的人,眼睛的功能大不相同。”

“這就像藍星上不同的動物,你不能指望螞蟻的眼睛能看見天上的星星,也不能指望魚的眼睛會說話,也不能指望蟲兒的眼睛能分辨出哪是星光、哪是月光。藍星人的世界是黑白和彩色混合成的,這就像一張奇妙的拼圖,在圖裡,黑、白,介于它們之間的色是黑白色,當然了,藍星人有時會誤認為是無色,赤、橙、黃、綠、青、藍、紫,介于它們之間的色是彩色,這正如視頻有黑白和彩色之分一樣,而在赤、橙、黃、綠、青、藍、紫這七種基本色中,紅、綠、藍是三原色,其他四種基本色可由三原色混合而成,這樣世界的基本色就剩了黑、白、紅、綠、藍。能看到所有這些顔色的藍星人,就不是色盲,而看不到紅色就是紅色盲,看不到綠色就是綠色盲。然而紫星人就不同了,即使能看到藍星人眼裡的所有色,他仍然是嚴重的色盲。因為宇宙裡基本色有五百種,藍星人能看到的僅僅五種,而沒有缺陷的紫星人應該能看到三百種。”

歐陽修文忍不住問:“這麼說,我們,還有你們眼裡的世界都有水分?”

撒貝裡說:“可以這麼說,但也不全對。”

“因為是你們還有我們簡陋的眼睛,沒看清世界而向你們還有我們撒了謊,當然眼睛不是故意的,它們天生就是那個樣子,它們都忠實地按照那個樣子去做了,所以你們還有我們,也沒有必要譴責它們。”

“另外,你們還有我們,總是津津樂道一些神秘現象,實際上是因為看不到才感到神秘,你想啊,熟視無睹的東西哪個神秘了。我早就給神秘現象下了一個定義,所謂神秘現象,就是一些能感覺到而看不到和感覺不到也看不到的東西。”

歐陽修文的眼睛不禁一亮:“這麼說,你們的世界裡也有神秘現象?”

撒貝裡肯定地說:“當然。而且,我們的神秘現象要比你們多得多,但我們的神秘現象跟你們的不同,是另外的神秘現象。你們的神秘現象不是我們的,比如說,你們藍星人津津樂道的北緯30度線啦、幽靈潛艇啦、水晶骷髅啦、海底金字塔啦、魔鬼三角啦、魔幻森林啦……”他扳着手指數着,整整扳完了一雙手再加一隻手後,說,“這些神秘現象,在我們看來,根本算不上什麼,我們那裡的嬰兒也能做出解釋。”

歐陽修文本想請客人指點迷津,可一聽說人家那裡的嬰兒都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藍星上堂堂的人類學家就再也不好意思問了。他清楚地記得,有一個故事是這樣說的:這一天有人經過一棵大樹,不經意間踩了一個蟻窩,裡面正在午睡的螞蟻們一下子炸了營,紛紛大叫着“不好了”逃命,後來大地恢複了甯靜,心有餘悸的蟻民們開始四處打聽,為什麼大地會突然搖晃不止,可問誰誰也不知道,後來還是巫師出面進行了解釋,說是神生氣了,大地才會顫抖……

想到這裡,歐陽修文笑了,如果說紫星人是那一天經過大樹的人,那麼藍星人就是那一天午睡的螞蟻,他們是生活在不同世界裡的生命。

撒貝裡說:“你們的神秘現象不是我們的,我們的神秘現象也不是你們的,綠星人也一樣。他們的神秘現象比我們的還多,因為他們能看到宇宙裡所有五百種基本色,實際上之所以說宇宙裡有五百種基本色,就是因為他們能看到這麼多,至于五百種基本色的宇宙是不是真實的宇宙,那就隻有綠星人有可能知道了。我以前聽綠星人講過他們的神秘現象,但是就像聽天書,弄得滿腦袋裡是霧,生疼生疼的。”

歐陽修文本來還想請撒貝裡講講他們的神秘現象,聽撒貝裡這麼一說,吓得趕緊打住了,他可不想把智慧的大腦弄成一團糨糊,而撒貝裡哪,也沒有主動講他們的神秘現象的意思。歐陽修文猜,撒貝裡大概是不想折磨他的救命恩人。

