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 星期三
時間:2024-11-07 09:18:28
雨聲咆哮,和焦小蕻約好今晚見面,有點犯愁怎麼移交标本,雨這麼大,紙箱一會兒就被淋爛了,扁豆保不準被洇成落湯貓。天氣預報說雨轉多雲,但願準确。若不停,就棄用紙箱,用雨衣包裹。r聽到敲門聲,将門打開,沒料到秦校長會親自到宿舍來,身後跟着一名中年男子。兩人各穿一件長可及膝的雨衣,面孔扣緊在雨帽裡,恰巧一片閃電,耀光下五官斑駁,恍若二戰片中的蓋世太保。r進屋後,沒什麼寒暄就直奔主題。中年男子姓朱,是縣教育局人事處幹事。朱幹事明确了縣教育局态度,不同意調離,如果一意孤行,就作除名處理。r秦校長在一旁規勸:“除名不比辭職,就再也不能進國家單位上班了。”r“為什麼焦小蕻老師可以調走,我不可以?”r“情況不同,她是借聘,你是正式調動。”r“就是說,我現在的關系已經在縣教育局了?”r“是這樣。”朱幹事說。r“既然如此,退回我戶籍所在地好了。”r“說得輕巧,”朱幹事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張報紙,“喏,這是昨天的晚報,你自己看看。”r攤開的版面上印着很大一個标題:r放棄城市好工作樂當鄉村教書匠r不用浏覽也知道是什麼内容,我将報紙一折:“你們一貫喜歡樹典型,登報根本沒經過我同意,跟我沒關系。”r秦校長盯着我看,仿佛我臉上隐藏着什麼秘密,突然茅塞頓開道:“明白你為什麼急着調來,又急着調走,肯定是為了焦小蕻老師,我早該想到。”r“怎麼回事?”朱幹事問道。r“他調來是為了追求我校一個女教師。”秦校長語氣中充滿了義憤。r“原來是這樣,那性質更加惡劣,我會如實向領導彙報。”朱幹事說。r“我承認失信,在此向秦校長表示歉意,也向縣教育局表示歉意,但無論你們同不同意,走是肯定的。”我像外交官一樣重申。r“如果一意孤行,隻有一個結果,除名。”朱幹事氣急敗壞道。r“除名在檔案裡是永遠的污點呀。”秦校長再次規勸。r“你們瞧着辦吧,我還有事。”我下了逐客令。r秦校長扭身就走,朱幹事尾随其後,很重地摔上了門。r既然翻了臉,也沒必要逗留了,開始收拾東西,這次縣教育局不會再派廂式小貨車來了,得自己聯系貨運公司。r午後,轉晴。抱着紙箱坐上近郊專線,在牛頭栅下了車。距離晚飯時間還早,換了輛車,隻坐了一站,就到了海虹小區,父親增配的一室戶在小區腹地一幢老式工房的三樓,和東映小區租的那套剛好相反,有單獨衛生間,廚房和隔壁合用。其實也不算廚房,就是在過道裝了壓縮煤氣竈和水槽。房間十二三平方米,從後窗可以看見正在拐彎的洗筆江。房子久不住人,牆角織有蛛網,地闆用紅漆刷過,有一層薄灰,一踩一個腳印。r東映小區的租約其實已過了幾個月,因是老租戶,我也不拖欠房租,所以房東也沒急着續簽協議。那邊住慣了,周邊生活配套也熟悉了。不過這邊也不錯,離紅祠小區才三站路,方便追焦小蕻。而且沒租金壓力,對即将失業的我來說,降低了生活成本。要知道,做标本都是散活,有上頓沒下頓,但好馬不吃回頭草,自然博物館是不準備回去了。r昨天和焦小蕻短信約好,6點在河岸餐廳見面,餐廳開在一家幹休所的沿街,坐在窗邊,可看見河對岸的火車站。我把紙箱放在餐桌腳下,擡腕看了下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四分鐘,便朝門口看去,這次她沒遲到,準時出現在餐廳裡,穿着色調淡雅的長裙,胸前佩一枚圓形胸飾,站在我面前:“你什麼時候到的?”r“也剛到,還沒來得及看菜單呢。”