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尹/文摘自《羊城晚報》
那是一個打工的男人,四十多歲,買了郵票與信封之後,他掏出懷中薄薄的一張信紙,先是仔細地将信紙塞進信封,接着将信封口放在嘴邊,用舌頭舔了舔封口處。坐在櫃台裡的營業員擡眼看了看他,他面前的櫃台上,放着膠水與漿糊,這麼多的選擇,他卻用口水。我隐隐看見信封上寫着村與組的字樣,一定是往家裡寄的,其實他可以往家裡打電話,他卻用這老式的方式,寄信,真是不多見了。
他問我借筆。我将筆遞給他,他又在信封的背面補上兩句話:藥已經買好了,過年時帶回家……
信是寄給他的父親的。他說他父親的耳朵不好,打電話聽不清楚,每次打電話,他都像在嘶吼,但父親還是聽不清楚,所以後來他隻好寄信回家。不過寄信也不錯,他每次回家,看見父親将信整齊地疊在一起,怕老鼠啃,又将信放在一個鐵皮的餅幹盒裡。整個村子中,寄信回家的也隻有他一個人了。
這事,還是發生在三年前。如今我連賀年卡都不寄了,大家都在用網絡聊天工具交流,我也一樣。舔信封封口處的男人,他還堅持往家寄信嗎?我想應該會的。
曾在小說《士兵的重負》中看到這樣一個情節:吉米•克羅斯中尉随身帶着一位名叫馬莎的姑娘的來信,這些信并不是情書,隻是慰問信,但他卻将它們當作情書。他把這些信件折好,用塑料布包上,一直珍藏在背囊的底層。行軍休憩時,他先用水壺裡的水洗洗手,接着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信打開,用手指尖捏着信,開始讀信。有時,他會用舌頭舔舔信封的封口——因為他知道馬莎是用舌頭舔封口把信封上的。最後,他又小心翼翼地将這些信件放回背囊。雖然這些信毫無愛情可言,可對于吉米•克羅斯來說,這是他單方的愛情過程,熱烈而又鄭重。
寄信前,她在封口處輕輕地一舔,對于他,就像飛往陣地的一個熱吻,怎麼能不視若珍寶?
生活在網絡時代,在這近乎粗犷中體現出的微妙與細膩,已經無可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