過了一會兒,歐陽修文說:“假如世上沒了神秘現象,生活将會索然無味。”

撒貝裡贊同地點點頭:“打個比方說,當然這不可能了,假如你們藍星上隻剩了紅色盲的人,他們的後代就不可能知道紅色這種美好的顔色。年複一年,清晨他們看到的将是灰色的小陽從東方升起,傍晚他們看到的将是灰色的小陽在西方下山。當一不留神傷了血管,從裡面汩汩流出的将是黏稠的灰色液體。”

歐陽修文眼睛一亮:“說不定,那時候灰色倒成了美麗的顔色。”

撒貝裡微微一笑:“倒是不排除這種可能。”

歐陽修文望着撒貝裡:“你說綠星人能看到五百種基本色,這我能理解,因為他們的眼睛有燈泡那麼大,裡面肯定有更多的零件。”

撒貝裡道:“就我們所知,綠星人的眼睛是世界上最複雜的,它的功能,一是看,二是說,三是量。”

“在看方面,綠星人的眼睛優于藍星人的天文望遠鏡,不僅看得遠,看得真,而且能看到更多的東西。在說方面,綠星人的眼睛既能有聲談話,也能無聲交流。有聲談話,與用嘴巴交談沒有兩樣,而無聲交流,是看着彼此的眼睛,聲音就在彼此腦海裡響起。這兩種交談方式都是近距離的,也是最常用的,另外,綠星人還可以利用傳感信息交談。人體裡有一種生物能,紫星上的科學家叫它感應波,可以像無線電波那樣加載語音信息,從而在兩個相互看不見的或者是遠距離的人之間發射和接收,原理和藍星人的森星通有點兒類似,然而僅靠人體就能進行,無須額外的裝置。唯一遺憾的是,交談雙方必須都在同一星球上,因為感應波是沿星球的磁力線傳播,這就像藍星上的大雁遷徙,是靠磁力線導航一樣。在量方面,綠星人的眼睛能夠像蝙蝠一樣發射超聲波和生物波,超聲波遇到目标物後自動反射回來,讓眼睛知道目标物的距離、形狀,生物波遇到目标物後也自動反射回來,讓眼睛知道目标物的溫度、顔色、質地。”

歐陽修文津津有味地聽着,作為人類學家,有關智慧生命的信息總是特别感興趣。

歐陽修文想,綠星人是目前已知的生命進化的最高形式,是宇宙人類的精華,雖然他不喜歡綠星人,但并不妨礙他對一種高級智慧生命進行客觀的評價,而且,他也一直認為,在許多方面,綠星人是藍星人進化的方向。

現在藍星人身體裡的基因還太少,但随着進化,會長出越來越多的基因,終于有一天,藍星人的子孫會發現,他們的後代越來越像外星人了,也就是說,都有不高的身材、大大的腦袋、大大的眼睛。

機器人廚師佐佐木晴子端來兩杯咖啡,放在主人和客人之間的透明茶幾上。

烤熟的咖啡豆的馨香随着熱氣從杯子裡撲出來,在并不太大的客廳裡彌漫着,刺激得主人翕動着鼻翼,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張開着,但主人很快發現,遠方的客人對端來的好東西以及屋子裡越來越濃的香氣無動于衷,仿佛跟他沒有關系似的。

于是,歐陽修文指着其中一杯對客人說:“撒貝裡,這是我們星球的土特産,好東西啊,品嘗一下?”