r“說好了,今天我請客。”r“哪能你請客呢,能來就很賞光了。”r“那怎麼行,标本你也沒收錢。”r“對了,你先驗收一下,還滿意嗎?”r俯身把紙箱打開,剛把扁豆放在餐桌上,焦小蕻眼眶就紅了。r“先放回去吧,看着難受,影響吃飯的心情。”r“生老病死自然規律,扁豆看上去年歲也不小了。”r“嗯,初中二年級在路上撿的貓仔,算起來有十四五歲了。”r“那折算下來就是古稀老人了,死亡不過是和用舊的肉體告别。”r“這話還挺有境界的。”她将菜單推過來,“我不太會點菜。你點吧,清淡一些。”r我叫來了服務生,點了滑炒蝦仁、清蒸鲈魚、素三鮮和上湯菠菜。r“你還真會點菜,都是我愛吃的。”焦小蕻說。r“請問你們喝酒還是飲料?”服務生問道。r“我來瓶啤酒吧,你喝什麼?”r“一杯檸檬紅茶,熱的。”r忽然無話。r檸檬紅茶送來了,她撕開糖包朝杯裡倒了少許,輕輕用小勺攪拌:“我來猜一下,我是不是很像你以前的女朋友?”r沒料到她會主動開啟這個話題,我一愣:“你怎麼猜到的?佩服你的領悟力。”r“如果沒猜錯,你還帶着她的照片吧。”r“那倒沒有。”r“總算知道了這場愛情的來曆,”她抿了口檸檬紅茶,“說說吧,有多像?”r“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你鼻梁很挺,她帶點弧形,膚色也不一樣,你要白一些。總體還是很像,親姐妹談不上,說是表姐妹都會相信。”r“你們為什麼沒能在一起?”她搛了一粒剛端上來的滑炒蝦仁。r“金堡島作家被殺案聽說過嗎?”我喝了口啤酒,泡沫很足,微苦。r她點了點頭:“你說的是閻小黎吧,讀過他的言情小說。”r我就給她講了個故事。r我和蘇紫是科技大學同學,雖都是理科生,業餘卻都喜歡文藝,一起演過話劇,業餘也喜歡寫點東西,我喜歡寫日記,興趣主要在标本。她的理想是成為一名作家,寫作勤奮,卻從不投稿。每當有新作品,就寄給閻小黎。r閻小黎長年隐居在金堡島,據說寓所周圍種滿了品種各異的杜鵑,因此他喜歡在小說結尾加上一句,某年某月某日寫于杜鵑草堂。蘇紫怎麼會有閻小黎的通信地址?起初我猜是哪次簽售會索取的,後來才知她從未見過閻小黎。又猜可能是寫信給出版社轉交後聯系上的,但也沒向蘇紫核實過,女孩子都有偶像,蘇紫擁有閻小黎全部作品,看熟了,模仿他的筆調寫,閻小黎将蘇紫寄去的作品用紅筆批改後原件寄回,蘇紫就将稿子存起來。對她的舉動我百思不得其解,作品不發表有什麼意義,還不如像我一樣寫日記。後來我想,也許她僅僅是将寫作視為一種愛好吧。再後來,我們準備結婚了,蘇紫提出要去金堡島蜜月旅行,我知道她終于要去拜訪閻小黎了。我本來計劃去外省的另一個著名景區,既然她開了口,不想掃她興。r抵達金堡島時陽光普照,碼頭不遠處有條彩虹巷,從巷口進去沒幾步有家豐收旅店。一棟五層的沿街小樓,我們住在307房,站在窗口,可見虎皮山和半山腰壯觀的金瀑。旅遊手冊上說,金瀑下方的月湖其實是金堡島的泉眼,深不見底,直接入海,水下地貌複雜,嚴禁遊泳。湖邊插着不少警示牌,但總有逞能者,還有自殺者,落水後均不見蹤迹。偶有被救起的,都一個口徑說被一股巨大吸力吞噬,曾有一對殉情的情侶,被救後說看見一張山洞大的嘴。島民開始添油加醋,說肯定是萬年蛤蜊精,不但能吃人,還能吞下一座城池,還有一種更驚悚的說法,金堡島就是蜃精肚裡的一粒珠子,晚上吃進去,白天吐出來。我很早就聽過類似故事,其實就是海市蜃樓來曆的雛形。r因為疲乏,我坐在沙發上打盹小憩,醒來時已是日薄西山,蘇紫卻不在房間裡。去前台打聽,當班的是個消瘦的中年男人,說蘇紫一個多小時前出的門,我第一反應就是去見閻小黎了。心想初次見面,閻小黎一定留她共進晚餐。