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前686年的秋天,齊魯邊境的彈丸之地堂阜(今山東省臨沂市蒙陰縣),一切靜寂如常。時任齊國大夫的鮑叔牙,手心裡捏着一把汗,正在這裡焦急地等待着一個人。
這時,曠野裡遠遠傳來了一陣激昂的歌聲,鮑叔牙側耳一聽,唱的是一隻志在千裡的大雁被獵,仍然還向往着能夠重歸自由。除了那個人,還有誰寫得出來這樣的歌?
眼前魯國的隊伍裡,有一具囚車,上面坐着一個潦倒落魄的囚徒,而這個囚徒,極有可能是影響未來整個天下政治格局的人。
事實證明,鮑叔牙的眼光一向很準。
(二)
這個人就是管仲,名夷吾,字仲,春秋時期法家代表人物。他被孔子譽為“法家先驅”“聖人之師”“華夏第一相”,甚至也可以說是世界上第一個政治經濟學家。
管仲為齊相後,其在經濟方面的卓越表現,使人懷疑他根本就是一個現代經濟學家穿越回春秋時代。我們來看看他的幾個足以載入商學院教材的經典案例:衡山國夾在齊魯之間,國民擅長制造一種很厲害的攻城機,堪稱“春秋原子彈”,齊桓公想搞定他們又怕幹不過人家,就讓管仲想辦法。管仲發現衡山國制造一台攻城機要一年半的時間,于是他不計價格,以高價進口這種機器,還煞有介事地付了豐厚的定金。
燕國、秦國等老牌強國一看急了,齊國這是在擴充軍備,争當世界老大的節奏啊。好,你買我也買。眼看訂單滾滾而來,衡山國樂開了花,全民一窩蜂地開始制造攻城機,連衡山王自己都私掏腰包,暗地裡進行了投資,上行下效,大家都去賺快錢,自然就沒人去進行基礎農業建設。慢慢地,田園開始荒蕪,可狂熱的人們并沒有覺得什麼不對。
這時,管仲又悄悄派出了一支小分隊,由外交通商大臣隰朋領頭,以3倍的市價在衡山國周邊的國家收購糧食,5個月後,随着大量的糧食被運到齊國囤積起來,糧食的市價被炒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地步。
眼看農時已過,齊國突然對外釋放了“和平”的信号,甯肯将豐厚的定金賠給了衡山國,也要取消全部攻城機的訂單。多米諾骨牌的效應馬上産生,燕國、秦國也紛紛取消了訂單。衡山國一看傻了,既沒有賺到錢,又錯過了今年的農時,結果發現糧食已經被炒到了天價。于是,衡山國爆發了極為嚴重的饑荒,不攻而破,成了齊國的附庸。這就是中國曆史上極為著名的“衡山之謀”。
(三)
在管仲為政40年的曆史中,他又用極為相似的手腕,高價采購楚國的生鹿、代國的狐皮、魯國的絲綢。甚至他和齊桓公聯手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幟,尊重當時已經衰弱的周王室正統,表面看來是政治陰謀,其實也是通過周王的權威,重新制定天下的經濟标準,來達到為齊國謀取豐厚經濟利益的目的。
所謂一流企業定标準、二流企業做品牌、三流企業賣技術、四流企業做産品。管仲本質上并不是一個善于玩弄權謀的政客,甚至也稱不上是個善于征戰的軍事家(曆史上他帶兵和弱小的孤竹國打仗,動不動就被敵人困在了沙漠裡,靠老馬帶路才脫困,這就是成語“老馬識途”的由來),但他是一個卓越的經濟學家或企業家,他的一切治國綱要無不帶着氣息濃烈的商業标簽,他把整個齊國當成了一個巨無霸的托拉斯企業。
可以這樣說,當時的齊國其實就是一家央企,被管仲做到了春秋戰國時代的“世界500強”之首;而管仲,就是這家央企最為出類拔萃的CEO。他帶領着這家企業在周朝成功實現了上市套現,其商業氣質和當時的封建社會乍然相撞,讓整個天下的政客們都久久回不過神來。
摘自《經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