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面前的,是個眉頭輕鎖的少女。她很努力地控制着眼裡的眼淚,不讓它掉落下來。
“媽媽完全不了解我的想法,也從來不嘗試去了解。她一廂情願地安排我的生活,有時,我覺得她連我吸入多少空氣都想控制!”
她的母親是我的遠房姻親,我至今不能忘記多年前見她時的情形。
坐在客廳裡,她那張因不苟言笑而顯得過分嚴肅的臉,看起來好像是工匠不小心雕壞的一個塑像。她第一句話居然問我什麼時候辭職,我反問她幹嗎要辭職。她認真地說:“結婚後,不是應該留在家裡相夫教子嗎?”我暗暗心驚:20世紀,居然還有如此食古不化的人!見我不語,她現身說法:“你看,我是個會計師,可是女兒一出世,我便辭去了薪金優厚的工作,當了全職母親。你如果不能全心全意地照顧你的孩子,便沒有做母親的資格!”我唯唯諾諾,不予置評。
我那姻親放棄專業,改行當“雕塑家”,成功地塑造了一個會彈琴、跳舞、繪畫、遊泳,精通三國外語和電腦的完美少女形象。
這少女,如同一隻不快樂的蛹。她母親是絲,長年累月緊緊地纏着她。
可以預見,這蛹一旦化蝶,将會飛得遠遠的,永不回頭,永不。
(繼續前進摘自浙江文藝出版社《昙花的哲學——尤今散文》一書,視覺中國供圖)