我就出去買了些即食海鮮和啤酒,抱回旅店一邊看電視一邊等。當所有頻道都打出“晚安”兩字,她仍沒回來。我生怕出事,想去閻小黎的居處找,去前台問,那瘦男人說:“沒聽說過有什麼杜鵑草堂。”憑着零星記憶,我依稀想起來,閻小黎的信封落款是“一葉渡”。瘦男人說:“有這地方,在島那一頭,白天有直達車,這會兒早就沒了。徒步走的話至少兩小時,晚上黑燈瞎火沒人指點,一個島外人,還是等天亮吧。”r我對他說:“我未婚妻失蹤了,我不能在這兒傻等,店裡有自行車和手電筒嗎?”r我就借了自行車夜騎,開始的路還平坦,越騎越落鄉,路燈越來越稀疏,直至完全隻能靠手電筒。就這樣騎啊騎,越騎心裡越絕望,路況越來越差,沿途根本就沒有人,不知怎麼就騎進了很窄的田間小徑,摔倒了,手電筒也沒電了。天上亮着幾顆孤獨的星星,周圍是山影和無邊的黑夜,沒了照明,既不能前又不能退,隻好像鬼魂一樣坐在路邊,直到晨曦微開。r當我在路人的指點下,趕到一葉渡時,已經是早上九點,之所以騎了那麼久,是因為多走了不少彎路。杜鵑草堂門口站滿了警察。圍觀的島民說,一早有人看見閻小黎背脊上插着一把刀,倒在經常散步的小路旁,死去多時了。r說到此處,焦小蕻咬着嘴唇說:“閻小黎被殺的消息曾在報上登過,案子好像不了了之了。”r出乎我意料的是,警察沒在杜鵑草堂發現蘇紫的任何痕迹,指紋、腳印或者遺落的頭發,都沒有,從那天起,我再沒見到過蘇紫。r“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沒了?”焦小蕻問道。r閻小黎的死和蘇紫的失蹤是不是有關,是同一個案子,還是完全沒關系的兩個案子?一直沒下文。聽上去這不合情理,因為感覺警方的破案率一直很高,再複雜的案子也會水落石出,其實這是錯覺,我在陰陽浦小學念書時有個同學叫沈穿楊,後來考上公安學校,雖是中專,在東歐陽村也算有出息的學子。畢業當了警察,分配在市刑警隊。前年有個發小結婚,他和我同桌,喝酒時聊到破案率,他趁着酒興說:“刑事案件的偵破是有概率的,公衆之所以覺得破案率高,跟警方與媒體的宣傳有關系,當然宣傳的本意可能是為了給犯罪分子一個警告,給老百姓吃定心丸,實際上有些案子永遠就是懸案。”說完又補一句,“别去外面瞎傳啊,别人問起來,我可不承認說過。”r“你覺得蘇紫會去哪裡?”焦小蕻搛了一小塊鲈魚放進嘴裡。r“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打聽她的下落,卻一無所獲,再後來就在河邊遇見了你。”r“不說這些了,服務員,結賬。”她抿了一口檸檬紅茶。r“我來吧。”我搶過服務員遞來的賬單,她沒堅持,抱起那隻紙箱走出去。r“我送你吧。”我跟在她後面,餐廳門口就是車站。r“你别送我了,我抱着扁豆肯定會哭的,好醜。”r“那好吧,我們尋呼機聯系。”r“好的,再見。”r公共汽車來了,車廂好像很空,她朝我揮揮手,上了車。r沒有預習與構思,我就那麼流暢地編了一個故事,像一個高超的小說家,說的時候自以為一切都是真的,直到和焦小蕻道别,才意識到撒了彌天大謊。r不急不緩往東映小區走,腦子裡什麼都沒想,一種比幻想還不切實際的空虛感令腳步踉跄,不過一瓶啤酒,倒像喝了半壇大曲。全身肌肉松懈了,不想控制腳步的節奏,身姿顯得晃晃悠悠。那一刻,特别期待耳朵裡的巨大水聲湧起,将我擊潰在路邊的某個欄杆之側。可當我如此迫切地需要一次暈厥,它反而杳無蹤迹了。r腳步變得越來越輕,我幾乎要飛起來了。r像醉鬼一樣撞進拐角音樂茶座,剛歪在卡座上,老鷹便把我拉起:“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表姐,姓宋,你可以叫她宋姐。”