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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角雜談

時間:2024-11-06 10:28:00

無醜不成戲,無醜亦不成班。然而世人以為醜角不入行,連配角都算不上,不過是插科打诨而已。其實不然,醜角的唱念做打皆有獨到的功夫,且無不有絕妙的特定程式。至于醜角的意義,司馬遷在《史記》中專寫《滑稽列傳》,并在《太史公自序》中認為俳優“不流世俗,不争勢利,上下無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故而“談言微中”“談笑諷谏”,進而“合于大道”,體現了古之“優谏”精神。

醜角的曆史恐怕要比“正角”久遠得多。戲曲的雛形源自西周樂舞和秦漢百戲,其中包括民間雜耍。所謂秦之“侏儒”,漢之“俳優”,唐之“蒼鹘”,宋之“副末”,元明之“醜”,顯現了醜角演變的軌迹。其中,醜角戲在盛唐才漸至巅峰。這是因為唐明皇李隆基多才多藝,灑脫好玩,還親自操刀寫曲本,如著名的《霓裳羽衣曲》,即為玄宗對“胡部新聲”加以潤色而成;他還時常充作鼓手琴師,更喜歡粉墨登場,嗜演醜角。

唐代的“梨園”原為長安光化門北禁苑中與棗園、桃園、櫻桃園并存的果園,李隆基常在此請李龜年、雷海青、黃旛綽、公孫大娘、李仙鶴等名伶演戲,劇種有全能戲、歌舞戲、參軍戲和傀儡戲,興之所至少不了也“客串”一把,後來幹脆創辦“梨園”戲班,開教坊,封伶官,設“坐部伎”“立部伎”,自稱梨園“崖公”,“梨園”遂成戲曲的代稱并風行起來。

很多人認為唐玄宗喜演醜角,不過是為逗楊貴妃開心罷了。這未免太小看大唐雄主的氣魄。在筆者看來,唐明皇敢演且擅演與皇上身份完全相反的醜角,源自他不同凡響的喜劇精神和器量,其胸襟、氣度,無不與博大包容的盛唐精神相匹配,足可傲視古今。衆所周知,現實世界擁有嚴酷的、森嚴的等級秩序,朝廷擁有鐵定的無上權力,芸芸草民隻能被動地服從權威、教條和禁忌。

然而人類并不滿足于鐵定的現實世界,仍需要戲仿的、自由的虛拟世界,帝王也不例外:一則想象彼岸世界以寓存死後的靈肉——皇陵不過是它的投影而已;二則縱情藝術世界以歡娛精神——音樂、繪畫、舞蹈和戲曲,無不成了他們戲仿的藝術形式。就戲曲而言,喜歡它就必得默認它的遊戲規則,即暫時性地破除階級、财産、門第、等級、性别的嚴格界限,男與女、貴與賤、正與反、榮與辱、生與死等鐵定的秩序被颠倒或戲仿,故作愚謬之态,如此一來喜劇性和戲谑性才得以釋放。

醜角“喬作愚謬之态,以供嘲諷”(王國維語),要麼自嘲,要麼諷世,必有不懼出“醜”的戲谑膽量和諷喻智慧。一國之君哪怕是在禁苑梨園演醜角,其個性、氣度和胸襟也是極罕見的。今人談到盛唐精神,大都從國勢、經濟和文化等大處着眼,卻很少留意唐玄宗演醜角這一細節。李隆基敢于在梨園演醜角,其樂觀、自信和大器堪稱一面鏡子。宋人洪邁在《容齋續筆》中感歎:“唐人歌詩,其于先世及當時事,直辭詠寄,略無避隐……而上之人亦不以為罪……今之詩人不敢爾也。”在開元、天寶年間,幾乎找不到因“文字獄”而掉腦袋的事。很難想象一個心胸狹窄、終日闆着面孔的帝王能将唐朝帶往繁盛的巅峰。與之對照,曆朝曆代因“優谏”“文字獄”而遭殺頭者,何可勝數!《元史·刑法志》有這樣的記載:俳優稍有“譏議”“犯上”者,要麼“處死”,要麼“流”(即放逐)。明、清是大興“文字獄”的朝代,雍正皇帝甚至杖殺了南京名醜劉淮。

盛唐參軍戲醜角被稱為“蒼鹘”,有關這一稱謂的來曆,盡管史界尚有争議,但得名于猛禽是可以肯定的。唐人馴鹘以供狩獵乃習俗,長安便有鹘坊。更重要的是,“蒼鹘”作為隐喻,指向它的綿裡藏針和疾刺性。其扮演者往往是童仆,身着敝衣,受參軍的頤指和呵斥,結果參軍的不可一世漸露破綻,反被機智的童仆嘲弄。

話又說回來,後世醜角的特權和戲班的規矩,譬如醜角臉譜也源于盛唐:一國之君扮演醜角被認為有失皇威,于是演出時在其面部挂上玉片以遮掩,此後醜角臉譜即勾畫“豆腐塊”以代之。又譬如戲班唯醜角為大;大衣箱、道具箱不得随便坐,隻有醜角可坐;醜角沒勾畫臉譜,其他演員不得化妝;趕廟會唱戲,戲班子要向“戲祖神”(唐玄宗被奉為“戲祖神”)磕頭跪拜,醜角可免,等等,皆與唐明皇演醜角有關。

(厝山摘自《财經》2016年第34期,黎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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