可撒貝裡動也沒動,說:“我不渴,也不餓。”

歐陽修文看懂了深藏在撒貝裡目光裡的含義,那雞蛋大的眼睛分明在說,“我們不喜歡那東西,那東西就像你們藍星人眼裡的空氣,既沒有營養,又沒有味道。”

歐陽修文和藹地笑着說:“想喝什麼?我讓廚師去準備。”

撒貝裡說:“不渴,也不餓,需要什麼,到時候再說。”

見此情景,歐陽修文不再謙讓,端起咖啡享用起來。溫暖的咖啡歡叫着來到胃腸裡,身子立刻像咖啡一樣溫暖起來。奇怪,沒喝咖啡的撒貝裡卻像喝了咖啡的歐陽修文一樣眼睛被點亮了,仿佛喝到美味的是這些烏溜溜的眼睛,而不是連着口腔的胃腸。

歐陽修文想,眼睛,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忍不住問撒貝裡:“按說,你們的眼睛不如綠星人的大,可還是比我們藍星人的大得多,怎麼沒聽見說話呢?”說完,怕客人誤解,又補充道:“綠星人可是用眼睛說話啊。”

撒貝裡先是微微一笑,然後說:“我們和藍星人一樣,是用嘴巴說話,而不是眼睛。但是,我們的眼睛——紫星人的眼睛,可以無聲交談,隻要看着彼此的眼睛,想說的話就會在對方耳畔響起。另外,我們也可以利用傳感信息交談,這跟其他一些外星人是一樣的。”

“我們藍星人不會無聲交談,”歐陽修文說,“也不會閉上眼睛,像老和尚念經那樣,進行傳感信息交談,可是……”歐陽修文加重了語氣,“我不得不說,有時候我的眼睛有強烈的說話欲望,比如說,憤怒的時候,或者高興的時候,那時候,我不想勞駕我的嘴巴,可是,人們能看懂我的意思。”

撒貝裡臉上蕩漾着好看的笑紋,不置可否。

歐陽修文說:“你說你的眼睛不會說話,可有好幾次,我确确實實聽到而且懂了你眼睛裡說的話。”

撒貝裡說:“我是說,我的眼睛不會發聲,但可以默默地交談。”

歐陽修文笑了,他想可能是誤會了客人。

沉默了片刻,歐陽修文說:“在藍星上,有一類人特别善于用眼睛說話,關于這一類人,我們的作家在小說裡是這樣寫的:撲閃着美麗的會說話的大眼睛,但是說了些什麼,作家卻從來不寫。問作家,作家說,美麗的大眼睛說的話是給她心上人聽的,其他人沒有必要知道,所以也就沒有必要寫出來。”

撒貝裡的大眼睛不禁“撲哧”笑了。歐陽修文真真切切地在耳畔聽到了“我喜歡你們作家的誠實”,便說“聽到了!”撒貝裡也說“聽到了!”

歐陽修文問:“聽到什麼了?”

撒貝裡說:“聽到了,我聽到了你們藍星人家裡養的生命的聲音,它們被你們叫作狗啊、貓啊、羊啊、牛啊、馬啊之類的,現在他們正用眼睛說一些簡單的單詞。”

真是奇了!

歐陽修文想,一個來自看不見的星星上的人居然能在庚星上聽到來自藍星的聲音,而且是一些隻會叫喚的畜生的聲音,這是多麼的不可思議啊。這肯定能申請金氏世界紀錄,而且百分之三百地能申請成功。

歐陽修文笑着問撒貝裡:“那些動物都說什麼了?”

撒貝裡學着狗叫的樣子,說:“沉悶—沉悶—沉悶。”

歐陽修文問:“什麼沉悶?”

撒貝裡說:“它們都沒有說。我想,是說空氣沉悶吧。”

歐陽修文立刻明白了,心裡不禁“咯噔”一下,他擔心的就是這個。他知道老家那裡氣氛緊張,某些别有用心的外星人正在那裡磨刀霍霍。

但因為有客人,不便于想一些不愉快的事。

為了活躍氣氛,歐陽修文講了一個故事。

他說:“小時候,我養過一條藏獒,我帶它到野外玩兒,我把饅頭抛向空中,它噌地跳起來,準确無誤地把饅頭銜在嘴裡,吞到肚子裡,然後搖着尾巴來到我面前,我聽見它含着熱淚的眼睛說謝謝,在那一刻,我覺得我特别偉大,竟指揮着一個可以把我吃掉的家夥。”

撒貝裡說:“我想,你們還太野蠻,你們應該解放那些奴隸。”

歐陽修文驚詫:“奴隸?我們曆史上是有過奴隸,可現在早已經解放完了呀。”

見藍星人不理解,紫星人解釋說:“我是說那些被你們叫作狗啊、貓啊、羊啊、牛啊、馬啊之類的生命,它們被你們的祖先從森林裡逮來,然後子子孫孫被你們拴着、籠着、圈着、鎖着、關着,供你們觀賞、供你們玩耍、供你們使喚,給你們出力、給你們掙錢、給你們争榮譽,你們騎它們、殺它們、宰它們、吃它們,這些失去了自由、世世代代屬于你們财産的生命,不是奴隸是什麼?”