r眼前的女子穿一襲素色旗袍,白色高跟鞋,和我握了握手:“是弟弟的同學吧?”她往舞台走去,“我正好要登台,回頭聊。”r“她是這兒的台柱子,人稱小鄧麗君,過幾天我也能來駐唱了。”r“我說你最近光練歌呢,原來是要來賣唱啊。”r“這是本城最高檔的歌廳,你以為阿貓阿狗都有資格登台啊。”r“好吧,肯尼·羅傑斯,是你表姐給引薦的吧?”r“有人引薦也要靠自己實力,來這兒試唱的多了,基本都淘汰了。”r前奏響起,一首《小城故事》,平緩的旋律,不需要誇張的肢體動作,她拿着話筒,身體被旗袍勾勒成一把提琴,我的視線一直沒離開舞台。r“别說,你姐真是漂亮,氣質也好。”r“那是,從小就人見人愛,不過你小子沒機會了,快嫁人了,蘇紫那麼漂亮,你還不知足。”r“贊美一下而已,沒别的意思。”r“拉倒吧,眼睛都直了,吃着碗裡看着鍋裡。”r我反過一把椅子,抱着椅背坐下。老鷹在我邊上坐下來:“告訴你一件事,衛淑紅是單親,跟她媽媽過。”r“我早就知道了。”我看到有人給宋姐送了束花。r“那你怎麼沒告訴我?”r“我又不八卦,再說誰敢在你面前提衛淑紅?羊肉沒吃惹一身臊。”r“還記得那事呢,小心眼,記仇。”r“我不記仇,怕你又生疑。”r“據說單親孩子會有心理問題。”r“追不上就說人家有心理問題,你看看我心理有什麼問題。”r“你孤獨。”老鷹嬉皮笑臉道。r“嘁,”我鼻子裡噴出一個不屑,“你姐去後台了。”r“可能去換服裝了,看樣子你是真喜歡上我姐了,也正常,她和蘇紫一個類型。”r“别說,還真是,文雅清秀。”r“我就不喜歡這款,你就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麼,看上去乖巧,其實特有心機。”r“背後說你姐壞話,小心我告密。”r“當面也說她啊,說她假清高,假禮貌,反正都是假惺惺的。”r“你姐肯定氣死了。”r“倒還好,她對我沒辦法,我還是喜歡衛淑紅這樣的假小子,帥氣。”r“衛淑紅也特有心思,坐角落裡能半天不說話。”r“人總有多愁善感的時候,衛淑紅是骨子裡帥氣,我喜歡。”r正說着,宋姐走過來,手搭在我額頭上:“有點低熱,扶你去包房躺一會兒。”r這是唯一的包房,沒窗戶,隻有一隻嘶啞作響的換氣扇,室内有淡淡的黴味,沙發也有淡淡的黴味,侵蝕了宋姐身上濃郁的香水味,我不喜歡人工香精,喜歡她浴後類似青草的體味。我們第一次做愛就在這長沙發上,距離我在歌廳第一次見她時已過去三年,其間她結婚,懷孕,生子,離婚,度過一段酗酒買醉的日子,向生活妥協,開音樂茶座,獨自撫養年幼的兒子。r那時我們已大學畢業,同學們各忙各的,已不太見面,拐角音樂茶座開張那天,老鷹叫我們去捧場,我和蘇紫都去了,錢麗鳳也去了,衛淑紅沒來。r宋姐穿着旗袍,逢人帶笑:“歡迎李科長大駕光臨。”“啊呀金老闆你好呀。”“小蓮姐你好,好久不見越來越漂亮了。”r我環顧四周,約一百二十平方米空間,石膏镂花吊頂,發泡壁紙在燈影中泛黃,每四隻軟椅圍住一隻小圓桌,果盤裡放了香蕉橘子,左側是一排半封閉卡座,右側是吧台區,邊上放着兩張可拆拼的方桌,居中是歌台,一杆立式話筒像銀蘆葦安上了鐵玉米,别處都鋪小方格地磚,唯此處是挑空地闆。蘇紫對我耳語道:“宋姐好漂亮,還這麼能幹,開這麼考究的音樂茶座。”r後來聽老鷹介紹,開音樂茶座用完了宋姐的積蓄,還背了不少外債。r“我也沒什麼積蓄,隻能每天來贊助幾首歌。”r“那你自己不要賺錢了?”r“歌手不比你們吃皇糧的,一晚上要跑好幾個場子。”r“當初你姐不就在一家歌廳駐唱嗎?”r“也是要跑場子的,不過是有個主場而已。