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她。拉薩
時間:2024-11-07 08:22:43
拉薩對于你來說,是靈魂深處的存在,是前世的城市。r于我,它隻是一段多年前的消逝了的情緣。是一個不曾明确的約定。是一次不知道目的的遠行。第一次到達這座城市,卻沒有一絲的陌生感。從未消逝的情愫,刹那間在心裡氤氲蕩漾開來。我張開雙臂擁抱着拉薩,還有遠遠近近的雪峰。它們同樣深情地擁抱了我。還會一次又一次地到這裡來。從這裡開始,走遍雪域高原,走過一個又一個的無邊,越走越遠。r我會走進每一座寺廟,轉動所有的經筒。r正午的陽光,是如此明亮灼熱。我的胳膊和脖子被曬得熱辣辣的疼。不喜歡戴帽子,不喜歡防曬霜。喜歡就這樣,沒有遮擋地讓自己的皮膚裸露在陽光下,甚至希望臉上能夠曬出一片高原紅來。r她們是那麼的健康。r那些藏族的女子。r黝黑發亮的臉頰上,兩片紅暈,真好看。r我在拉薩的小街小巷裡穿行,去尋找那座叫作倉古寺的小廟。r我迷路了,小巷越走越深。陽光在那些屋子、院牆上,投射出巨大的陰影。r有很多不知名的小寺廟隐藏在小街的深處。r推開那厚重的大門,空曠的院子裡,很多黑狗,還有黃狗,躺在樹蔭下睡覺。r邊上有兩個老太太正在繞着一排轉經筒轉經。r我的腳步聲,沒有驚動那些黑狗和黃狗,它們依然在樹蔭下酣睡。老太太們也沒有轉頭看我,隻是專注地轉着經。r如此巨大空曠的安詳。r小巷的盡頭,一位老人,已經坐了很久了。似乎在看着遠方,又似乎什麼也沒有看,就這樣坐着。我來的時候他這樣坐着。我走過兩個巷子,進了好幾個院子,回過來,他依然這樣坐着。r紅衣喇嘛悄無聲息地走過,漸行漸遠。那一抹紅色慢慢地消失在巷子的盡頭。r拉薩不是我的。r卻是每一個人的。r……r在北京路邊的網吧裡,她給拉姆寫郵件。r她說,拉姆,我常常會疑惑,這個世界有什麼是可以恒久不變的?而人的生命,隻不過是血肉氣息和意識感知機緣巧合的存在而已。它的究竟,是無。曾經在我們的生命中以最親密的方式存在過的人,早已無迹可尋。那樣的親近,那樣的纏綿溫存,那樣的刻骨銘心,竟然,也隻是空無?我知道,生命是一條不停流淌着的河流。每一刻都在死亡,每一刻都在重生。我們無法獲取任何的一個瞬間。在你以為擁有的時候,它已然逝去。r消失是真理。r然而,站在生命的河岸上,看歲月流逝,我的心中依然充滿了憂傷。r她說,我明白,我終究隻是一個俗世的凡人。r如何能夠放下?放下又如何?r她在拉薩逗留了好些天了。r向單位請了長假,背着個巨大的背包,一個人,來了。出發的那一刻,有一種豪情,好像是要告别此前的一切。生命中的某些東西都會被沿途任意抛撒。r那個巨大的背包裡,有睡袋,防潮墊,沖鋒衣,登山鞋。還有洗面奶潤膚露和香水。并沒有設定目标。r到了拉薩以後,還要去哪裡?還能去哪裡?她不知道。r住在一家藏式旅館裡。喝酥油茶,吃油炸果子。幫前台的卓瑪和洛桑幹活。聽他們唱歌,和他們聊天。有時候,就在庭院裡,安靜地曬曬太陽,看看高遠的藍天。她會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個夏天。那個夏天,一場大台風正在穿過這個城市。小河邊。那個大男孩對她說,我要去西藏了。也許三年。也許更長一些時間。r大風呼嘯,吹落河邊的柳枝,啪、啪地掉在地上。r淚水挂滿她的臉頰。她說,你會忘記我嗎?r他說,我會給你寫信的。r從拉薩寄來的航空信,路途上走了半個月。信封裡夾了一張照片。照片裡的那個人,皮膚黝黑。在那曲草原上,在陽光裡,望着遠方。r是秋天。及膝的野草,一片金黃。r他在信中告訴她,從格爾木到拉薩,兩天兩夜的路程。r缺氧。寒冷。r為了不讓司機睡過去,他不停地說話。到後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說什麼,全然沒了意識。隻是機械地讓自己發出聲音。r他說,唐古拉山口的風像尖刀一樣,刺得臉頰生疼。r他說,拉薩的夏天,涼得脫不掉毛衣。r他還說,同室的室友,名字發音和你很接近。恍惚中,總以為是在叫你。r半個月。一個月。不定期的,有從雪域高原飄來的信函。r有一天,他說,我和我的同事們,去那曲了。藏北草原已經金黃一片。納木錯是那樣的浩瀚。我愛上了這片高原。r他說,我喜歡這裡的孩子,喜歡他們那明亮的眼神和憨憨的笑容。r喜歡那讓人無處可躲的強烈的陽光。r喜歡清澈高遠天空上的雲卷雲舒。r還喜歡大街上随處可見的黑狗。r她買好了假期裡去往拉薩的機票。r她想去拉薩河邊散步,想去納木錯看日落。r和他一起。r可是,他的音信越來越少。r直到有一天,讀到了他的一篇小說。在一本雜志上。r知道了他生活的點點滴滴。r有一個美麗的女孩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們共同度過那些日子。r那段無法複制的生命曆程。r有時候愛情那麼美好。r但有時候,愛情又是如此的令人憂傷。r那張機票,和他寫給她的那些信件一起,被封存了起來。r當她終于站在貢嘎機場的停機坪上,遙望遠處的雪山時,他已經離開拉薩,很多年了。r而她,也知道,來拉薩,不再是為他。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