歐陽修文想争辯,可他嗫嚅着嘴唇,不知說什麼好。

撒貝裡說:“你們藍星的生命權狀況,早已引起了一些文明星球的關注,實際上已經成了個别超級星球上的外星人入侵你們的理由,趕快告訴你們總統,改善那裡的生命權狀況吧。”他說話的口氣,就像一個星球的外交官跟另一個星球的外交官在交涉。

可歐陽修文知道,他隻是科學家,其他什麼也不是,而且對紫星人的觀點,也不敢輕易苟同。

撒貝裡見藍星人因窘迫臉憋得通紅,不禁動了恻隐之心,于是他轉換話題說:“看來,我們隻好接着談談眼睛了。”

聞聽此話,歐陽修文的眼睛又重新燃燒起來,心想,我是科學家,又不是政治家,生命權的問題我管不了,也管不好。但他沒說,而是說:“眼睛,看到的是天地以及萬物。天地以及萬物,我們藍星人稱為宇宙,可關于宇宙,我們藍星人有兩個最基本的問題搞不清楚,一是宇宙是有限的還是無限的,二是宇宙是什麼形狀。”

他想,顯然比藍星人更為智慧的紫星人可能知道謎底。

果然,撒貝裡沒有辜負所望,他說:“我們紫星上最權威的天文學家說,宇宙是既無限又有限,既沒有形狀又有形狀。”

歐陽修文一聽,氣得差點暈過去,心想,這不等于沒說嘛,但接下來,撒貝裡的解釋使他茅塞頓開。

撒貝裡說:“在我們的教科書上是這麼寫的:宇宙有大小之分,大宇宙是無限的,但大宇宙裡的小宇宙是有限的,大宇宙沒有形狀,但大宇宙裡的小宇宙有形狀。”

“小宇宙就像氣泡一樣充滿了大宇宙,氣泡有扁囊狀的、有足球狀的、有其他規則或不規則形狀的。由于氣泡是百分之百的透明,又由于氣泡和氣泡之間沒有任何邊界,整個宇宙根本看不出是由無數個小宇宙組成的。然而一個小宇宙裡的小陽、弓球、星星、流星、彗星、光線、塵埃、氣體、能量以及一切内容物,隻能在一個小宇宙裡運動,而不能到其他小宇宙裡去。小宇宙和小宇宙之間有黑洞和白洞作開關,但關于開關的奧秘,我們的科學家也沒有研究出來。”

歐陽修文聽着,眼睛又被激情點燃了。

不知不覺中,咖啡涼了,不冒香氣了,歐陽修文想客人該休息了,自己該走了。

按照藍星人的習俗,陪客人天南海北地聊完,在結束談話的時候,就要回到正題。一般是客人主動講出來的目的,但也有腼腆木讷的客人,等着主人問。這時候,主人無非是問客人來幹什麼。一般來講,藍星人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是來借錢、借勞力就是來要東西、推銷東西的。

也許有人會問,客人就沒有主動來送東西的時候?我說,有,但那是當小陽從西邊出來的時候。

這是在藍星上,藍星人會這麼做,至于在庚星上,小陽本來就是從西邊出來,一個紫星人會怎麼做,歐陽修文就不得而知了。

他等着紫星人開口,但紫星人好像不知道藍星人的習俗,始終沒有開口或結束談話的意思。歐陽修文也沒有主動問。他想夜深了,庚星上夜短,就讓客人和自己抓緊休息吧,反正客人現在也不走,天亮後有的是時間。

于是,他和撒貝裡告辭,回寝室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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