我姐搞這個茶座壓力挺大的,你沒事也帶朋友來坐坐,多買幾杯咖啡。”r“會的,我來的幾次生意都不錯,不過隔音總得想個辦法,小區居民老來鬧也不是件事。”r“其實真沒那麼嚴重,我姐裝修時就考慮了隔音,特地換成了加厚的鐵闆門,營業時門窗緊閉,還是加厚天鵝絨窗簾,來鬧的就是那兩戶家人,我猜是神經官能症,耳朵漏了,聽不得一點聲音。”老鷹抱怨道。r“我特地進小區聽過,說沒一點噪聲也不客觀,但真算不上擾民,世界上總有特别挑剔的人,拿他們沒辦法。”我說。r“我想過了,下次再來鬧,半夜就朝那兩家門口扔鞭炮,扔兩次他們就踏實了。”r“半夜門口打雷,夠狠。”我笑着說。r這次談話沒多久,父親和衛淑紅結婚,我從家裡搬出來,借在東映小區。蘇紫醞釀畢業論文,有時泡學校圖書館,有時來我處,她家教嚴,不在我這裡過夜,每次送完她回家,跳下夜班公交車,馬路對面的拐角音樂茶座如同堡壘,被天鵝絨遮蔽的窗戶看不見一絲光亮,推門進去,濃郁的燈光向黑夜湧來,仿佛一面湖水的潰堤。立刻把鐵門關上,生怕歌聲把居民招來。r茶座經營得不錯,很晚了還有不少夜貓子逗留,常有歌手來面試,老鷹沒過去來得勤了,他喜歡上了黑人靈歌,更勤快地串場子攢錢,想去美國深造。r宋姐每天還會唱幾首,一般都是壓台助興,她一唱,客人們就知道快打烊了。r因為住得近,我總是最後離開,那天晚上客人們都走了,我起身準備出門,宋姐一手拿着葡萄酒,一手拿着高腳杯,從吧台區過來:“曉峰,慢點走,陪我喝一杯好嗎?”r“好啊,難得你有好興緻。”r“吧台上有酒杯。”她坐在軟椅上。r我便去拿了高腳杯,走回來斟了少許,她舉起酒杯:“今天是我生日。”r“啊呀,”我驚訝道,“為什麼不早說?大夥兒給你祝賀一下。”r“我不要他們祝賀,陪姐守到零點吧。”r“祝你生日快樂。”杯沿碰杯沿,喝完,她給我斟,又給自己斟,“你比我弟踏實,他是浪子。”r“每個人活法不同,追求理想的方式也不同。”r“你女朋友很漂亮,準備什麼時候結婚?”r“早着呢,她還在讀書,我也沒什麼積蓄,過幾年再說吧。”r“來,幹杯。”她皮膚光滑白皙,高腳杯的反光襯出修剪得很好的指甲,我們邊斟邊飲,不知不覺将一瓶紅酒喝完,她又取了一瓶,将開瓶器交到我手上:“今晚一醉方休。”r“這麼晚不回家,兒子誰帶啊?”我一邊起瓶塞一邊問。r“你這人真掃興,”她嗔怪我一眼,“我這麼忙,平時都是我媽帶。”r我也自覺問得突兀,給她斟酒,她一仰而盡,又給自己斟上,葡萄酒在高腳杯裡一晃,她起身有點趔趄,我去扶,她說:“你是不是喜歡我很久了?”r“算,算是吧。”被她問得窘迫。r承認得好勉強。她伸手拉住我,差點撞進她懷裡,分不清是誰先碰到對方近在咫尺的嘴唇,她舌尖柔軟,濃郁的葡萄酒味彌漫在口腔,仍能甄别出唾液的清甜。r她踢掉高跟鞋,踮着腳尖,推開折牆邊的門,我們相擁在包房的長沙發上,那時換氣扇尚未嘶啞作響,室内有殘存的裝修味,沙發有濃郁的皮革味道,沒開燈,外面的照明在門口展開一把慘白的扇子,酒氣掩蓋了她身上香水的味道,腦袋深埋在她胸口,呼吸困難卻甯願享受這種窒息,她喂過奶的乳房松軟,桑葚般肥大的乳頭失去了少女的稚氣,我想起初次與她邂逅的場景,那時候,她一定有着和蘇紫一樣俨如蓓蕾的玫瑰色乳頭,緊緻得如同還在發育過程中的裸體。r我将手探進她的裙底,她試圖阻止:“别鬧,你還有點低熱呢,喝酒了?”r“喝了瓶啤酒,有點頭暈。”r“頭暈了還不老實。”r翻身将她壓在身下,她喘息了一聲,雙臂抱緊我,當我進入她體内時,忽然湧起一陣厭倦——搬去海虹小區吧,該結束了。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